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即事之二─在老師家﹙上﹚

九月二十六日，託三姨同事代訂的麻豆「堂兄弟」文旦到了，晚上爸爸去拿，順便循往例探望陳爺爺和周爺爺。「你去俊美買禮盒要挑大的嗄！小的難看！」臨出門，媽媽還叮嚀。「我知道！」覺得一箱文旦的份量不夠，爸爸打算再加買個禮盒。一路上街市顯得蕭索，然而才經改裝的俊美，店門前卻是車水馬龍，令人完全感受不到不景氣，只可嘆自己不是老闆。爸爸挑的大禮盒包含松子蘇、鳳梨蘇和杏仁片，每盒五百三十元。

先到周爺爺家，只他一個人在，進門見書桌上攤著聯合晚報的證券版，電視裡投資顧問正說得口沫橫飛。「現在這個行情，您還玩股票啊！」爸爸問。「喔！難做，賠死了！退休金都輸光嘍！」他搖頭。「…沒關係！阿鳴有錢…」爸爸只好半說笑的安慰他，阿鳴是他兒子，醫學院的副教授和專科醫師，爸爸國中以來最好的同學，珣去過他家，那兒養了隻叫奧斯卡的狗。「阿鳴的錢是他的錢，我也不拿他的…對了，你可以去找他玩嘛！」「他不是還在美國嗎？」「回來兩個多月啦！」「哦！我都不知道，他也沒跟我聯絡…」周叔叔去年十月底赴美做研究一年，這期間就像失蹤了一樣，寄去的電子郵件也從來沒回，得知他返台兩月多卻電話都沒一個，心裡不禁有些悵惘，雖然我們年少時曾經那麼親密，如今各奔前程，彼此已不再是最急於讓對方分享心事的人了。

將近九點，告辭周家。進了陳爺爺客廳，見茶几上擺了兩盤豆苗。「我們種的，很簡單，下面是培養土，一百塊一大包，可以分好多次用！」陳爺爺解釋著：「去年還種苜蓿芽，但今年長不起來，現在我們早餐儘量吃得自然，全麥麵包，上面塗蒜泥醬，用自己種的芽菜加蘋果、番茄打汁！大蒜和番茄很好，尤其番茄，中年以上的男性要多吃，可以防攝護腺癌！」「嗯！我很多朋友都開始吃有機的食物，聽說市面上賣的果汁，幾乎全部是化學合成的，有果粒的更糟…我太太也和一些媽媽們合起來，每週訂購有機蔬菜…」

「台灣的土地已經太毒了，種不出乾淨的果菜，人心又壞，像我們學校一個老師，把家裡種的芭樂拿來賣，這種情形同事多少會捧場，但買回來一剖開，感覺農葯味很重？…我和曾老師對這味道很熟悉的，後來聽知道的人說，他們把農葯埋在土裡，根本吸到果實內部了，再怎麼洗都沒用…你看，這是一個老師做的事！所以我們寧願多花些錢買美國、澳洲、紐西蘭的水果蔬菜，相信這些國家的食品管理比較嚴格…」陳爺爺對台灣的環境、政治與社會秩序、民眾道德，向來深懷不滿與無力感，辦理移民加拿大，不吃它的土地所產出的食物，更進一步表示了決裂的態度，爸爸早些年也沒料到他竟這樣激憤，不過從他們夫婦整理家居及待人接物所顯示的潔癖看來，實在不難理解。

九十、十、八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