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橋殘月派)防疫飯店 - 極短篇小說

2023/09/11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每逢週二、週五發表的短篇文藝/科幻故事)


2020 年 12月底,人生如電影,電影如人生。我是廣東人,在台北土生土長,全家本已遷往美國,不知道是甚麼情意結,始終愛台北,所以隻身回流,家人早已將房子賣掉,自己無甚親朋,由於 Covid-19疫情,按法例入住防疫酒店 14 天。

為了防疫追蹤緣故,用了一張新的大哥大預付卡。本想打電話給一位朋友,但想起他從來不接來歷不明手機,只好用飯店室內電話,一時間沒有按說明書撥號,只撥了幾個號碼卻馬上有人接聽。「喂!甚麼事。」「噢,對不起,我想是打錯,妳是飯店住客嗎。」「對啊,剛入住,不到半小時,還要 14天防疫。」「不好意思,我真的撥錯,我是房號 908 的房客,對不起。」我將電話掛掉。

到了第三天,足不出戶令人有些昏沈的感覺,看書、看電視、看電影,百無聊賴,我想起前兩天撥錯電話,對方的聲音分明是一位香港女生,帶有廣東腔的國語,聲音不錯。

我撥電話給她:「妳好,我是前兩天撥錯號的908 室住客,方便跟妳聊兩句嗎?」「你懂得廣東話?」「我是廣東人,在台灣土生土長。」「聽得出你的廣東話不標準。你怎麼知道我說廣東話?」「聽得出妳是香港女生的腔調講國語。」

「有甚麼事嗎?」「困在這裡三天了,還有十一天,很悶,希望可以有人聲談話,沒那麼寂寞。」沈寂了半刻,她說:「其實我也很悶,你愛看荷李活(好萊塢)電影嗎?」我回答:「非常喜歡。」「那倒好,等一刻五時在 35 台有《雲端情人》,你看過嗎?」「很有名的電影,聽聞過、沒看過。」「看完後七時聯絡我,我要聽聽你的意見,因為我有部落格寫影評。」「好啊!」

我們都同意,電影雲端情人是最好的結局,西奧多和莎曼珊無法在一起,那是命定的,是遲早會發生的,因為那種關係無法長久,無法一生一世。而當時她的說話讓我印象深刻:「這個世界沒有一個手機,或一個軟件程式,可以使用一輩子。」我發現她的說話和判斷,好像總有些道理。

那夜,我們談論得很高興。當我問應該怎樣稱呼她的時候:「我想無需知道得太多,你稱我為香港小姐,我稱你為台灣先生就夠了。」

以後很多夜,我們都是看電影後,然後討論電影,我們開始彼此熟悉對方的聲音,香港小姐說對不起的時候,總是衝口而出「I am sorry!」

第十二天的夜,我跟她說:「快出牢獄了,我們會見面嗎?」「大概不會。」「為甚麼?」「見面總會比想像中的落差很大。」其實我很想看見她。我建議:「我們可先行了解,若可以的話才見面。」「那是甚麼意思?」「我們可以先知道彼此一些資料,再看看是否合適見面,我先提出問題,到最後妳才作出決定,好麼?」

她想了一下:「可以試一試。」「好,那開始了,妳認為自己的藝文氣質有多少分。」「我喜愛看電影、藝術,音樂,大概有八分吧。」「唔!我跟妳相若。」隔了一刻,我問:「喜愛名牌指數呢?」「甚麼意思?」「例如手機及筆記型電腦一定是蘋果,手袋一定是LV、衣著一定是名牌。」「七分吧。」

「我也是......性格呢,妳是隨和抑或是很多堅持?愈多堅持分數愈高。」她想了很久:「五分吧。」「可巧,我也是,最後一題了,妳認為表面吸引力是多少分,可以用張國榮或林青霞作標準,他們是100分,妳是多少分呢。」「你先說。」

「如果張國榮是100分,我是98分。」沈寂了很久,她說:「如果林青霞是100分,我是70分。」「那可好,我們這麼多配合,大概可以見面吧。」又是沈寂了一刻:「不,我們不會見面,最後一題,你的分數太高了。」

好像被淋了一盤冷水,我以為98分是絕對優勢,不會構成落差,反而卻是最失分最高的一題。無論作出了多少補充,她都不願意見面。當各自離開飯店的時候,我們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我們只認得彼此的聲音。

半年之後,在星巴克點了咖啡,我看到不遠處有一位女士剛脫下口罩,我發覺她算得上是漂亮的人,對她一見傾心。那又可以怎樣?前往端咖啡的時候,她也剛好站在我的後邊要取水,但我卻沒有留意,一轉身的時候幾乎弄翻咖啡,幸好我閃避得及時,她卻衝口而出「I am sorry!」雖然現在彼此戴著口罩,但剛才她沒口罩的驚鴻一瞥,就知道她就是我的是夢中情人。

我不放過機會:「妳是99分的香港小姐,不是70分。」她嚇了一跳,

認出了我的聲音,「你是 98 分?」

「請勿逃避了,被我碰個正著,那是天意。我叫羅力,我一定不能放妳走,妳控告我性侵吧,我願意死在妳的手上,我求妳了。」她怔怔地望著我,然後說:「我叫艾薇。」她又說:「我有 99 分那麼高嗎。」

「當然不是,妳是 101 分!」她等待我說下去:「對不起,妳的聲音令我朝思暮想,多少孤單的日子想聽到妳的聲音。世界上沒有一個手機,或一個軟件程式,可以使用一輩子,但我多希望能夠一輩子都聽妳的聲音..........剛剛妳脫下口罩的驚鴻一瞥,妳簡直跟我的夢中情人一模一樣,我活了一輩子都是在找尋妳,請給我機會去證實吧!」

沈寂了一陣子,她說:「最近你看過甚麼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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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流行歌曲成為主流,有一派的古典樂先賢具備特殊的眼光,用 管絃樂演繹流行曲。她甘於成為非主流音樂,留下不少經典。我只是 剛好生於那個世代,剛好活在華洋交雜之處,得聞其色聲魅影。時移 世易,這種「經驗」亦成明日黃花,漸行漸遠漸朦朧,將會消失於茫 茫的「流量」及「光陰長流」當中。我只是盡力保留這樣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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