那晚,紀斯詠醉得很厲害。
KTV的包廂內,寬敞的沙發上只坐了兩個男人,入眼便是滿桌子的空酒瓶。
江儒銘陪在紀斯詠旁邊,看他手上的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卻什麼也沒有說,他知道紀斯詠心裡有事。
紀斯詠一手拿著麥克風,艱難地發出聲,沙啞地一個字一個字唱著,直到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努力揚起頭,眼眶裡打轉的淚,還是順著他的眼角滑落。
他很快埋下了頭,拿起桌上的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江儒銘偷偷點開了自己的手機畫面,是他二十分鐘前發送給藍浠苒的訊息,一個他們位置的座標。
叩叩叩
包廂門傳來幾聲敲門聲,隨即門把手便被擰動。
紀斯詠沒有聽到這些聲響,只是專注地給自己倒酒,酒杯剛到唇邊,一隻玉手附在了他的手上,按下了他動作。
他迷離的眼神落在了來人的身上,良久,他笑了,笑的悲涼。
"我就這麼放不下她嗎?到現在,居然可以看到幻覺。"他搖搖頭,搶過酒杯喝了乾淨。
面前的女人長相清麗,只是略施淡妝,一頭浪漫的褐色波浪捲,一身法式氣質的白色一字領長裙。
女人微微蹙眉,嘆了口氣。再一次奪過他的杯子,放到桌子遠一點的那側,他手搆不到的地方。
"小江總,有事你就去忙吧,他交給我就行了。"
"行,有事給我打電話。"江儒銘沒有多餘的意見,起身就走。
"江..."紀斯詠看到江儒銘要走,伸手喊了一聲,被藍浠苒摁住。
他終於又轉過頭來看著坐在他身邊的女人,接著,他居然很委屈地哭了。
他的模樣讓人心疼,像個失去家的孩子,眼睛紅紅的,肩膀微微顫抖著,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個男人哭。
她主動抱著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輕輕地撫摸著他柔軟的頭髮,感受彼此傳遞過來的溫度。
"我們回家。"她溫柔地聲音說著:"我帶你回家。"
那一瞬間,記憶又回到了初中那年,那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
學校附近的雜貨鋪,少年緊張的東張西望,看著架上的東西嚥了嚥口水,雙手掌心不自覺的相互摩擦著。他深吸了口氣,見四周沒人的空檔,悄悄將東西一件件塞進外套裡,拉高了拉鍊,裝作若無其事地向門口走去。
一切看似很順利的行動,卻在最後一步出了差錯,在他前腳剛跨出店門檻的時候,衣服包裹著的一個巧克力卻突然掉了出來,被坐在雜貨鋪櫃檯的老闆看得正著,他一慌張,便飛快的往外跑。
老闆氣得追在他身後,一邊喊著抓小偷。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好幾天沒吃上飯的緣故,少年跑起來有些腿軟,後頭的老闆緊跟在他後面。
那年藍浠苒初二,就讀那附近的中學,那天放學她拒絕了司機的接送,和幾個好朋友打算走去附近的點心店吃點東西再回去,沒想到在路過某個岔路的時候,被人撞得正著。
她一個重心不穩就摔在了地上,對方身上的東西也撒了一地都是,她嘶了一聲,看了看自己剛剛撐在地上的手掌,掌心已經被磨破了皮。
藍浠苒萬萬沒想到的是,有人拉過了她的手,用眼睛很仔細的檢查著,她順著看去,是一個她不認識的少年,不過,照著樣子來看,這裡也沒有其他人了,撞她的應該也是這個人。
"擦傷而已。"藍浠苒抽回了自己的手。
少年的頭這時才抬起來,讓藍浠苒看了清楚。他長得很可愛,就是太瘦了,這是藍浠苒對他的第一印象。
"別跑!"
遠處傳來的一聲吼,讓少年回頭一看,馬上又跑了。
她的其他朋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藍浠苒看了看一地的東西,又看了看跑近的雜貨舖老闆與跑遠的少年,她似乎明白了一切是怎麼一回事。
她攔下了老闆,把地上這堆東西的錢都給付了,並請老闆別追究這件事。
晚餐後,藍浠苒坐在自己的房間裡,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她發覺自己沒辦法專注在作業上。
她偷偷溜出家門,撐著傘來到街上,穿梭在大街小巷裡,她有個預感,卻不知道是真是假。
路過某些屋子,瞧瞧樓梯下的角落;路過公園,瞧瞧溜滑梯底下的空間;路過銀行,瞧瞧提款機的隔間...
路過打烊的咖啡廳,一旁的紅色電話亭。
她撐著傘站在電話亭門前,伸手敲了敲玻璃門。裡頭蜷曲膝蓋坐在地上的少年,緩緩抬起了頭,隔著玻璃看到了傘下的少女。
少年起身,推開玻璃門,藍浠苒望著他的眼,甜甜的笑著。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條巧克力,遞給少年。
少年愣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了巧克力,同時他看見少女手掌上已經包紮好的紗布。
"謝謝...還有,對不起。"
少女搖搖頭,只是對著他笑著。那是他第一次在個世界上看見天使。
而後的好幾天,藍浠苒都會在夜裡來到這個電話亭投餵少年,他們開始聊起天,開始認識彼此。
她終於知道少年的名字,也知道了他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