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橋殘月派）區間車之戀 極短篇小說

（每逢週二、週五發表的短篇文藝故事）

家在「桃園埔心」祖屋，兩個哥哥結婚後，隨著侄子侄女出生，空間更擠，為了顧全大局，我不介意屈居小小房間。母親去年離世後，對於這個家的概念完全改變，大嫂二嫂甚至各煮各的，除了夜間渡宿，這屋對我意義已經不大。

每早上班，從「埔心」到台北車站需要一個多小時，還好，無論家居或公司地點，步行到火車站不用五分鐘。

最近才留意到，上班時搭區間車的人大都相同，連進出那一個車廂都有一個慣性，常看見「她」在「內壢」站上車，亦跟我一樣在台北站下車。把握了這種慣性，我更想接近「她」，因為她就是一見傾心的女生，萬中無一。

這天早上，她上車不久，在手袋拿出手機時意外地掉了一抽鑰匙，但渾然不覺，我乘機拾起還她，隨了一聲謝謝之外，連正眼也沒有望過我。懷有目的，我再問她：「還有丟失甚麼嗎？」，她檢查了一下，我們才有機會四目交投：「大概沒有，謝謝你。」終於她給我一個禮貌的微笑。

以後每天，她上車的時候，我都會跟她說聲早晨，因為我總是站在她慣性上車的那個車門邊。有一天，終於鼓起勇氣，除了一聲早晨之外，我加上了「可以知道妳的名字嗎？」顯然地，她早就知道我有所圖謀：「我已經有男友了。」我的反應轉數也很快：「那位男士真有福氣。」訕訕然裝作遠望車窗外的風景。

她住在「內壢」，坐火車到台北車站動輒需要一個小時，每天上下班都是同樣的勞頓奔波，從前「偉誠」跟她一道往返，有講有笑，不但不覺沉悶，還增添了他們的愛意，偉誠是她的男友，青梅竹馬。自從偉誠換掉了新工作後，因常要加班，索性搬到公司附近，現在每週只有一天相會，但她還得往台北跑，連約會都變的如斯勞累。

近來的一天，偉誠要她忘記他，因為已經和公司裡的一位女生，在台北的住所同居。

今天我跟往常一樣，慣常地站在同樣的火車廂門邊，帶點興奮的來到內壢站，我見到心儀的人，她卻有點嚇人，失魂落魄般憔悴，跟她打招呼亦毫無反應。直覺告訴我，最有可能是跟男友分手了，甚至是男的把她甩掉。我打電話向公司請了兩天假，我的心在告訴我去做一些瘋狂的事。

今天的往後時間，我暗裡跟著她，知道她上班的地址，下班時間，我等著她，跟著她，知道她家的地址。翌日，就租住了靠近她家的房子。

第三日，火車還未到，我已經站在月台上等待她的出現。她的神情沒兩天前憔悴了，但仍是心事重重。對於我的出現，她有些迷惘，問我「你為甚麼在這？」「我昨天才搬來內壢。」我甚至不用先向她打招呼，她已經急於和我交談了，我有點沾沾自喜。

火車上，她的問話居然很尖銳：「你為甚麼跟蹤我，大概還住在我家附近吧！」這次輪到我有點手足無措，訕訕然回答：「妳......為甚麼知道？」

「你們男生都是壞蛋，你跟著我的意圖就是喜歡我這類的女生吧，是不是？」

這麼直接，教我如何回答？只有訕立當場。死寂了半刻：「前兩天看到妳的模樣，我很擔心。」我只能這樣告訴她。

「當然囉，我的同事也是這麼認為，不是家人去世，就是男友去世，又或許是情海翻波諸如此類........我的臉上全寫出來了。你認為呢？」

只能苦笑：「我不知道。」我突然發現，她將所有的情緒，都發洩在我身上，那反而是好事。

「你們男生好容易說我喜歡妳，刻變時翻，更容易說，對不起，忘記我吧，你們從來不知道女生的柔弱和無力，你們男生好壞好壞........」她還哭起來。我根本不理會旁人的觀看，我只在乎「她」。

她落淚了半分鐘，溫柔地遞給她紙巾，我在她耳邊說：「妳知道甚麼是一見鍾情嗎？」她一字一字地回答「那是男生騙女生的鬼話。」讓她的情緒稍為平復後：

「妳知道這幾年以來，坐區間車來來回回，在每個車站的月台上，在不同的車廂裡，無論在台北、埔心、內壢的街頭上，在每個一閃一閃，等候秒數的斑馬線，走過難以數算繁忙擁擠的商場、電影院，要碰上一見鍾情的人，依然是那麼因難，那麼渺茫，甚至我會懷疑，縱使見過一百萬張面孔，大概只有一個人會讓你一見傾心。於是為了這一個人，赴湯蹈火不再是一個形容詞，他會傾盡家財，拚盡最後一口氣，無論如何，都要讓這一個女生知道，另外有一個人不惜代價去喜歡她，縱然女生會將他的情感視如糞土、甚至將這個人的自尊恣意踐踏，但都無法摧毀這個人一見鍾情的意志，因為那百萬份之一的機會，是如斯地珍貴，甚至值得這個人付上一切代價。所以我就住在妳的附近，不是憑空吹說的空話。」

沉寂不多久，我還補充了：「妳可以鄙視我，妳可以趕我走，但請妳不要侮辱一見鍾情。妳也無法反對我的心去喜歡妳。」

她難以置信地呆呆的瞪著我，敵視的眼神慢慢地轉成溫柔。她開口了：「你沒有騙我？」

我在搜尋較為貼切的回答：「妳聽過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麼？妳相信麼？」

她點點頭。我告訴她：「請給我機會去證明我會不顧一切保護妳，好麼？」

想了很久，她低下頭來細聲的說：「我叫艾薇，明天可以陪我上班麼？」

我只覺得輕飄飄：「我叫羅力，今天我可以陪妳下班麼？」她也露出一絲微笑：「你實在很貪心。」

淚眼還在，鼻頭跟兩頰通紅，又帶著笑意，我從未見過這麼漂亮迷人的女生！

以後每天來回兩個小時多的車程，我們都不覺得勞頓奔波，還有點兒嫌車程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