貘去遠行了。
第一站是9千公里外的德國柏林,單程機票,回程未定。預計先前往波蘭,之後一路往南經斯洛伐克、奧地利、斯洛維尼亞、克羅埃西亞到波士尼亞,再看看自己還能再走多遠。
以往總是出發的那個人,活到今天,好像才第一次親身體會到,被留下來是什麼感覺。相較之下,出發只需要勇氣,也許比留下來生活更簡單?自己也曾遠行過一年半,如今不過在台北生活了快三年,竟又好像理所當然似的,可以認為出發是簡單的。我想自己確實有點,泡在現在的生活中過久了。
在貘出發的前一天,與曾在波士尼亞相遇,現在也已遠行回來的共同友人Irene傳訊說:「貘明天要出發了。」
「我想某種層面,貘也是在前往你的路上的。」聊了一陣,我們竟都有了相同的感慨。
貘出發的那天,我與貘姊一同為貘送機。我與貘從台北車站出發,貘姊則搭高鐵來桃園,但在轉捷運時,卻被桃捷的站務員誤導,往環北站的方向去了。等到貘姊到機場時,我跟貘已經在美食廣場吃完午餐。但時間上還很充裕,我們於是再等貘姊用餐。
「還好我們是約午餐,不然可能送不到機了。」我說,貘姊也憤憤不平點頭示意。
插曲還不只如此。
三人一起在登機手續隊伍中,邊聊天邊排了快一小時,終於輪到貘辦理手續,櫃台服務人員看了貘的護照,皺了一下眉頭:「妳的護照怎麼貼成這樣?」一看才發現,貘的護照簽名頁.一直被以前去葡萄牙的機票貼住。
這又沒什麼,貘沒有多想,撕下來就是了。結果這一撕,機票上仍有殘膠的關係,護照內頁也跟著被撕破。因為不是整頁被撕破,剛開始櫃檯人員還不太擔心,但跟貘確認了目的地是德國柏林後,櫃檯人員開始神色凝重,慎重地拍了照,傳訊息問資深的地勤人員。
過了一會,櫃檯人員開始詳細問起貘的行程。貘雖然有大致規劃路線,但很多部分是打算到歐洲後再說,所以能具體佐證自己行程的資訊,只有剛到柏林時住的背包客棧,以及離開申根區的巴士票。不問還好,問完後櫃檯人員看起來更擔心了。
「妳有辦法承擔可能被遣返的風險嗎?」櫃檯人員語重心長地說。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貘停頓了一會,勉強擠出了幾個字。
最後,貘看著行李被輸送帶送走,自己走進海關準備登機。因為突如其來的不確定因素,離別的悲傷,彷彿被我們遺落在機場大廳。搭著電扶梯往上,竄進腦海裡的,盡是貘一個沒弄好被遣返之後,身邊可能會上演的各種妄想小劇場。
也許,這些插曲都是在間接告訴我們,沒有什麼需要感傷的,繼續走下去就對了。待貘的身影消失,我跟貘姊一起走進桃捷的月台,分別離開了機場。
隔天清晨七點,我隨即搭高鐵赴台南出差,度過了行程完全滿檔的兩天,下午時,終於收到遠方傳來貘成功入境的訊息。安下心來,繼續專心投入工作,度過了腦袋必須不停高速運轉的兩天。出差結束的隔天晚上,再回到台北住處已接近晚上十二點,洗完澡沒多久便倒頭就睡。
回歸日常的走進台北辦公室,終於稍微能沉澱自己時,我彷彿能聽到遠方的聲響,能隱約想起曾經到過風景的印象。那曾深深烙印在腦海裡的東西,也許如今已逐漸斑駁。但慶幸的是,我仍尚未老去。
我又開始在腦海裡,默默編織起了下一趟旅程。也許送機對一個還正在醞釀的旅人而言,是件危險的事。即便此刻的我,仍常常需要釐清,我又情不自禁地把自己關進生活的牢籠,或只是滴水穿石般地,蓄勢等待翱翔時刻的到來。
但總之,在出發的時刻到來前,就靠妳代我去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