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北海道5─北海道廳舊本廳舍

前往北海道廳舊本廳舍時，大雪下個不停，雖然步行只要十來分鐘，我們還是決定搭地鐵，到站後從地下鑽出，撲面仍是濃密的雪花。後來聽熟悉日本的友人淑慧說，雪也有乾、濕之分，像北海道的就屬於前者，沾在身上比較容易拍落，不太會弄濕衣服，想想，應該没錯，此回冬遊，無日不在雪中走動，但因為没有任何｢黏膩」的感覺，所以還頗樂在其中。

北海道廳舊本廳舍是每本旅遊指南都會提到的地方，從名稱即知其為昔日｢廳治」所在，是北海道開拓過程中最具代表性的建築物，在政府機關遷入其左後方的新大樓辦公後，於1969年被指定為重要國家文化財。它建於明治21年(1888)，由平井晴二郎設計，屬歐洲文藝復興末期對希臘、羅馬古典型式反動的巴洛克風格，但在我眼中，它無論如何都已可歸入廣義的｢古典」一派。平井氏大量採用當地的硬石、木材及紅磚等建材，其中紅磚據說總共有250萬塊，使得居民以外觀暱稱它為「紅磚館」，那種情感我完全能夠體會，因為在台灣不知有多少古老建築曾被叫做｢紅樓」，尤其是具有歷史的從日據時代沿革下來的名校，只是到如今大半都消失了。

雪没有停止的意思，有著小池塘的積雪的大花園，可能顧慮安全，以牽繩隔離，不讓人進去，而紅磚樓前一樣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庭院與道路，儘管帶著很大的新奇感，畢竟没兩下就晃完了，我們發現廳舍是開放的，不如進去參觀、取暖，裡面恰如其份的設立了「北海道立文書館」、「北海道歷史畫廊」及小型文物、博物館等，介紹當地包括動植物在內的天然資源與開拓時期的先民生活，我無心深入了解那些展示，只是走馬看花，感受一下這等典雅厚重的歷史建築內部的莊嚴氣氛，於願足矣！可是，當走進一間叫樺太資料館的，順手拿起張中文說明，一看，才知日人所謂的樺太即吾人習知的庫頁島，文章中雖說設立的宗旨之一是｢在此回顧戰爭時期的樺太生活，期盼能傳達和平的可貴。」但通讀全篇，為什麼我就覺得有一絲憑弔｢故土」的言外之意？比如這幾句：｢…1941(昭和16)年有40萬人以上(其中日本人約有38萬)在此地居住，留下了多彩豐富的歷史。」於是，當自己還是個｢熱血少年」時讀清末歷史的｢痛」，又隱隱在中年的心撞了一下，｢黑龍江以北、外興安嶺以南」在這充滿詩意的給人錦繡江山印象的句子後面，緊接著是｢的中國領土，劃歸俄國…」没錯，這就是從歷史課本裡讀到的璦琿條約的開頭，咸豐8年(1858)清廷黑龍江將軍奕山和俄國簽訂的，60多萬平方公里國土從此易主，而庫頁島就在其中，如今它叫薩哈林州(島)。

不過，想起這些，心之所以感到被隱隱撞了一下，並不因為還有什麼｢悲憤」、遺憾等情緒，只表示自己曾經年輕而已。現在的我對歷史悠久、文化精深、國富兵強、開疆闢土……等等曾在幼小心靈引發偉大、光榮感的抽象名詞，已没有任何感覺，且不要刻意去觸碰｢中國人民站起來了」以後竟還有億萬生靈塗炭的｢敏感」話題，只舉一個小小的實例，1991年初到美國，在南路易斯安那州法國區(French Quarter)的密西西比河畔閒步，一個迎面走來的金髮碧眼年輕人，突然駐足向我伸手要一塊錢買麵包，給了我不小的震撼，對一個貧無立錐之地的人來說，國家的地大物博又有什麼意義？而比這更可悲的是，回顧世界史，在野心家揮舞的國家主義、民族主義旗幟底下，不知有多少本該｢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於我何有哉！」的人民填屍溝壑，成為｢可憐無定河邊骨」！如果因為人口增長，世事紛雜，各地政府確有存在的必要，那麼一切的｢治理」，難道不該以人為本，照顧到一個個最基本的生命嗎？而我也知道，這不過是｢書生論政」，徒然惹人｢竊笑」罷了！

在舊本廳舍內最後逗留的房間是歷代長官、知事的辦公室，因為突然發現陽光照亮了窗外的雪景，我們急匆匆跑出去，雪其實並未停止，只是變小了，亮晶晶的雪花在明艷艷的紅磚樓背景前翩翩飄落，這真是奇蹟般的一刻，我一度有點兒凝重的心也整個飛揚起來。

帶來歡樂的太陽只露臉約10分鐘就再度隱去，這時已過了11:30，不可能去大通公園了，在女兒的引領下，走回札幌駅的拉麵共和國吃午餐，然後就要搭車前往洞爺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