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明於山本嘉次郎名導之下作了七年的助理導演,在這段期間,從編劇、導演、剪輯、後製以及音效等等,山本嘉次郎各種項目後來常要求黑澤明去親自進行,做得合格的話山本嘉次郎淡淡點點頭,做得不好就要他回去重作。
黑澤明在很艱困的時期把整部電影的所有步驟都學會了,但是他總覺得自己不受山本嘉次郎喜愛,常常受到教訓。
直到一場電影招待會,山本嘉次郎的夫人也出席,告訴黑澤明說: 他(山本嘉次郎)可高興了,說黑澤君能寫劇本,又能委以導演工作,剪輯、後期配音全行,大可放心。[1]
黑澤明受到感動,決心更用心向山本嘉次郎學習。
他從山本那學到絕不可以當一個輕率的導演,所有畫面中出現的細節,導演都要知道那是什麼,即便是道具組作的東西,寫著不知道是什麼的漢字,也都要知道。
黑澤明也學習到要尊敬所有演出的人員,黑澤明注意到山本嘉次郎即使要找一個龍套演員談話,總是會先搞清楚他的名字才去跟他談話,這樣一來演員也會更專注於電影。
小時候與哥哥,黑澤丙午,常常去看電影,丙午後來的工作是默片解說員,這是一個默片時期特殊的職業,因為沒有聲音,默片解說員必須在劇情發展時,配上生動的聲音。詮釋好的默片解說員身價甚至可以超過電影中的明星。
但是在有聲電影出現後,黑澤丙午失業了。黑澤丙午常說要在三十歲前死掉,母親請黑澤明勸勸丙午,但是黑澤明覺得越是說要死的人更不可能去自殺。結果黑澤丙午於27歲在一個溫泉旅館自殺了,後來黑澤明甚至想不起他們兩人最後是在哪一間餐廳吃飯。黑澤明滿是懊惱,在後期更曾說過,如果哥哥還在世,拍的電影肯定會比他好。
於1945年發行的電影,"續姿三四郎"。
前一年,1944年黑澤明其實還發表了一部電影,"最美(一番美しく)",此部主要為激發戰時(二戰)的愛國情緒。以一個新導演來說,一年一部電影真的是很快,得歸功於恩師山本嘉次郎的磨練。飾演其中一名女主角的演員,後來於1945年與黑澤明結婚,兩人白頭偕頭直到妻子於1985年去世,而黑澤明於1998年去世。
而此作有幾個特殊的地方,首先發行這一年也是二戰最後一年,因此瀰漫著反美的情緒,而這情緒藉由與拳擊比武抒發。另外前作姿三日郎的心境改變,其主要體現在比試的動作,但是與前作相比,此作更加深入並用更多對談的方式,討論姿三四郎成為了怎樣的一個武人。而且作品充斥著許多與前作相關的彩蛋,順序上甚至與前作發生順序大致上一致。
此作與前作現實相隔兩年,劇情內也是姿三四郎旅行,兩年後回來。
以下為"續姿三四郎"劇情。
一個人力車車夫拉著美國人,結果遇到下坡無法停住,嚇得美國人狂喊"快停",終於停下時,美國人下車毆打車夫,姿三四郎剛好在場,便把美國人引到海邊,使用摔技將美國人拋下海。與前作相同的也是柔術一夥人一開始都被拋下河。
車夫道謝,說在報紙上看過他打敗村井半助的新聞。
但是前作村井半助用盡全力比賽,讓他之後像是快熄滅的蠟燭,終日躺在床上,最終死去。想到村井半助被他打敗之後死去,姿三四郎一臉尷尬離去。
村井半助之死影響了姿三四郎,他與史野說道: 有時不想贏,但是卻無論如何一定要贏。展現出無奈的心態。
某日美國領事館翻譯官,布引好造,來找姿三四郎,說美國拳師想挑戰姿三四郎。與布引好造看了一場拳擊賽,他注意到只要有人被打倒,觀眾便會歡呼。姿三四郎抱著煩燥的感覺便要離去。布引好造問他要去哪。姿三四郎說要回去了,這拳擊賽像鬥雞鬥狗。
接下來是日本柔術家對上拳擊手,姿三四郎臨走前,回頭看了柔數與拳擊的比賽,只見柔術家被痛毆,伴隨的是觀眾開心的笑聲,姿三四郎終於看不下去,逕直離開。
姿三四郎向史野說: 我覺得搏鬥是痛苦的事。我為柔道與他派爭鬥,以為只是武術上分勝負,當然,敗者的家人和徒弟都會恨我。但是為了贏,要打敗許多人,我真想放棄柔道。
師傅淡淡說: 兩年旅遊的心得,就這麼多?你一點都沒變。但我相信,這是開拓前路必須的。鬥爭是統一的必經之路,妥協不會有真和平。
其實師傅這句話,意思隱藏著只有自我存在武力,才能達到人不犯我的境地。如同瑞士身為永久中立國,但是武裝上毫不保留,總人口為870萬人,但是動員起來的軍人可達20萬人,並配備前端武器。相較於人口是瑞士約三倍的台灣,一旦開戰可馬上動員軍人為21萬人。
接著史野繼續談話擴大武術涵蓋的範疇,他說: 我相信柔道而闖入鬥爭之中,而不是柔道與柔術的名稱之戰,所以這不是我的功名,不是你的勝利。也不是柔道的勝利,是日本武術的勝利。
姿三四郎邊走邊搔著頭思索,忽然有老婆婆叫住他,看是管家的,問他吃飯了沒。姿三四郎說我在餐廳吃就好。老婆婆說: 我以為姿三四郎一定長著鬍子很可怕。但是姿三四郎只是像個小孩繼續搔頭,有點尷尬 。老婆婆繼續說: 說真的,我的孫子很害怕呢,童謠都在唱了,"三四郎來了"。
可以想見姿三四郎的強悍,簡直像是嚇小孩的虎姑婆一樣。
此時柔道館的四大天王三位走來(想當然耳,姿三四郎是其中一位),其中一位說: 好久沒見你搔頭了。
四人使用柔道玩鬧一番。
鏡頭轉換到小夜,她拿著要洗的衣物,而姿三四郎拿著一束花。兩人兩年未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姿三四郎沉默之後說: 我回來了,我為令尊感到難過,我是來拜祭他的。兩人後來默默走在墓園裡。
蓮池的蓮花已長得非常茂密,姿三四郎與另一位師父在蓮池旁,姿三四郎拉近聞一下氣味。
另一個師傅說: 你一點都沒變。
史野師傅也這麼說,我真的沒用,經常心神不定。
不行,連女人都不敢愛,膽子小。
小夜進屋,將一套衣服放在榻榻米上。
師父說: 小夜的一點心意,你身上的衣服,已是時候換了,收下吧。
這裡可以看到很有趣的畫面,姿三四郎一直穿著黑白"鹿の子"的花紋衣服。而小夜給他的新衣服也是黑白的,不過是交錯的正反三角形構成。在黑白片的時代,兩套都是屬於黑白花紋的衣服著實讓姿三四郎的形象比較鮮明。
某日,前作與姿三四郎草原決鬥的檜垣源之助的兩個弟弟,檜垣鐵心以及檜垣源三郎拜訪,但沒有行禮便進了武館,引起呈跪姿迎接的史野和柔道門生憤怒。
檜垣鐵心看著牆上掛的門生名字,念到姿三四郎名牌時極無理問: 姿三四郎在嗎?
姿三四郎不受到他們行為影響,只是站起來說: 在這。
兩人湊上前去,但是姿三四郎正眼不看他們,引起檜垣源三郎大怒,硬生生將武館的一根木條拉斷握在手中。
此時已能看出檜垣鐵心傲慢,檜垣源三郎瘋狂。
檜垣鐵心在這之後還是道了歉只說: 他有病。我們是練空手道的,你見過空手道嗎?
史野笑著說: 剛才已見識過。
檜垣鐵心說: 那只是玩玩,我想與姿三四郎較量,特地趕來這。
但被史野拒絕並回應: 空手道不是武術,入武館不行武館之禮,見人不行人之禮,自古以來這種人不能稱為武人。
史野相當直接暗示了他們連行禮都作不到的派別連武術都不是。
檜垣鐵心兄弟離開後,史野說: 無道無禮不知死的人最可怕。
接著畫面接到武館的張貼的戒律:
1. 與其他派別私自比武者逐出門
2. 在公眾場所表演者逐出門
3. 在武館喝酒者逐出門
這看似只有三條行為上的戒律其實包含了極深的道理,武術不作無謂的爭鬥,武術是要被尊重的以及武術是要自律的。總結一句話就是武人必須有武德。
但是下一個鏡頭卻看到姿三四郎沉悶在武館喝酒,另一個門生問他怎麼了。
我受不了。
你沒事吧?
不這樣做我睡不著。
為什麼?
姿三四郎回道: 我為什麼這麼多敵人?
此時史野走進武館,但是沒有理會地上的酒杯和酒壺,邊走邊說: 我想固定一下柔道的招式。
另一個門生先趁機把酒杯藏到背後,但是酒壺太遠了拿不到。
史野說: 因此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只見他也沒理會那酒壺就抓起來綁著酒壺的繩子,拿酒壺作為示範工具,示範了一些摔技動作。
接著發生了練柔道的人屢次在街上受到襲擊的事件,引起修道館練柔道的門生討論。
而筆者認為這些襲擊事件,正是鐵心兄弟要引出姿三四郎之後不得不接受空手道的決鬥。
檜垣鐵心兩兄弟去找大哥,檜垣源之助,只見檜垣源之助虛弱地躺著。
檜垣源之助看了他們一眼說: 到哪去了,滿臉殺氣?
檜垣鐵心說要和姿三四郎對戰,又說姿三四郎打敗檜垣源之助奪其愛人(這裡指的是小夜)。
聽到此處檜垣源之助雖然虛弱但還是罵道: 住口!
某日史野與門生們討論練柔道之人受襲擊的事件,史野說:對付空手道這種硬功,柔道還未完整。
姿三四郎聽完馬上回話: 柔道會贏。
史野說: 很難說,空手道能先手制人。
姿三四郎再次堅定回應: 柔道會贏!
這天又發生一起柔道門生遭襲擊事件,所有門生在照顧傷者時,此時檜垣源之助恰好柱著拐杖拜訪。
檜垣源之助與姿三四郎開始對話。
我輸給柔道,又受病魔煎熬,但精神上得到光明。
你還能做事,也能替日本武術作事。
上天不允許我(的身體)了,但我愛柔術的心情精神會留在日本柔術史上。
一定會的!
這時檜垣源之助特別叮囑姿三四郎,鐵心兩人已到山中練武,為了挑戰姿三四郎。
檜垣源之助說: 他們是我弟弟,我不恨他們,但他們不懂為人之道,鐵心簡直是蛇,他有我以前最壞的缺點,而源三郎有病,真的是病,自小會發病,發作時很兇暴,請你避開他們。
與前作一樣,這也提到了為人之道。
此時配樂來自外面的街上,小孩們唱著: 三四郎來了,千萬不要碰他,別走近,快逃走,一碰他就會吃苦頭。
這童謠顯得格外諷刺,現在每個對自己有自信的武人都想與他挑戰。
檜垣源之助此時要離開了,姿三四郎看檜垣源之助走路虛弱,主動提出要幫他拉人力車。
姿三四郎只是笑著: 我以前拉過車。這裡呼應了前作姿三四郎替史野拉車,那時的姿三四郎出於崇敬的態度,此時的他出於謙卑道謝的內心。
在燈光灰暗的武館,姿三四郎正在模擬與空手道對戰,就算檜垣源之助提醒要避開鐵心兄弟。
只見他的對戰姿勢總是先退開,再反擊,為的就是避開空手道的前面幾擊,然後趁勢摔出對方。
爾後姿三四郎坐在地面休息,其它門生問怎麼了。
姿三四郎只是拿出一封信,決鬥書,由鐵心兄弟屬名發來。
姿三四郎說: 我已破了一戒,在道館喝酒,我也不願避戰,已破兩戒,第三戒乾脆一起破好了。
鏡頭轉到擂台,主持人宣布壓軸戰將由拳擊對上柔道,想當然耳,此時的柔道代表正是姿三四郎。而此破戒為在公眾場所行表演之事,由美國拳擊冠軍隊戰姿三四郎。
只見主持人一直介紹想烘托氣氛,但是底下觀眾早已沸騰喊: "快開始!"
其實空手道與拳擊頗類似的,都是出拳打擊對手,姿三四郎可能也是想先測試一下這種師傅說的硬功,柔道可以怎麼對付。
果然只見拳擊冠軍的拳頭不斷揮出,姿三四郎只是一直敏銳迴避,最後抓住拳擊手後果斷摔出。
對手倒地後又勉強站起走向姿三四郎,姿三四郎一眼都沒看對手,只過幾秒,對手又再次倒下,這次起不來了。
姿三四郎贏了,在場的日本人歡呼聲不斷。
夜裡,姿三四郎將自己的名牌放在地上,說: 師傅,我今晚離開修道館。
另一位師傅說: 你的口氣像是擺脫修道館。
我不想被師傅(史野)驅逐。
你犯了何事?
我破壞戒律,與外國人比武,他們不懂日本武術,可以不理他們或是教懂他們,但我覺得應該教懂他們。
就為此事? 你真笨,你太注重形式上的戒律。
戒律就是戒律!
你是為武術,你的心並未破壞柔道規則,真理不拘泥於形式,三四郎,去掛回名牌。
不行!
等到你徹悟再掛也行,不管是十年後還是二十年後。
接著姿三四郎說: 今晚我想在武館過夜打坐。
你打坐只會打盹。
那更好,我最近都睡不著。
為什麼?
對手總在眼前浮現。
比賽不是結束了嗎?
不,是下一次的對手。
還要較量嗎?
是空手道,我雖然擦走廊、打水、砍柴、煮飯,早晚不停做事,還是睡不著。
那好吧,我也陪你打坐。
只見師傅也走到角落開始打坐。
姿三四郎走過來說: 對不起,我明早幫你燒飯,燒飯也有祕訣。
住口! 你要瞪著纏住你的人,直到他消失為止,知道嗎?
於是姿三四郎也開始打坐。
到了隔日早晨,只見師傅依舊在打坐,但是姿三四郎已經躺著睡著。
與空手道決鬥的日子到來,姿三四郎早早出發,提前抵達了決鬥地點。
只見鐵心踏著雪地走上來。
姿三四郎問: 只有一人嗎?
源三郎不會來,發病了,你可惜了,嘗完空手道後去死。
一切如姿三四郎預想,他始終保持對手能攻擊的距離外,緊盯對手的動作,而手臂向前,隨時可以在適當時機抓住對手使出摔技。
鐵心一出拳,被姿三四郎抓住,使出摔技,結果雙雙滾下雪地。
兩者站穩後,鐵心再次出了左拳與右拳,結果兩隻手都分別被姿三四郎抓住,又被摔出。
鐵心將手呈手刀狀,對著姿三四郎揮去,姿三四郎閃躲開了,但手刀擊中手臂粗的樹幹,只見樹幹緩緩斷裂。
為應對鐵心的手刀,姿三四郎已經退到大斜坡邊。
雙方對峙許久,只見姿三四郎的頭髮和眉毛都覆蓋了落雪。
終於鐵心出拳,被姿三四郎抓到機會,將鐵心摔下斜坡。
這裡又有了與前作相似的地方,前作決鬥失敗者滑下草原,此作滑下雪地,這在視覺上可以給出極好的辨識度,判斷誰是勝者。
畫面轉到在小屋中,源三郎抱膝坐著,鐵心衰敗地躺著,姿三四郎親自煮了東西要給鐵心吃,但鐵心拒絕吃,於是姿三四郎將一碗食物放在床旁。
接著源三郎只是一直盯著姿三四郎,直到姿三四郎也睡著了,源三郎從鋪墊的草裡拿出一把刀,但是最終還是放下了。
源三郎對著牆,像是了解到空手道沒辦法光明正大擊敗柔道,他哭泣著。
結局結束在姿三四郎醒來,走出屋子看見晴朗的天氣,笑著。
黑澤明自述到自己受到約翰福特名導的影響,他的電影揉合好萊塢的風格,又加上自己的詮釋,造就黑澤明風格。而約翰福特是有史以來拿過最多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導演,共計四部,前身是海軍將領,因此拍了很多軍事或是戰鬥的題材。
與前作共同有趣的地方在於史野很少與姿三四郎進行深度的對話,但是另一名師傅則常常與他落落長對話,透過言語啟發他。
謝謝讀者閱讀。
[1] https://www.xiaxiaoqiang.net/movie-akira-kurosaw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