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的時候也是讀女校，可能是因為這樣，一直都不太會跟男生相處吧。」
「反正你以後，只要跟我相處就好啦！」
他看了看手上拿的即溶黑咖啡，第一千次，他還是笑了。23歲的甜言蜜語，或許才是真正更勝奶精的Coffee mate。
*
從屏東到台北，他走過三年刻苦的高中、四年艱困的大學，加上快二十年孤獨打拚，這才慢慢在異鄉建築起了小小堡壘。但家鄉卻是他永遠無法擺脫的漩渦，永遠有千萬理由，等著將他吞沒。
起先是問畢業打不打算回來，拖磨久了，他懶得應，父母也不敢再問；再來又有左鄰右舍，太熱心做起媒人，好的壞的只要年紀相仿，都往他這裡塞；過了35，高中同學們大多已回到屏東結婚生子，父母又燃起希望，每通電話都是試探。
*
「夜用的…你覺得要瞬吸28公分買一送一還是加長35公分第二件五折？」
年輕臉龐細細端詳衛生棉包裝，像在做一道困難的數學題。兩年來他日日思索，仍然想不透自己憑什麼能獲得這種溫柔。
「我也不知道，就都丟進去吧！」工作這麼多年，在寶雅消費還考慮什麼價錢？
「不過我還是不太懂欸，你之前又不是沒有交過男朋友，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有些事情……」話到一半，今天第十五通電話就響了「喂？媽。下班了。我說我八點前都在工作，沒辦法接電話啊！沒有啊，剛下班在買東西。什麼亂花錢，買菜買洗衣粉買衛生棉啦。對啦自己來啦。結婚喔恭喜他啊。過年會吧。不用來載我啦我叫計程車。不會貴啦我一個月賺多少……」嘮撈叨叨了一陣終於掛上電話，這次竟然沒有被催婚問事，輕鬆得奇怪。
「有些事情，不是照理應該怎樣，就真的可以這樣的。」今年即將40，他相信自己已經參透了人生所有無奈。
「所以我們交往兩年多，我在你的生活圈仍然不存在，這也是我活該？」
沉默在貨架間蔓延，他們心底都知道，這次無從選擇。
*
和交往七年的前任分手以後，他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敢戀愛。直到這23歲的傢伙，橫衝直撞追進了他的生命，才猛然回想起，自己在柴米油鹽之間渴望的，不過是誰能接住他的少女情懷。
其實若非過於老練的說話口吻將他出賣，和愛人走在一起，也從來沒有人會懷疑。他保養得徹底，臉上找不出一絲細紋；他的妝容得宜，不致輕狂又不顯現年紀。
勤於健身、衣櫃裡多了幾件帽Ｔ；考大型重機駕照、人生第一次環島。他找回了好多年輕時錯過的東西，他想把沒有愛人的那二十年通通還回去。
*
「好啊，如果這是你要的，除夕跟我回屏東。」
化妝品都買最貴的、保養品都用最好的，因為他有能力，他高興。憑什麼他的戀情就得受人閒言碎語？
賭氣一樣把架上深紫色系列的乳霜、化妝水、精華液通通扔進籃子。平常那是他的秘密，今天卻是他的勇氣。
「你這種態度……」愛人慍怒的臉背了過去，「是要我嫁給你嗎！」戴著最長最蓬鬆的玩具頭紗轉過身來，他們都笑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