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會做多少夢並不得而知。但有些夢確實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這輩子可以做好幾次,每次都回到相同的地方,可能重複做一樣的事,情節稍有增減,但大致相同。以我的例子來說就是那個小鎮,一個永遠陽光普照的地方,我沒有看過它的夜晚,每次回去都是白天,姑且稱之為「永晝」。
永晝雖然是個小鎮,但其實是以學校為中心,估計是間大學,因為我遇到的人大多成熟又理性。我記得一個男孩子,跟他寒暄了下,聊完後他對我說:「八年後再見。」我心裏算了算,理所當然地想是2012年。所以,在夢裡的當時是2004年嗎?我問他:2012年我是否回來過?心裡卻清楚,在我的時間線現在已是2020年了。他回答說他不清楚,因為當時自己已經畢業了,沒有打算回來。我想起說這話時他手指正按著鍵盤,估計在打報告。我由此更確信這裡確實是間大學。似乎每八年一次會舉辦園遊會還是紀念日什麼的。
我和他聊到一本書,後來有改編成電影,好像叫什麼「完成的婚禮」,我跟他說這本書很偉大,偉大的點我說不出,是個實驗性質很重的小說,寫了一些奇思怪想的故事;雖然好看,但確實讓人看不懂,就跟這個小鎮一樣。實際上這本書正是講這個小鎮發生的事。我從來沒有在我的世界看過這本書。男孩後來跟我推薦一本更難懂的,意外的是這本書我認得,講的是一些動物的事,共有三冊在他桌上。現在回想起來,書裡面講的應該是鷹,並不難懂。但我直覺這是我世界的書,他不懂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是我記得最清楚的事,姑且先寫下來。至於我是怎麼來到永晝的?相信與腳踏車有關。我本來是要搭車去永晝的,但是末班車沒有趕上,正懊惱時,鐵軌上騎來一台協力自行車,上面坐著好多人,都很焦急的樣子。幸好還有個位置,我趕忙坐在最前面,後面的同學教我把踏板放出來,我們使勁地踩,總感覺大小不合腳長,像是小孩子在騎的,踏得很吃力。我們逐漸追上在前面也騎着腳踏車的人。這麼多人騎在鐵軌上,周遭都是懸崖、高山、綠草如茵,有些人騎著騎著不小心被擠下去,掉下去前還喊了聲「哈雷路亞」就不見了。真是個奇幻的地方。死亡並不感到特別悲傷。
回過神來已經在路上了。我與一個胖女孩並肩走著,周遭都是些比人還高的樹,樹上結了些果子。我們餓了,試著採來吃,顯然胖女孩比我懂得更多,她指著樹上的果子說這是銀杏,這時我突然想起胖女孩的名字叫做「杏仁」。這裡的銀杏長得很怪,非常大,半開著,露出來的地方是一隻螃蟹的半身藏在裡面。我們把它撥開,螃蟹就掉了出來,奇怪的是這些螃蟹並沒有鰲。旁邊的人撿走了牠,說著這一定很好吃之類的話。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知道那是最難吃的部分。據杏仁說,她第一次吃銀杏時覺得很苦,但這次吃卻意外地甜。我感覺我們之間有某種默契。樹上還有顆奇怪的果實,它長得就像一顆蚌,撥開來也是蚌肉的樣子,而且很有活力,我們都差點被它強而有力的蚌殼給夾到。
走著走著我就與杏仁失散了。我到處找她,有點驚慌,最後發現她在一群女孩中間,正說著什麼話安慰人家。我突然想起在這個世界裡我是愛著杏仁的,她的溫柔與體貼都讓我想起了妳。
這裡確實不是我的世界。我鐵定是睡得太深,靈魂飄到別的地方去了。在這裡,我的身份不明,雖然是個過客,但永晝顯然與我有著秘不可言的關係。我已經來到這個鎮至少兩次,許多細節隨著醒來越加清醒越加模糊,我依稀還記得和幾個男人、幾個女人說過話,但都是破碎零散、不構成一個章節,也就不詳加贅述了。
正如我前面所說,人的一生會做幾個夢並不得而知,但我們有時回到相同的地方,就像返鄉一樣,這個夢也許繼續做下去,也許重複做下去,但都會增添一些你從自己世界帶過來的小細節。比如男大生桌上的電腦與書、在夢中不時出現跟我一起散步的貓,以及我始終想探尋這個小鎮的真相,那份確信的心情。我深信,這便是有時夢並不只是夢,還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