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H.】邁進的鮮紅色（3）

響遍每一寸角落的警報聲刺激著奔跑的柳森，心底中的那份不確定在她打開自己的研究室的那刻化為真實，大片的血跡蔓延至她的暫歇室裡。她顫抖著手推開滑門衝進去，布拉德倒在床邊，手上動作卻未停，柳森看著他用繩帶纏在頸部的帕子上。

「你、你…你還好嗎？」

「撐不了多久…短暫加壓暫緩而已……」

天啊！自己在問什麼鬼問題？！傷在頸動脈還問別人好不好？！柳森強迫自己冷靜，她低下身開始思考對策。

「……沒用的…快離開吧……」

只是抱歉把妳牽扯進來，布拉德望向那雙與自己髮色有相同顏色的眼眸，那如深海蔚藍般的色彩。

見眼前的男子低落了求生意志，柳森倏地靠近他，俐落地把布拉德的長髮重新綁起盤在頭上，站起身跑進儲物間，拿了頂防塵帽套在布拉德頭上，並摘下布拉德脫落的口罩。

「不！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死在我面前，你等著！」

柳森衝出房間，一陣陣儀器摔破的聲音從外邊傳來，然後聽見柳森在走廊大喊的聲音：「警衛！這裡有實驗人員被襲擊，傷的很嚴重，我也被攻擊了！」

兩名警衛進來查看狀況後利用對講機呼叫醫療支援，便朝柳森胡亂瞎扯的方向追捕嫌犯。

「你等等，再撐一下啊！」

柳森再度矮下身，跪坐在布拉德面前，他這時才仔細看清柳森身上的情形，她的實驗袍被藥劑染的片片鮮紅，擔憂而緊握的雙手出現原先沒有的刮傷，袖子也被劃開破裂。

是為了打破藥劑產生的吧？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為什麼要……

失血過多的布拉德也沒能繼續思考下去，他閉上眼緩緩垂下頭的模樣，令柳森緊握的雙手劇烈顫抖，斗大的淚珠一滴滴的砸在手上滑落。

「別……你、你睜開眼睛啊…不要死……」

彷彿世界離自己遠去般，刺耳的警報聲消逝無蹤，一切變得寂靜，她不想再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了，她不想再體會失去的感覺了，那是比被碎玻璃刺傷還要痛千倍萬倍的難受。

「求求你…別死……」

「不會死的，他的加壓止血處理法是超群的。」

陌生的嗓音將柳森拉回現實，一名戴著銀框眼鏡的褐髮男子出現在她的身邊，男子簡略觀察布拉德的狀況，從醫藥箱中拿出一套輸液器及一袋血包。

「拿著。」

柳森從震驚中回過神，愣愣地接過血包，男子熟練的將血包插上輸液器，邊操作邊指導柳森該如何協助，待開始輸血後便小心翼翼的將布拉德扛起。柳森聽從陌生男子的指示，三人一同來到封鎖盤查的大門前造成不小的騷動。

「天啊！居然有人員受傷了！」

「最近實驗中心到底是怎麼回事？」

「緊急事態，拜託讓一讓。」

人潮終於退開不少，柳森急忙的出示證件想帶兩人出去，卻還是被攔下來。

「等等。」

門口盤查的警衛上前查閱三人，柳森心臟撲通跳著，祈求警衛不會發現什麼異常。警衛拿起手上的影像板看著監視器上的畫面比對，說：「嫌犯是長髮，不是這一個，放行。」

鬆了口氣的柳森，與陌生男子協力帶布拉德走出實驗中心，三人倉促的離開身影映在大樓中的女子眼底，她撥弄手中薄如紙片的刀刃，用紙巾擦拭刀上血跡，輕扯嘴角。

「希望這次你能真的記取教訓，布拉德。」

注視手中的柳森的特製醫療餐，布拉德不自覺的擰起眉頭，他最喜歡的麥片粥上浮著幾顆鮮豔通紅的莓果，他拾起湯匙撥弄碗中的果實，趁柳森不注意把莓果挑起。

自從柳森問他那些關於紅色的問題後，他的三餐就開始多出一點一點的紅色。

當安維爾斯見著後，還帶著看好戲的心情表示贊同：「你現在是病人，全方位的營養都要補足，才會好的快。」

柳森端著繽紛的水果盤走過來，在老位置坐下。

「別挑掉嘛，吃吃看，我有仔細選過唷，這次的覆盆莓跟藍莓比較甜。」

雖然不情願，但布拉德還是乖乖的吃了。

微酸微甜的莓果混合濃濃奶香的麥片，竟然意外的搭配，布拉德瞧柳森一眼，她正嚼著水果，若有所思。

這些天柳森包辦他的三餐，她的手藝普普，但能讓人感受到是用心準備的，布拉德轉回視線看向碗中漂浮的鮮紅，似乎變得沒這麼刺眼。

看似若有所思的柳森，其實將藍果子的舉動皆看在眼裡，見他的排斥反應弱化，心中擬定下一步策略，分析並給予對應的方法是她的拿手，所以她花了點心思在布拉德對紅色的厭惡心理上。

實驗中心因傷給她放一個月的長假，她計畫利用這段時間，試圖改善藍果子對紅色的討厭，她深知自己不是專業的，柳森打算量力而為就好，何況自己到現在還不知道藍果子叫什麼名字。

柳森目前初步是先少量加入紅色食物或使其外觀改變，比如將帶皮蘋果、草莓、奇異果、香蕉等水果切成細小方塊，拌成沙拉；用番茄熬製的紅醬，淋在義大利麵前用白醬混和成橘醬。只要藍果子沒有強烈的抗拒，她就慢慢增加紅色食物的用量。

今天的餐點她則是嘗試用藍果子喜歡的食物，去增添些許的紅。

有一陣子，藍果子喜歡吃什麼食物令柳森煩惱很久，幸好她有放大膽子去問偶爾來訪、面相不好惹且自稱安的先生，才有頭緒。

兩人相處也過大半月，從一開始藍果子會將餐點中的紅色挑掉，到現在可以吃下肚，柳森覺得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她起身走到窗邊替植栽澆水，柳森在窗邊擺了盆雞冠花，雞冠花是她最喜歡的花朵，叢叢火紅總能讓她一掃憂鬱心情。為不太過度影響到藍果子，柳森特意擺在除非他有經過，否則不會容易注意到的位置。

布拉德望向窗邊纖細的身影，一抹難以言喻的情緒緩緩醞釀形成。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到了。

前來幫忙收拾的安維爾斯在打開房門的剎那有片刻的驚訝，房內的盆栽居然有幾株是紅花，而曾經看到紅色就有劇烈抗拒反應的布拉德，竟能接受這樣的環境，可讓安維爾斯對柳森產生佩服。

「安先生，您好。」

「妳好。」

此間公寓是安維爾斯安排的安全屋，基本上不會讓人住太久，他打算將布拉德轉移到另一個地方安置，為避免組織追查，至少要把布拉德「消失」半年左右。

安維爾斯環顧四週，他認出這些擁有紅色花朵的植物，全是擁有藥用功效的。

「朱頂紅，怎麼？你得癰瘡嗎？」

「…才沒有！」

「咦？安先生知道朱頂紅的功效嗎？」

柳森聽到安維爾斯的話語，有些興奮的跑過來。

「藍先生也對植物很有研究呢！我跟他學到很多藥草的知識，我等不及回實驗中心好好研究研究。」

柳森抱起那盆朱頂紅，小心翼翼的放進收納籃。

整個月都被叫藍先生？安維爾斯正打算調侃布拉德，但在撇見他的神情後，還是沒說出口。

布拉德見柳森忙碌收拾物品，近幾天莫名複雜的感情更加強烈，向來慣於孤獨的他，總是與陌生人拉開距離。防備任何人、疏遠人群，布拉德原本以為自己一生終將如此活著，多年來築起的厚實心牆在和柳森相處的時間中似乎逐漸淡薄。

柳森是個聰明人，從跟她往來就能明顯感覺出來，她從不多問，可以從寥寥無幾的談話中分析什麼該說不該說，不過度越矩，保持著雙方都舒適的互動。她是個積極且活潑的人，卻又可以配合自己，不發言語的陪伴自己一整天。

他不討厭這樣的交流方式，或許正如安維爾斯曾經說過的，人類很難逃離群居生活。

柳森將盆栽細心打理好，簡單收拾一些不要的物品後，將房門鑰匙放在茶几上。

「我走啦，謝謝藍先生教我的藥草學知識，我一定會致力發展在治癒藥物上的，非常感謝你的教導！再見了！安先生，再見！」

「再見。」

布拉德環顧周遭，曾幾何時從不接觸任何紅色系的自己，已經可以接受些許的鮮豔存在，柳森所謂的系統減敏法幫助自己對紅色減少排斥，他真的該放她離開，成為再也無關的人嗎？

「不去跟她道別？」

攥緊拳頭，沉默久了真的連主動都需要勇氣，布拉德深深吸氣，壓抑緊張跳動的心情，踏出房門。

「……等等！」

凝視駐足走廊的墨綠倩影以及放置在門口的收納籃中盆盆綻放活力的紅色花朵，他回想起柳森曾跟他說的話。

「不要畏懼生命的本色，那是支撐你現在能夠站在我面前的證明。」

布拉德瞇起眼從收納籃取出紅色秋牡丹，走近柳森。

「…謝謝妳一個月來的陪伴與開導……我也…從妳身上學會很多……謝謝。」

他慎重地將花盆交予柳森。

總有一天，他定會好好正眼面對，這道熱情、溫暖又醒目耀眼的色彩。

「…布拉德，我叫布拉德．法爾茨。」

「羽梨，我叫柳森　羽梨。」

紅色。

勇敢表達的顏色。

認同生命的顏色。

期待再見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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