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 諸運當頭(上)

2023/09/18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以前有人將牛舌、牛頭皮之類從牛腦袋上找的地方切成薄片,加上佐料上架烤之後,取了個『牛運當頭』的名字。

她在學中菜時,老師考慮到大部份同學不吃牛肉,將材料從牛換成豬,名字也改成了『諸運當頭』。

「反正都差不多嘛,」講台上的老師朝天花板瞄了一眼,「而且豬耳朵和豬鼻子也能入菜,做起來份量比較多,不是嗎?」

台下響起一片笑聲。

「不過如果你們認為這樣比較容易做,那就錯了,」老師的臉霎時繃了起來,笑聲戛然而止,「豬頭皮比牛頭要薄,下刀沒有什麼可以犯錯的空間,豬耳朵有軟骨,要另外處理後再一起拼盤。不想犯錯的話,就仔細看我怎麼做!」

她手持菜刀,一刀刀將砧板上的皮塊切成薄片。

扣掉下班後才進來打掃的歐巴桑,她工作的公司只有兩個女性職員。

除了她,另一個在業務部工作。

是個身型瘦高,留著一頭細心整理,從五官像精巧工藝品的瓜子臉兩側及腦後披灑而下的棕色長髮,穿上公司規定的藍色套裝格外醒目的女孩。

女孩大部份時間都在外面跑客戶追訂單,但只要回到公司,業務部的方向就會傳來一陣陣笑聲。除了送發票交文件,兩人的交集不多。

她進公司一個月後,某個上班日的晚上,她留在辦公室加班,處理明天要交的報告。

入口的玻璃門碰地一聲彈開,她搖搖晃晃走了進來,身上冒著一股難聞的酒臭。

「他媽的!什麼東西嘛!」她轉頭瞥見她,一跛一拐走到櫃臺前,雙手攀住櫃臺邊緣,把頭伸了過來。

「妳在這裡幹什麼?」女孩盯著她看,打了個帶著酒味的嗝。

「我在整理明天要交的報告。」

「不要做了,」女孩伸出臂膀,捉住她的手腕,「陪我出去喝酒。」

女孩的力道沒給她多少考慮的時間,她用空著的那隻手匆忙收拾,提起手袋,就被女孩拉出了辦公室。

女孩拉著她上了自己酒紅色和黑色的Zenos雙座跑車,她只記得那天晚上,台式居酒屋和美式酒吧的光景像旋轉木馬般閃過她的眼前。

她清醒時,發現自己躺在顯然不是自己家的柔軟床墊上,四週是無邊無際的一片白,只有她面前的牆完全透明,可以看到外面公園的樹梢,還有清澈若水的藍天。

有雙修長的臂膀從身後圈住她胸口,後方傳來規律的呼吸聲。

一陣輕微的電子滴滴聲響起,那雙臂膀縮了回去。

她轉過身,一個灰色運動內衣襯出纖細線條的身影背對著她坐在床緣,正伸手按下白色床頭櫃上某個正發出滴滴聲的盒子,聲音停了下來。

身影轉過了頭,是女孩,「抱歉,妳醒啦?」

「這裡是 - 」腦袋裡像是有數千根針在扎著,她不由得伸手按住了頭。

「我家,」她從床頭櫃上拿起一瓶礦泉水遞了過來,「歹勢,宿醉都是這樣子的,多喝水會好一點,我先上個廁所。」

她就像誤闖城堡的鄉下小姑娘,公主帶著她梳洗、吃完烤土司、荷包蛋跟咖啡的早飯,然後用跑車帶她離開。

而且開車的還真的是公主。

女孩是某外商企業老闆的女兒,她在歐洲唸完研究所後,父親就要她先過來在當地公司上班,勘查商業環境,準備幾年後在這裡開分支機構。

「結果有什麼好勘查的?」女孩踩住油門,讓跑車嬌小的車身鑽過車陣中一道道縫隙,就像要把什麼東西甩在腦後似的,「這裡的男人統統都是色胚,差別只是在敢不敢當著妳的面告訴妳而已。」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們從此之後,下班後就常一起逛街、看電影、在居酒屋跟酒吧喝酒。

她會拿著一杯兌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水(『說真的,妳要不要乾脆點蘇打水算了? - 什麼?這裡的蘇打水比酒還貴?』)的威士忌,看著女孩和酒客調笑、戲弄他們,或捏著他們褲襠裡的那兩顆玩意,要他們把伸過來的手收回去。

女孩則會拿著一杯伏特加、龍舌蘭,或是像B-52、驢子那種喝下去會讓人明天一早,腦袋像用大口徑左輪對準太陽穴扣下扳機那種感覺的烈酒,瞇著眼睛要她望向坐在某個角落的帥哥(『要找他過來聊聊嗎?我可以幫忙哦!』)

她們兩個人就維持這樣的交情,直到那一天。

「拜託啦,我大姨媽來了,整個人痛到不行。」從電話裡微微打抖的聲音,她似乎可以看到女孩就蜷縮在那張床上。正拚命把被單包緊全身,像木乃伊那樣。

「要我請假過去陪妳嗎?」

「不用了,」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一下,「幫我把桌上那個牛皮紙信封裡的招標文件送到上面的地址,交給上面寫的那個人就可以了。」

「好吧,」她掛上電話時又補了一句:「好好休息哦。」

她按照牛皮紙信封的寫的,把信封送過去時,他剛好是信封上寫的收件人。

「你的同事今天沒來嗎?」他簽下收條時問道。

「她人不舒服。」

「這樣啊,」他點點頭,將收條遞給她,「快中午了,方便賞光吃頓飯嗎?」

她原本以為,這只是再單純不過的公務飯局而已。

沒想到過了幾天上班時,她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喂?」

「不好意思,我在妳們公司附近,」聽筒中傳出他的聲音,「方便中午出來吃飯嗎?」

他經過她公司時,就約她出來吃飯逐漸成了常規。

有一次他們在公司門口道別時,她剛推開公司入口的玻璃門,身後就傳來一個聲音。

「不好意思,」是業務部的一個男同事,指間挾了根香菸,「那個人是 - 」

「是往來客戶,經過一起吃頓飯而已,」她說:「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男同事連忙把菸捻熄,越過她快步走進公司。

一個念頭倏地掠過她的腦海。

傍晚女孩像往常一樣,走進辦公室握拳輕叩她面前的櫃臺。

「我聽同事說了,」女孩笑了出來,「真的看不出來喲,恭喜了。」

「他不是 - 」

「別讓他跑掉,知道嗎?」女孩轉身走出辦公室,到門邊時還朝她揮了揮手。

幾天後他們一起吃飯時,他拿出一只紅絨小盒子放在桌上,用指尖按住推了過來。

她知道這個動作是什麼意義。

「我不懂,為什麼是我?」她輕聲說,「你身邊應該有比我更好的人。」

「因為妳可以幫助我。」

就像豬頭比牛頭多了耳朵鼻子可用,所以更經濟實惠那樣?

想到這裡,她剛切好脆脆的鼻子跟耳朵,準備打開烤箱的爐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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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很大暴力警察』跟『美麗東方女奴』的組合, 橫跨非洲和香港的異國犯罪冒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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