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我一點都不覺得克蘇魯神話恐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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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你沒有經歷過。
聽說過長生不老,觀音求子嗎?
這些古代的傳說,總是帶着美好的幻想。
可你們真的知道其中的真相嗎?
01
我出生在西南一個極其偏僻的小村莊裏,我們那兒有兩件事最爲出名,一是窮,二是有一個非常靈驗的觀音求子泉。
不知爲何原因,我家在村裏地位頗高,所以我的成長還算順利,也是村裏唯一一個讀完初中,在縣城裏工作的人。
直到1980年,那是我人生中最爲灰暗的一年,四十五歲的我於年初確診腦腫瘤,同年7月,我的父親突發惡疾在老家去世。
我從縣城趕回老家爲父親下葬,因爲有大伯的幫助,整個過程都十分順利,雖然忙卻有條不紊。
我和父親的關係向來很好,但或許是因爲腦子裏的腫瘤,從哭喪守靈到做法事下葬,我感到的更多是恍惚而非悲傷。
村裏的長輩說血親離去時會有靈魂被剝離般的痛苦,我卻沒有感受到。
讓我在意的反而是送葬隊伍裏的一個老頭,弓腰駝背,臉色蠟黃,牙齒和頭髮都極爲稀少,兩隻手如雞爪般乾瘦如柴。
但奇怪的是,晚上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和家裏人聊起那老頭,所有人卻都面面相覷,說壓根就沒看到這麼一號人。
直到當天晚上我做夢,夢裏父親推開房門,坐在牀邊輕輕搖醒了我。
他的神情還和往日一樣慈祥和藹,可突然間他的表情變得極度扭曲,身上的肉一塊接着一塊脫落了下來。
彷彿在被人一點點蠶食!
他張開嘴,嘴裏一片漆黑,卻有觸手般的東西糾纏着伸了出來!
「娃兒,」他的聲音嘶啞得像是蟲子,「救救我……我好痛。」
「有人在喫我!」
我從噩夢中驚醒,衣服都來不及換,拿起手電筒便衝出門去。
農村的夏夜總是伴隨着蛙叫蟲鳴和時不時的犬吠,可今天卻是一片死寂。
很快,我來到了父親的墳邊,果然看到有人趴在那裏,不斷地往嘴裏塞着什麼東西!
藉着手電筒的光芒,我隱約能看到那人的輪廓,駝背、蒼老、頭髮稀少、兩隻手乾枯地像是雞爪……
我渾身汗毛倒立!
我衝上前,一腳將他踢開,可老人卻依舊像沒事人一樣,雙手插進泥土,如餓狼般把東西刨進嘴裏。
我顧不得管他,連忙俯身檢查父親的墳墓,好在一切完好,沒有出現我想象中可怕的場面。
此時我再回頭看向老人,才發現他沒有在喫屍體,而是在喫屍體旁邊的泥土。
只是我隱約能看見,那泥土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我屏住呼吸,想看清楚泥土裏到底有什麼東西,卻見老人突然抬起頭來,衝着我笑了笑。
老人的眼睛一片漆黑,幾乎看不見眼白,臉上密密麻麻的皺紋像是搓揉過的紙巾,鼻子和雙頰完全塌陷,凸出的嘴巴中,僅剩的牙齒被泥土染成灰黑色。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而他竟緊接着道:「你看得見我?」
我徹底被嚇破膽,轉身頭也不回地逃走,躲進被子裏瑟瑟發抖。頭疼欲裂,冷汗也打溼了衣服。
我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度過這一晚的,總之第二天醒來時,我只覺腦袋裏有什麼東西在嗡嗡作響,攪得我暈頭轉向。
我讓妻子煮了些稀飯,本想在家裏休息一天,可下午的時候家裏卻來了幾個村中的長輩,都是聽說我不舒服,專程來看我的。
我不敢怠慢,強撐着起牀和他們坐在院子裏聊天。
聊着聊着我忽然想起件事,便說你們記不記得小時候我自己一個人跑去上廁所,結果步子邁小了,一頭栽進糞坑裏差點淹死,要不是剛好有人路過,我可能就交待在裏面了。
我本以爲大家聽後會哈哈大笑,卻沒想到所有人都沉默了,並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我。
聊天戛然而止,晚飯過後客人走光,大伯將我拉到一旁,用一種特別嚴肅的語氣道:「你今天講的是聽來的,還是在哪兒看到的?」
我一臉茫然地看着大伯,這分明就是存在於我腦海中真真切切的記憶啊!
可大伯的臉卻突然變得蒼白,他告訴我,我從來沒有跌進過糞坑,村裏跌進過糞坑的小孩只有一個,那時候許多人都跑去救他,所以大家都記得。
我忙問那孩子是誰,大伯便說是村東頭張家的老三,我接着問後續,可他卻沉默了。
直到很久後他纔開口道:
「那娃兒掉進去後是被人救了起來,但是因爲他腿上有一道傷口,所以很快就感染髮炎了。」
大伯的話令我也倒吸一口涼氣。
「在你出生之前,他就已經去世了!」
我被嚇得渾身發抖,我告訴大伯,如果不是大家都沉默了,我其實還有幾件事想講。
而當我把這些事全部講出來時,大伯的臉更陰沉了。
他告訴我,雖然後面的事和那張家老三沒什麼關係,甚至還屬於好幾個不同的人。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早在我出生前就已經死了!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腦袋鑽心般地疼。大伯問我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髒東西,我便想起了昨晚發生的怪事。
我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大伯,聽完後他卻讓我再描述一遍那詭異老頭的模樣。
而當我照做以後,他琢磨了片刻,竟然說道:「多半是他。」
我忙問是誰,他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因爲那太他媽奇怪了。
那時候他剛滿五歲,村子裏在鬧饑荒,他的曾祖父,也就是我的高祖父生了一場重病。
按理說五歲孩子的記憶算不上好,可有幾件事卻讓他現在想起都後脊發涼。
一是高祖父下葬時根本沒有死,他因爲重病奄奄一息,但家裏實在揭不開鍋,所以才活埋了他!
二是他下葬不久後,便有人說自己看見過他,而且都是在村子裏死過人的時候!
「就沒人去墳頭挖開看一下嗎?」
「哪個敢?撬祖宗墳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要遭雷劈的!嚴重的話我們劉家還要斷子絕孫!」
說完這話後,大伯欲言又止,我明白他是在猶豫說不說第三件事,便催促他趕緊講完。
「第三的話……」大伯擔憂地看了我一眼,「那些說自己看見過他的人,都沒有活過六十歲。」
聽完這話,我的頭狠狠抽痛了一下。
我想了很久,覺得解鈴還須繫鈴人,便問大伯我們家有沒有族譜一類的東西,大伯告訴我都鎖在雜物間的那個木盒子裏。
02
我走進雜物間,搬開柴火,打開積滿灰塵的木箱,總算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此時天已經黑了,我只能打開手電筒在族譜中查找。
族譜上的記載比我想象中還要詳細,我還弄明白了爲什麼我家在村子裏頗受尊敬,因爲是我祖先帶人定居於此,纔有了這座村子。
他們似乎是來這裏尋找什麼東西,但具體是什麼,族譜上卻沒有記載。
我繼續查找,總算發現了關於高祖父的記錄。
果然如大伯所說,族譜上的每一個人都有確切的生卒年。
唯獨我的高祖父,去世年份被人叉掉,然後寫上了問號!
難不成世上還真有人能活兩百歲?
我正琢磨着,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響動,我連忙扭頭,發現有人影一閃而過。
我放下族譜,小心翼翼地走出門去,卻見那人影往山坡上跑去了。
我往前跟了上去,今晚的月亮不知爲何十分明亮,沒打手電筒也能看得見路。
只是今天不是十五也不是十六,一整天都是陰天,爲何月亮能如此明亮、如此圓潤?
突然那個人影停在了坡上,我便也在離他十幾米處停下了腳步。
「哪個在那兒!」
坡上的人沒有回答,而是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是高祖父!
只見他伸手指了指天上,我順着看去,卻見那月亮竟兀自顫抖起來,緊接着,眼睛睜開了!
不是月亮變成了眼睛,而是月亮上憑空多出幾萬隻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驚叫一聲,可眨眼間這些東西竟全部消失了,高祖父、眼睛、月亮全都不在了。
坡上空無一人,月亮被烏雲遮蔽,只剩可憐的月牙兒。
眼前突然出現一道黑影,我知道那是有蟲子飛了上來,於是伸手便去扯。
觸感不太好,像蜈蚣般有很多腳,又像是水蛭般黏稠滑膩。
我使勁扯下蟲子,眼皮處卻傳來劇痛!
那蟲子在空中掙扎了片刻便死去了,可眼皮處的刺痛感卻並未消散,眼前甚至還出現了一片鮮紅。
我這時才突然反應過來。
不是有蟲子飛到了我的臉上。
而是這隻蟲子。
是從我的眼睛裏鑽出來的!
03
當天晚上我又做了個夢。
夢裏父親再一次回來了,但不是走,而是爬。
他的整個下半身,都不見了。
他爬過一道血跡,停在我的面前。
「娃兒,我的腿沒了。
「娃兒,他們還在喫我。
「娃兒,我好痛啊!」
我躺在牀上焦急地看着父親,可渾身卻像是鬼壓牀了一般,動彈不得。
父親見我沒有答應,便慢慢爬到牀邊,掀開了我的被子。
可隨後,他竟像看到了怪物一般,咕嚕滾下牀,驚恐地朝屋外爬去!
「不要喫我!不要喫我!」
聽着父親絕望的吶喊,我心裏悲痛萬分,我張開嘴,急切地想要呼喊:老漢兒,你去哪兒老漢兒!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連我自己都聽不懂的可怕聲音,就像數千萬只蟲子一齊發出的低語!
而在聽到我的聲音後,父親似乎更害怕了,不停地在哭喊。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離去,無法動彈、無法下牀,也無法醒來。
彷彿漫長的幾個世紀以後,我再次睜開眼,天已經大亮,冷汗打溼了牀單和被褥。
妻子餵我喝了些熱水,滿臉擔憂地看着我,說我昨天晚上一直在說些讓人聽不懂也聽不清的夢話。
「要不你莫去了,」妻子把熱水放在牀邊,「我喊別個帶我去就是了。」
我這纔想起來,自己忘記了這件十分重要的事。
這次和妻子回到老家,除了給父親下葬以外,還爲了去那靈驗的觀音求子泉。
我和妻子結婚十多年了,但一直沒能要上孩子,土辦法和縣城醫生給的法子都試過了,那肚子就是死活沒有反應。
早在幾年前,妻子就說要去試試求子泉,但我一直沒有答應。
我不敢說自己文化有多高,但好歹讀過初中,在縣城裏工作,所以不至於特別迷信。
儘管山裏那口泉很出名,但我總覺得那是巧合外加心理作用,醫生都沒法子的事兒,拜個菩薩,喝口泉水就能解決了?
所以我才一直拖,直到這回本來就要回老家,才勉強答應她。
「要得,你喊媽帶你去嘛。」
妻子對我的爽快有些意外,我卻只是苦澀地笑了笑。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詭異到擊潰了我的認知和防線。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對世界的看法正不正確了。
我只能安慰自己是腦袋裏的腫瘤讓我產生了幻覺。即便醫生說過,它還只是良性,不會影響到我。
下午的時候妻子隨母親出去了,我便一個人來到父親墳邊,和第一晚一樣,一切都完好如初。
應該是從高祖父那代開始,我們劉家長輩去世,下葬時都會在墳上留下特殊的記號,這樣就能知道有沒有人驚擾死人。
父親的記號還在,這就表明沒人來過,可爲何我總是做他被喫掉的怪夢呢?
我一邊走一邊思索着,卻突然愣住了。
緊接着,我將整個山坡,劉家大大小小上百座墳全都看了一遍,卻唯獨沒有看到高祖父的墳。
昨天大伯說的話有一個致命的矛盾!
如果我劉家真那麼敬重長輩,動個墳都怕被天打雷劈,怎麼可能還沒等高祖父嚥氣就把他給活埋了?
我連忙趕回家,在我的逼問下,大伯說出了實情。
當時高祖父並沒有正常下葬,而是在晚上的時候,被他的幾個兒子在後山隨便找了個地方埋了。
這之後不久,他的幾個兒子便先後患惡疾去世,只剩我的曾祖父還活了下來。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立了規矩,每次下葬時都要在墳上做好記號。外人動,那就抓回來扒皮抽筋;後人動,那就等着斷子絕孫。
「當時我還不曉得咋回事,」大伯抽了一口葉子菸,「後頭你曾祖父死的時候,才把事情都說了出來。包括後山活埋,你高祖父回來報仇立規矩。」
「做記號的規矩,是高祖父立的?」
大伯點了點頭,說自己之所以說謊,是我曾祖父說過,不要讓後人知道高祖父的事情,尤其是他曾經被活埋的地方,除非——
「除非啥子。」
「除非有人看得到他,那就給他個機會。」
我不明白爲什麼是「機會」,但很顯然大伯也不會知道更多。
「第一次沒說實話,是我總覺得這事情很怪,」大伯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我今天又想了哈,有福,你老漢兒已經走了,我也快了,我娃兒和婆娘都死得早,以後劉家還是要你當家作主,個人做決定。」
我沒說話,抬頭看了眼外面,太陽剛過正上方不久,白天還有一會兒,母親和妻子也還沒回來。
像是冥冥中有股力量,驅使我不經思考,本能地朝後山走去。
果然,在高祖父被活埋的地方,有一個土坡,土坡下有一個凹進去的洞穴。
洞穴里正傳出咀嚼的聲音!
04
我走上前去一看,只覺頭皮發麻。
洞穴裏爬滿了蟲子,而高祖父正抓起它們,大口咀嚼!
那些蟲子和那天從我眼睛裏鑽出來的一模一樣,只是更大,表面的顏色也呈更深邃的暗紫色。
高祖父抓起其中一條最大的蟲子,足足有手臂那麼長!
只見他一口咬了下去,蟲子從中間斷掉,一些紫色的顆粒從它的尾部噴射了出來。
像是它的卵。
高祖父喫掉一半,卻將另一半遞給了我。
我恐懼地往後退去,差點沒吐出來。
「不喫?」
「不喫莫後悔。」他把另一半也嚼碎吞了下去。
我實在忍受不了,轉身想走,卻又聽他道:
「小娃兒,聽說過長生不老沒?」
我停下了腳步。
是人都想長生不老,何況是年近半百,還有腦腫瘤的我。
而且如果是一個普通老人叫四十五歲的我小孩,還說什麼長生不老,那我一定覺得他是瘋子。
可偏偏這個人是我高祖父,是一個或許活了兩百年的怪物!
我於是在較遠處坐下。
高祖父又抓起一條蟲子扯成兩截,塞進嘴裏。
只見他一邊咀嚼,一邊講道:「我聽說你讀過初中,還在縣城工作?」
我有些驕傲地點了點頭,雖然現在縣城裏很多年輕人都是高中生,甚至還有大學生,可在我那時候,整個村就我一個人讀完了初中。
「那你曉不曉得天狗食月是咋回事?」
「我聽說過,好像是月全食。」
高祖父竟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你這個初中生,還當不到我這個文盲!」
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告訴你,天狗食月,」高祖父的表情突然間變得癲狂起來,
「是真的有個龜兒怪物,把月亮給吞了!」
05
自古君王最大的追求,莫不過長生不老。
秦始皇或許是最瘋狂的一個,但不代表其他帝王對長生不老沒有幻想。
而正是因爲有這一需求,才催生出一大堆煉丹師和祕術師。
我劉家先祖便是其中一員。
東晉太元年間,先祖正爲這一祕術遍尋大地,卻偶然聽聞有個地方的人隱居在山林裏,幾百年都未曾變老,還覺得自己生活在秦朝。
先祖立馬帶着手下去尋找,可許久都沒有下落。
直至一個月後,他們總算在一片桃花林中發現了人類生活的痕跡。
可和傳聞不同的是,這裏卻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先祖走進去調查,才發現這地方大致可分爲兩部分。
以中心爲分界線往西,幾乎大半個村子都被掩埋在泥土中,那些遺留下來的生活痕跡,距今已有漫長的歲月。
而如果往東,則能看到許多剛修建起來的房子,甚至還有裊裊炊煙冒出。許多痕跡都是嶄新的,甚至有人說自己看到了傢俱在憑空移動。
就像是有無數幽靈居住於此!
先祖深感不妙,便帶着手下沿河往下流走去。而等出了山谷,才發現這裏竟然還有一個村莊。
這個村莊並不富裕,卻莫名地人丁興旺,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好幾個孩子。
先祖從村民們口中得知這山谷中確實有一個村子,但有一年山神震怒,喚來地震把裏面的人全給埋了。
聽到這,就連一向膽大的先祖都冒出一身冷汗。
怪不得有看不見的幽靈。
原來他們剛纔待的地方,是一片死人地!
先祖本打算休息幾日就打道回府,可就在離去的前一天晚上,他碰上了件怪事。
那天他一個人坐在屋子外面喝酒,卻突然聽到旁邊傳來小孩的說話聲。
他好奇地走過去,才發現在院子裏,一小孩正朝着一個方向手舞足蹈地交談着。
只是他面對的方向,卻空無一人!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村子裏的小孩可以看見那些幽靈!
於是在小孩與那幽靈分別之後,他攔住小孩,問他剛纔在和誰說話。
小孩告訴他,是一個活了好多好多年的老爺爺。
第二天,先祖以生病修養爲由,打發了所有手下,只留下幾個心腹。
他很快便發現,村子裏的人大多都能看見幽靈,尤其是小孩。
他們把幽靈恭敬地稱爲使者,每年都會有人被使者選中,離開家鄉。
只是他們最後去了哪兒,又爲什麼能看見使者,先祖卻遲遲沒能查出真相。
就這麼過去整整兩年,就在外界的人都以爲先祖尋不到世外桃源就此病逝的時候,他終於尋到了苗頭。
這一切和水有關。
但沒等他摸清真相,一天晚上他正要歇息,卻突然聽見窗外傳來巨響。
他走出房門一看,卻見山谷中一個漆黑的龐然大物躍至空中,一口吞下了月亮。
緊接着,一個新的月亮從它的身軀中冒出,停留在了夜空之上。
那月亮比先前的更小,卻更加圓潤,明亮。
身後傳來莫名的低語,先祖回頭望去,卻見幾乎全村的人都走了出來,朝着月亮虔誠跪拜。
幾名老者的腦袋更是當場炸開,癱軟着倒了下去!
先祖雖然害怕,但他還是尋着那龐然大物去了,他心中有預感,那怪物可以解開山谷和村莊的祕密。
可以賜他長生不老,榮華富貴。
最終,龐然大物在西南的一片山區中墜落,而先祖也帶着人定居於此。
只是這祕密一尋便是祖祖輩輩,1500餘年滄海桑田。
高祖父停下了講述,用那雙漆黑的眼睛盯着我。
「1500年,1500年啊,那麼多人都沒找到,」高祖父的眼睛裏說不清是悲哀還是得意,「偏被老子找到了!」
看着高祖父越發癲狂的模樣,我再一次往後退了一步。
族譜上確實記載了先祖們來這裏找東西,難不成真是高祖父故事中提到的那個怪物?
可這未免也太離奇了一點吧?
怎麼可能有生物能吞下月亮?
高祖父雙手舉在空中大笑,只是那笑聲越來越詭異,最後竟變得和我在夢中發出的那種類似蟲鳴的聲音一模一樣!
我再也無法忍受,轉身準備離去。
可就在這時,高祖父出聲叫住了我。
「你婆娘和你媽,是不是去求子泉了?」
我有些驚訝地點了點頭。
「你曉不曉得,以前我們管這叫啥?」
我又搖了搖頭。
高祖父露出猥褻的表情:
「叫正大光明和野男人通姦!
「你是雜種我曉得,但想不到你的娃兒也是雜種!」
我氣得渾身發抖,他若不是我高祖父,我早就一腳踹了上去。
我不再理會他,轉身離開後山,回到家中時,妻子和母親也都已經回來了。
我懷揣着一些私心,半是關懷半是詢問道:「那求子泉只讓女的進,裏面到底是啷個回事?」
在得到只是拜了拜觀音,然後喝一口泉水的肯定回答後,我才鬆了口氣。
我忽然又想起高祖父的第二句話,便問母親我是不是也是這麼來的?
母親聽後和藹地笑了笑說是,當時我父親還以爲自己被戴了帽子,硬是做了滴血認親才放下心來。
我雖嘴上說着滴血認親不科學,但看着母親的表情,心上懸着的石塊總算是落下了。
我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禱,再也不要去後山,也再不要遇見高祖父了。
06
喪假結束我和妻子便返回了縣城,很快她的肚子就有了反應。
一切都很順利,我們很快就有了一個健康的寶寶。
唯一讓我擔心的是腦袋裏的腫瘤,醫生說雖然癌細胞沒有轉移,但是那個腫瘤越來越大,已經開始壓迫我的其他神經。
動手術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不到,無奈之下我只能繼續選擇保守治療。
妻子爲我找了一個德高望重的中醫大夫,每次喝完那苦澀的中藥,我都感覺渾身輕飄飄的。
此時若是在晚上,我便會覺得月亮猶爲刺眼,就像那個它突然生出眼睛的夜晚。
我去圖書館查過資料,現在的月亮和古代的月亮確實有所不同,古代人看到的月亮要比我們現在大一些。
書上說這是因爲月亮正在遠離地球,我看不懂這段專業解釋,腦海裏不斷閃過高祖父曾講述的畫面。
一頭漆黑的龐然大物從山谷中躍起,一口吞下月亮。
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些,於是在每個月光充足的夜晚,我都會躲在臥室裏拉上窗簾,
不然我總覺得有誰在盯着我。
轉眼間十年過去,1990年,我的母親在農作時摔倒在地,情況十分危急。
我將母親接到縣城的醫院,她雖然恢復了意識,但所有指標都不容樂觀。
沒過多久,醫生便宣告了她的死亡。
妻子哭成了淚人,我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比起母親的離去,更讓我悲傷的是她彌留之際對我的態度。
害怕、恐懼、厭惡,我不明白一向疼愛我的她,爲何會在臨終時如此討厭我。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在她眼中,我不再是她的兒子,而是成了某種怪物。
母親去世後,我和妻子決定把她葬在我父親旁邊,便帶着她的骨灰回到了老家。
此時年邁的大伯已經腿腳不便,下葬的事便都由我來操持。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我再次在人羣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弓腰駝背,臉色蠟黃,牙齒稀少,手如雞爪。
我感到一陣噁心和恐懼,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只要有人去世,這天殺的老頭就會出現。
最要命的是,當我忙完之後,他竟徑直走到我的面前,盯着我的眼睛道:
「越來越大了。
「快要鑽出來了。
「娃兒,你要死了。」
我本不想理他,可他最後一句話,令我渾身冰涼。
沒等我做出反應,他又道:
「我和你也算是有緣,如果不想死的話,就跟到我。」
說完他便走了,我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選擇跟了上去。
07
他帶我來到了觀音求子泉。村裏有規矩,男子不能來這裏,會玷污觀音娘娘,但事到如今,我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這是我第一次來觀音求子泉,才發現就只有一座一人高的觀音像矗立在山坡上。
在觀音像背後有一個池子,池子中積蓄着從岩石縫中流出來的清水。
死水易生青苔,但奇怪的是,這池子裏的水卻清澈無比。
高祖父讓我用杯子盛一碗水,並叫我回家燒乾後,晚上跟着月亮走。
燒乾的水通往真相,月亮的光通往極樂。
回到家中,我支開妻子和大伯,點燃柴火後,把水倒進了鍋裏。
而當水被燒乾的那一刻,我只覺腦袋像被當頭擊了一棒般嗡嗡作響,雙腿一軟便跌坐在地。
鍋裏剩下的,是一些紫色的顆粒。
我見過那些顆粒。
那是蟲子的卵!
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有蟲子從我眼睛裏爬了出來,我發瘋般地扯下它,連同那些卵一併擲入熊熊烈火。
08
時間終於到了晚上,在月亮灑下它第一縷清輝時,我便匆匆出了門。
我不用刻意找路,我的眼前像是出現了一道若隱若現的紫光,引領着我向前走去。
在紫光的帶領下,我先是來到了求子泉。
水中倒影浮現出我的母親,她來到這裏喝下泉水,不久後肚子便大了起來。
接着水中的畫面消散,顯現出我蒼白的臉。
我繼續往前走去,直到眼前出現一個我從未見過的洞窟。
我走進洞窟,裏面一片漆黑,我只能摸着巖壁,跟着紫光一點點向前。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前路終於是豁然開朗,一片巨大的洞內空間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甚至覺得它比村裏的山還要大。
頂上不知何處來的光照亮了這個巨大的地下世界,裏面有樹,有草,還有一汪湖泊。
湖泊中央,有一頭比山還要大的怪物!
我不知道它有多少軀體潛藏在水下,我只知道光它露出水面的部分,就堪比縣城裏最高的建築。
它像蟲子,又像章魚,無數長滿眼睛的觸手在水面晃盪,在中心部分,這些觸手糾纏着變成一個粗壯的圓柱體,如同參天大樹般盤根錯節。
「樹」的頂端是一個腦袋,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更沒有耳朵,只有一張血盆大口。
漆黑,深邃,如同看不見底的絕望深淵。
數以萬計,不,千萬計,億計的蟲子從那口中爬出,掉在樹幹上、水上,它們大多都在這過程中死去,但仍有極少數活了下來,蠕動着朝更遠處爬去。
我跟在這些蟲子後面,發現它們在一個拐角處停下。
我跟上去,才發現這是一個較小的獨立空間。
而這個空間裏,塞滿了這些年來下葬的死人!
那些蟲子,正不斷啃噬着死人的屍體!
我的腦海中浮現起父親的呼救,他說有人在喫他。
當時我以爲是高祖父,可我現在才明白。
是這些天殺的蟲子!
我衝上前將這些蟲子踩得粉碎,可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第一批還沒踩死,第二批便湧了上來,源源不斷,永無終止。
我踩到筋疲力盡,卻依舊無濟於事。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那些蟲子並不會喫太多,在喫飽以後,它們就會蠕動到河邊,產下卵不久後便死去。
這條地下河流去的方向,正是村裏的觀音求子泉。
不過不是所有蟲子都能順利來到河邊,因爲在路中央,有一個人正蹲在那裏,不斷抓起蟲子放進自己的嘴裏。
他正是高祖父。
「那年老子病重,被龜孫們活埋了,」他嘴裏喫着蟲子,含混不清道,「但他們想不到,那些蟲子以爲我是屍體,啃老子的時候,老子痛醒了,老子又氣又餓,轉頭就把這些蟲子喫了,結果不僅病好了,人也再沒老過。」
「我們祖先找了這麼多代都沒找到的祕密,被老子找到了。娃兒,這些蟲子就是長生不老的祕訣!不對,不是長生不老,除了你,普通人都看不到老子,老子不是長生不老了,老子是成爲神、成爲使者了!」
我突然想起了高祖父曾講過的那個故事。
原來不老不死的使者就是那些喫過蟲子的人。
而能看見它們的,則是被蟲子寄生的人。
可是,我身後那個吞掉月亮,又不斷製造着這一切的怪物,又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呢?
「現在你懂了撒?求子泉不是野男人的種,是這些蟲子的種!」
忽然,高祖父轉過頭來,他的臉上沒有了鼻子也沒有了耳朵,只有一張大嘴和密密麻麻的漆黑眼睛。
眼睛裏沒有一點眼白。
「你是劉家後代,你和老子有緣,你也該和我一樣成爲使者,」高祖父捧起一堆蟲子,他的手也變成了黏稠滑膩的樣子,「你真以爲你腦殼頭的東西是腫瘤?那是蟲卵!蟲卵馬上就要破了,你現在不喫,就只有等到蟲子把你喫了!」
我呆呆地盯着高祖父,我知道爲了活下去,我應該喫下這些蟲子,可是我不敢。
長生不老就在我的面前,我卻感到害怕和恐懼。
這根本就不是他媽的什麼使者,眼前的這個老頭也根本就不再是我的高祖父!
他已經變成了一個亂七八糟的生物!
一個令人恐懼、噁心的未知怪物!
我不知道這些怪物是從哪裏來的,又究竟屬不屬於地球。
我只知道,比起成爲它們,我寧願去死。
於是我轉身跑出洞穴,身後傳來高祖父的咒罵聲。
就在我踏出洞穴的那一瞬,我突然覺得月亮在看我,無數隻眼睛在看我。
腦袋裏傳來劇痛,我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09
據妻子說,我是在父親墳邊昏倒後被人發現的。
那晚的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只是在返回縣城前,又悄悄去看了一眼。
洞窟不在了,後山裏蹲着喫蟲子的高祖父也不見了。
我從求子泉中盛起一碗水,拿回屋裏燒乾,卻再沒有出現過紫色的顆粒。
一切都好像是場夢,是我自己的錯覺。
唯一被高祖父說中的是我回縣城後不久,腦腫瘤便急劇惡化。
醫生告訴我說,由於神經被壓迫,我很快就會說不出話,出現幻覺也是正常的。
幻覺是正常的,難道有關高祖父、長生不老、觀音求子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嗎?
我本想讓人偷偷回老家,挖開父親的墳,看看他的屍體還在不在,可那畢竟太大逆不道了。
比起動祖墳斷子絕孫,我想到了更好的辦法。
我的腦海中閃過屍體、蟲子、帶有蟲卵的水以及不屬於我的那些記憶。
於是我寫下這一切,拒絕火化,讓孩子把我葬在我父親身旁。
劉有福
1995年10月24日
寫於縣腫瘤醫院
【後記】
我生於2004年3月16日,從小就在城市裏長大。
按理說劉有福這個生於20世紀30年代的陌生人和我並不應該有任何關係。
但我還是選擇把他的遺書發到了網上。
我明白對你們而言,或許不會有任何感觸,甚至還會覺得這只是鄉野怪談兼恐怖小說。
我理解你們,因爲你們在網上看到的,是計算機或手機屏幕顯示出的工整字體。
而我看到的,是他手寫稿的複印件。
至於我爲何有這份複印件,還得從我那在生育方面遇上困難的父母說起。
他們忙活了好幾年都沒能有孩子,也就在這時,他們聽說了觀音求子泉。
我也不明白一對現代人爲什麼不聽醫生的,反而要去迷信什麼民間傳說。
但總之,他們坐了好幾個小時的飛機,又坐了好幾個小時的大巴,總算來到了這大名鼎鼎的求子泉。
而在我母親去喝水前,求子泉的管理者便給了我母親一個密封的信件,並說只能在孩子十八歲後,由孩子打開。
否則孩子極可能會夭折。
我也不明白我母親怎麼就信了這威脅,總而言之,在幾個月前的生日時,我收到了這封信。
當時我沒當回事,也沒打開,直到上個月,我閒着無聊拆開,讀完後冷汗浸溼了我的後背。
不是因爲他離奇的故事。
而是因爲這名陌生人。
他的字跡。
竟和我一模一樣。
-完-
□楊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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