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即事之五─在家賞月﹙下﹚

沒烤肉，但晚餐很豐盛，排骨炸得香噴噴，二叔叔和小叔叔擔心塞車，飯後約八點便北上了。小朋友的情緒卻亢奮著，吃飽立刻上三樓，在和室、鋼琴間利用桌椅巾被搭成迷宮般的帳蓬，在裡面鑽來鑽去。「看到月亮嘍！」弟弟洪亮的聲音傳下來，爸媽忙著收拾廚房，沒理睬。「看到月亮嘍…」他一逕兒喊個不停。「好了啦！我們在做事，也不會幫忙，一直叫！」爸爸不勝其煩。「可是，不看月亮，那就不好玩了啊…」「知道了啦！你們先看！」爸爸心軟了，不忍潑他冷水。

小朋友忽然忙碌起來，跑上跑下，搬小板凳、坐墊、拖鞋、果汁。「我們要到四樓陽台賞月！」珣說。看孩子那麼熱心，大人過節的激情也被帶動了，媽媽拿出茶盤，放進花茶、月餅、零食、柚子，請爸爸端上去，爺爺也加入運輸的行列。「爸爸，你知道月亮上的陰影是什麼嗎？」在樓梯間相遇，弟弟神采奕奕的突然問。「嗯…，有寧靜海…好像是一些坑洞…」爸爸努力的想著比較科學的解釋。「是兔子啦！真的！我看書的！」他篤定而認真的說。「哦…對喔！是兔子…爸爸都忘了！」忘了的，其實是童稚的純真與幻想。

好個秋夜，頭上的青空沒有半絲雲影，銀盤的月是惟一焦點，佳節的色彩，使它更顯得美麗而深邃。原木根刳成的桌子，擺在陽台中央，上面堆滿吃食，我們環繞著坐，聊些浮淺的話題。小朋友卻把心愛的枕頭、被巾抱了來，躺在神明廳東側灑著月光的地板上，爸媽見狀，也擠了進去，肌膚觸地，一片冰涼，月色也滿是寒意：「好舒服啊！這樣賞月真棒！」孩子們卻又爬起來，在紅木供桌前，圍成一個圈，嘴裡唱著龍貓主題曲：「都都嘍都─都嘍…」走馬燈般跳著，活像某種充滿歡樂的拜月儀式，惹得大人們笑逐顏開。

屋檐的陰影一寸寸外移，月亮步步高升，倏忽湧出一層薄雲，形成一圈月暈，似乎為賞月晚會畫上了句點。「啊！弟弟！明天老師不是要考九九乘法表的八和九嗎？你會背了沒？」媽媽突然想起的問：「來這裡！背背看！」亦琛明月般的表情立即瀰漫雲霧：「嗄─！我會背了啦！」「沒關係！我們再複習一下！」他極不情願的投向媽媽。「八二？」「十六！」…「八七？」「…六十四…」「哦！對嗎？再想一想！八七？」…

「對嘔！你還有一篇賞月的日記畫要寫咧！」才背完，媽媽又面帶歉色的說。弟弟的臉上完全失去了光輝，黯然下樓，那時已近十點。「弟弟在哭！」大人正忙著善後，珣喊了起來。爸爸悄悄走進書房，柚木桌前，弟弟遮遮掩掩的寫畫著，眼眶紅紅，鼻子一吸一吸，神色茫然。拍拍他的肩膀，什麼也沒說，心想：「如果我是老師，就不在這樣的假期出功課，更不在假後第一天考試！」不知他會不會永遠記得這個日子─人生中第一次為明月流下傷逝的眼淚！

90.10.24 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