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姨鳳姨---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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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姨一早醒來，睜開眼睛，看見落地窗簾後，天光微亮。她抬頭看了一眼，掛在床對面牆上的鬧鐘，才知道這時還不到五點，比她最近通常醒來的時間，又要更早了一點。

    這幾年，她的睡眠時間越來越短。醒來之後，卻又不知道要做什麼，總是這樣迷迷糊糊，無所事事地度過一天又一天。

    丈夫還在另一邊的床上，熟睡打鼾。她怕自己在房間走動，會吵醒他。於是便披上了睡袍的薄外套，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走出房間，她就又照例走到客廳後面，在落地窗前的躺椅坐下，望著窗外花園裡，那棵青綠的肉桂樹發呆。

    蘭姨是家裡的獨生女。她的娘家，在舊時商賈匯聚的迪化街上。蘭姨的父親承接商行祖業，經營南北貨批發。在她小時候，商行經營的非常繁盛，家裡雇了三、四十個員工。她家的貨物不但銷到台灣南部，還出口到香港跟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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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親是生意人，也是讀書人。他從小在家裡聘來的老師教導下，學習中國古文跟日本文學。長大以後，又東渡到日本去唸大學。大學畢業，才回來台北繼承家業。後來，娶了出身台中后里望族的蘭姨母親，成家生子。

    蘭姨母親因為家教要求，在當年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風氣下，只讀到了高女畢業。他們夫妻倆，都鍾愛小說文學。在每天錙銖必較的生意之外，閒暇時常常看書看電影，討論文學。偶而也寫作投稿，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夫妻倆琴瑟調和。

    父母雖然只生了她一個女兒。但是思想開明的父親，卻不以為忤。儘管家族長輩親友，跟蘭姨的母親，都不斷勸說他納妾生子，替家族延續子嗣。他卻始終不為所動，兀自沉溺在三人世界，溫馨的家庭生活裡。

    他也把所有的父愛，全都傾注在鍾愛的獨生女兒身上，經常陪伴女兒遊戲，經常帶著蘭姨四處遊玩，也經常讓蘭姨邀請朋友來家裡，陪她遊戲作伴。

經常隨父母出國旅行的蘭姨，原本希望高中畢業以後，能夠跟父親一樣出國留學。但是因為父母捨不得，讓獨生女兒遠渡重洋，因而作罷，蘭姨只好留在台灣念書。大學畢業以後，就在父母作主下，嫁給了同為世家子弟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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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姨坐在客廳發呆。一直到六點鐘，家裡的幫傭阿春起床看到她，依例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她身旁的茶几上。她喝了兩口溫水後，丈夫也起床了。他走出房間，看了落地窗前的妻子一眼，就逕自走到客廳沙發坐下，拿起阿春放在茶几上的報紙，翻閱了起來。

    七點鐘。阿春準備好早餐，喚兩人吃飯。丈夫拿著報紙，走到餐桌旁坐下。他一邊看著報紙，一邊吃著稀飯。蘭姨又獨自坐了一會兒，才意興闌珊地站起身，向餐桌走去。

   「你今天中午，要跟美鳳吃飯?」，她坐下以後，丈夫邊看報紙邊問她。

   「嗯!」

   「好久沒看到她了，她還在開書店?」，丈夫依然一邊看著報紙，一邊吃著早餐問。

   「嗯!」，蘭姨拿起湯匙，勺了一點肉鬆，放進自己碗裡的稀飯中。

   「現在書店還有生意?」，面對反應冷淡的妻子，她丈夫又接著問。

   「聽說附近公司行號，都跟她叫文具，生意好像還不錯。」

   「美鳳真厲害，做人週到。」，丈夫意有所指地說:「都六十歲了，這樣送貨會不會太累?小孩都成家立業了，又不缺錢，怎麼還不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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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小兒子辭職在店裡幫忙，準備要接下去做。店裡現在請了三個員工，她老公也常常在店裡幫忙，貨不用她送。」，蘭姨一邊說，一邊在碗裡攪拌肉鬆跟稀飯:「她沒事就去拜訪客戶，串串門子送小禮物，說這樣有點事做，比較不會無聊。」，蘭姨一邊吃著肉鬆稀飯，又夾了點青菜放在碗裡。

   「真厲害!在網路時代開書店，還能雇三個人。難怪還能有時間，跟她老公四處去旅行。」，丈夫說完的同時，也吃完了稀飯，放下報紙。蘭姨這時說:

   「噢!我都忘了，她說你公司最近叫了不少文具，叫我跟你說聲謝謝。」

   「老朋友了，跟她說別客氣。」，丈夫說著站起身:「該出門了，今天廖董公司總部落成，我得去走走。」，他說完，就走進房間去換衣服。等他再走出來，蘭姨又提醒他:

   「尚仁，小琪他們昨天從義大利回來，晚上全家吃飯，別忘了!」

   「好!我知道，她昨天一出機場，就打電話給我了。」。他說著臉上浮現了笑意，難掩甜蜜窩心地回答。他說完之後，就出門去了。

    蘭姨吃完一碗稀飯後，阿春還要幫她再盛。

   「不用了。」，蘭姨伸手制止她。

   「太太，你吃太少了吧?」

   「吃不下。」，蘭姨說著抬起頭來，望著阿春苦笑。

   「唉!」，阿春見了，輕嘆了口氣，便開始收拾起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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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姨在化妝室，對著鏡子草草補了妝後，就拿起皮包走出門外。她閃過倉庫裡堆滿的貨物，在走出倉庫，經過書店櫃檯的時候，對著櫃檯內的男生說:

   「小祥，下午兩點，新亞的貨要記得送啊!」

   「好啦!媽，妳已經交代第十次了。」，櫃台後面，正在理貨的小祥抱怨道。

   「我怕你忘了嘛!」

   「親愛的老闆娘，我這一年來，什麼時候漏了送貨?」，小祥不服氣地應道。

   「好啦!好啦!乖，很棒。」，鳳姨說著，伸手摸摸小祥的臉，小祥這才露出笑容。鳳姨接著又轉頭，朝店內張望著，問道:

   「你爸呢?」

   「在這裡，老闆娘。」，一個中年男人，從書架後面探出頭來喊著。鳳姨見了，朝他走過去說:

   「我要出去了喔!」，

    說完，兩人互相擁抱了一下。鳳姨轉身朝外走時，她的老公又在背後喊道:

   「慢慢吃沒關係，店裡有老帥哥跟小帥哥在。」，鳳姨聽了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翻了一下白眼。然後逕自走出門外，在門口攔了計程車，上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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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姨進了餐廳，發現蘭姨還沒到。她看了看手錶，才發現自己早到了十分鐘。她在服務生帶領下，先進了包廂，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來，檢視了一下自己的手機，看看有沒有客戶發訊息給她。

    自從小祥回家幫忙以後，他怕媽媽太辛苦，都請客戶直接向他叫貨。小祥雖然年紀輕，做事卻非常仔細，服務又周到。店裡的生意在他回來以後，明顯地越來越好，讓鳳姨感到十分欣慰。

    她看看手機沒有重要訊息，便將手機收進皮包，坐著看窗外的街景。

    沒多久，她就看見蘭姨的車開來，在餐廳門口停下。蘭姨沒等司機幫她開門，就自己開門，從後座走了出來。鳳姨遠遠地看著她，感到有點吃驚，覺得她比上次見面時，看起來更加憔悴?

    蘭姨走進包廂，看見鳳姨。一張愁眉不展的臉，這時才綻出了笑容。

   「久等了。」，她邊笑邊說，隨手把手上提著的紙袋跟皮包，放在身邊的椅子上。

   「也沒有啦!我剛剛進來，才發現自己早到了十分鐘。」，鳳姨解釋道。

   「妳總是這樣急性子。」，蘭姨說著，在服務生替她拉出的椅子上坐下。

   「才不是吶!我平常可是很準時的，是因為要跟妳吃飯高興，才提早到的。」

   「我也是。」，蘭姨說完，笑得更加燦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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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姨跟鳳姨，是高中同班同學。她們兩個都因為成績優異，高中考上第一志願。蘭姨是安靜規矩的大家閨秀，鳳姨個性卻活潑外向，滿腦子鬼主意，是同學們的開心果。兩個個性背景完全不同的人，卻在少女時代因緣際會，結成了無話不說的閨蜜。

    高中畢業以後，蘭姨因為家裡請了家教，專心讀書考上了國立大學。鳳姨因為家裡在市場賣菜，每天都需要她幫忙，沒有能專心讀書，考上了私立大學。

    儘管如此，兩個人還是一直維持著緊密的聯繫。蘭姨除了上課時間去自己學校，自己的課外活動，大多在鳳姨的學校度過，跟著好人緣的她，參加舞會露營等各種學生活動。自己班上的同學，反倒沒認識幾個。

    蘭姨大學畢業，在父母的安排下結婚後，就在家相夫教子。同時畢業的鳳姨，家裡也替她安排了婚事。但是因為她不喜歡對方，抵死不從，所以晚了蘭姨兩年，才跟自己相愛的同事結婚。

    鳳姨結婚後，跟丈夫攜手辛苦工作，努力存錢。鳳姨善於理財，利用家用的盈餘，陸續投資買了幾間房。這幾年，在三個孩子接連成家之後，夫妻倆現在也衣食無虞。但是，卻仍然樂在工作。

    不管各自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多年來兩個姊妹淘，都經常相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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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琪回來了沒?」，上菜前，鳳姨先問蘭姨。

   「回來了，昨天下午就回來了。不過她先回自己家，今天晚上才會回來我這裡」。蘭姨喝了口茶後，輕笑著說。

   「她嫁過去那邊三年了，習慣了吧?」

   「好像還行，婆家對她很好。她接連生了兩個孩子，忙的沒有時間想家。」

   「那就好!」，鳳姨聽完，似乎覺得放心。於是也拿起茶杯來，喝了口茶。

   「妳呢?兒子回來幫忙，還行嗎?」

   「好的很呢!現在客人都找他，不找我了。」，鳳姨說得若有醋意，眉宇間卻難掩得意。

   「年紀輕輕的，這麼快就上手了?」，蘭姨聽了稱讚道。

   「嗯!我也蠻意外的。」

   「那不錯啊!妳可以輕鬆一點。」

   「是啊!....，我想再做兩年，也該退休了。」

   「怎麼會?我看妳跟妳老公，做的挺開心的。」

   「唉!小蘭，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終究是老了。有些事，是要耗體力的。」

   「那倒是…，我還以為妳永遠不知道老。」，蘭姨含笑著說。

   「是啊!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說完，兩人對看一眼，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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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服務生進來上菜。鳳姨好奇地看著服務生，從餐車端上桌的菜餚。等服務生上完菜出去，她立刻問道:

   「妳今天，又訂了什麼特別的料理?」

   「這是松露，這是帕爾馬火腿，是小琪昨天從義大利帶回來的，我昨天就先叫司機，送來給他們店裡的大廚，讓他今天幫我們料理。」，蘭姨指著桌上的菜餚介紹。

   「哇!看起來很好吃耶。妳女兒要孝順妳的，你怎麼拿來我們兩個吃?」

   「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嘛!」，蘭姨說著，拿起刀叉催促鳳姨:「吃吃看，我也還沒吃。」。兩人分別吃了一口後，鳳姨用餐巾拭了一下嘴角說:

   「好吃好吃。」

   「妳喜歡?」，蘭姨一邊吃，一邊笑著問。

   「喜歡喜歡。」，鳳姨說著又拿起叉子，取了些菜放到自己盤裡。蘭姨轉身在一旁的椅子上，拿起她提來的紙袋，遞給鳳姨說:

   「喜歡吃還有。不過，要拿回去自己煮。」

   「啊!」，鳳姨睜大眼睛看著，卻沒伸手:「妳留給妳家老公他們吃吧!」

   「還有還有，拿去嘛!」，蘭姨拿著紙袋往鳳姨推，鳳姨只好接下來，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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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琪知道我拿來送妳，也會高興。」，蘭姨說著，又拿起刀叉吃了起來。

   「那就替我謝謝她囉!」，鳳姨說完，又嘆了口氣道:「都還記得她讀國中時，表演跳舞的可愛模樣。怎麼才一轉眼，就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

   「是啊!都被他們催老了。」，蘭姨放下刀叉，用餐巾抹了抹嘴。

   「小蘭啊!我怎麼看妳，還是一臉憔悴，妳有沒有按時吃藥?」

   「哼哼…。」，蘭姨聽完，冷笑了一聲:「藥也吃了，諮商也去了…。」，她說著望著鳳姨:「但是妳知道，我得的是心病，沒有人能幫得了我。」

   「小蘭，妳聽我的勸。我們到了這年紀，算是一隻腳踏進棺材裡了。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如意跟不如意。妳能不能多往好處想，想想妳的孩子孫子，妳不是也很愛他們嗎?」，鳳姨說著，拿起茶壺替她加了茶。

   「那又怎麼樣?他們有他們的人生，我呢?」，蘭姨說著，眼眶泛起了淚水，淚眼潺潺的道:「我國立大學畢業，卻從來沒有上過一天班，從來沒有自己的成就。我喜歡文學藝術，老公卻只愛賺錢。小孩都長大走了，剩下我們兩個老的，大眼瞪小眼……。」

   「妳還有我啊!」，鳳姨見了，急切地說。蘭姨聽了，轉過頭凝望著她:「我現在就只有妳了。」，她說完繼續啜泣。鳳姨連忙靠近她，伸出手將她緊緊抱著，任由她哭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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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姨哭完後，兩人才分開。蘭姨擦乾眼淚，又茫茫然地望著前方:

   「我今天一早起床，坐在客廳。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我們從前去埔心牧場露營的那一次，啊!我們那時好年輕，好快樂。晚上有人在彈吉他，我們一直唱歌，一直說笑。天空上，滿天都是星星…。」

蘭姨一邊回憶，嘴角浮出了笑意。鳳姨聽了，卻若有所思，臉頰微微抽動著。

   「我們還去餵牛，騎協力車，大家只知道一直笑，都不知道有什麼煩惱。」，蘭姨沉湎在過去美好的回憶裡，鳳姨望著她，冷眼聽完她獨自訴說:

   「所以，妳還忘不了陳志雄。」，鳳姨聽完後，語氣平淡地問。

   「誰…?」，蘭姨眼神迷離地，轉頭看著她。

   「陳志雄，我們社團裡讀會計系，大我們兩屆的那個男生，會彈吉他的那一個。」，鳳姨一改親切的顏色，語氣冷峻地說。

   「喔!陳志雄…。」，蘭姨神情恍惚地，隨她複誦著。

   「那天晚上，他一直在彈吉他，你一直在唱歌。你們一彈一唱，玩得很開心。」，鳳姨說著抬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不讓眼裡噙著的淚水，滴落下來。

   「是，陳志雄。」，蘭姨眼神惶惑地看著鳳姨，喃喃地說。

   「小蘭，這麼多年來，你一直沒有提起過他，妳真的把他忘了嗎?」

    蘭姨聽了，在桌上伸出兩隻手來，緊緊地握著茶杯，沒有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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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後來不是在一起嗎?到妳結婚以前，不是都跟他在一起嗎?」，鳳姨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問: 「兩年?在一起兩年，妳怎麼可能全都忘了?」

    蘭姨聽完，訥訥地看著鳳姨。鳳姨擤了擤鼻子，繼續說道: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都知道。你們從來不在我們學校見面，因為妳怕我知道。我跟妳說過我喜歡他，但是後來我都沒再提起他，妳不覺得奇怪嗎?」

   「一開始就有人告訴我，說你們兩個在一起，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最要好的姊妹，會跟我說我喜歡的男生，偷偷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有人跟我說，你們要去士林逛夜市。我跟蹤他到夜市去，果然看到妳。妳知道我當時，有多麼心痛嗎?」，鳳姨終於忍不住，任由淚水潰堤般地，在臉上竄落。蘭姨聽了一動也不動，自顧自地坐著，落淚抽泣。

   「那天晚上我回家，躲在棉被裡哭到天亮…，我不是因為失戀哭，我跟他根本就還沒開始。我哭的是，我最信任的姊妹，竟然背叛了我…。」

   「從那天之後，我在學校很少看到他。每看到他一次，心就痛一次，都是因為你而痛。妳後來，也很少來學校找我。我知道，你們忙著在別的地方約會。我們偶而見面，你卻從來都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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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服務生拿著茶壺開門，站在門口看看氣氛不對，一時進退失據。蘭姨邊哭邊對他擺了擺手，他便又輕輕闔上門離去。服務生離開後，鳳姨繼續說:

   「後來我又想，好吧!妳不告訴我就算了，只要妳快樂就好。我一直聽到妳們在一起的消息。怎麼知道，畢業後，妳說要結婚了，結果要嫁的，卻是個我從來沒聽你說過的男人，我聽了差點昏倒。」

   「我看得出來，妳當時並不願意嫁給尚仁。但是因為妳從頭到尾，都沒跟我說妳跟陳志雄在一起，我也沒辦法問妳，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多年了，妳到現在才又提起，那次去埔心牧場露營的事，又提起吉他……。」

   「啊…，」，蘭姨聽到這裡，忍不住情緒崩潰，大哭起來，哭的傷心欲絕淚水四濺，哭到整個人趴倒在桌上。鳳姨看她哭得這樣傷心，便不再說話。蘭姨哭著哭著，抬起頭來。舉著一張瀑布般的大花臉，口齒不清地對著鳳姨說:

   「美鳳對不起，我真的很喜歡他，他也很喜歡我。可是，我不敢告訴妳…。」

    蘭姨像個小孩似的，哭的梨花帶淚，兩眼直直望著鳳姨。鳳姨眉毛頭高尾低，不忍心地瞇起眼睛，看了她一會兒。隨後才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身邊去，抱著她的頭說:

   「好了!都過去了，別哭了。」，蘭姨聽了，卻緊抱著她的腰，哭的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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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姨哭了一會兒，情緒才逐漸平復，鳳姨拍拍她的肩頭，她才放開手。鳳姨走回自己座位坐下後，才又繼續問道:

   「那妳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

   「嗯!」，蘭姨從皮包裡拿出面紙，擦一擦自己的臉，才說:「就像妳聽到的，我跟他在一起非常開心。妳知道我是個內向的人，沒有什麼朋友。但是跟他在一起，就像…，就像跟妳在一起的時候一樣。他有很多好玩的想法，他會耐心聽我說話，幫我解決問題，他會哄我會逗我……。」

   「還有性!」，鳳姨直截補充說。這時蘭姨的臉上，露出了甜蜜的嬌羞。

   「這就是我沒辦法給妳的了，畢竟，我們都不是同志。」，鳳姨冷冷地說。

   「總之，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就覺得很快樂，很幸福。」，蘭姨說著，臉上現出了光彩。鳳姨聽完以後，嘆了口氣問:

   「那妳後來，怎麼會嫁給尚仁?」。

    蘭姨聽了嘴角顫動，像是又要哭出來似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後說:

   「我跟他交往半年左右，被我爸媽發現，他們知道他家不像我家這麼有錢，就開始反對。我爸絕口不對我提我跟他的事，完全不接受我跟他在一起的事實。我媽私底下卻一直勸我，怕我以後吃苦。」

   「畢竟妳是他們的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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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來禁不住我媽一再嘮叨，就答應了她，說我不再跟他來往。」

   「唔?」，鳳姨聽了，露出疑惑的表情。

   「當然是騙他們的。」，蘭姨笑著說。

   「騙得過才怪?他們就只有妳一個寶貝女兒，四隻眼睛盯著妳。」

   「我後來跟他出去，都說是跟妳出去，他們就沒再懷疑了。」

   「喔!」，鳳姨聽完，瞪大了眼睛說:「我還被妳利用的真徹底。」

   「對不起嘛!」，蘭姨在桌上，伸出手撫著她的手，歉疚的說。

   「算了算了，枉費妳爸媽對我這麼好，感覺有點對不起他們。」，她掙開蘭姨的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喝完茶她又問:

   「妳還沒說，為什麼後來嫁給尚仁。」，蘭姨聽了，擤一擤鼻子繼續道:

   「畢業以後沒多久，我嬸嬸就來說媒介紹他。我爸跟他爸認識，以前就看過他，對他印象很好。所以，就一口答應了。我毫無心理準備，聽了以後只覺得晴天霹靂，一直跟我爸媽說不要。我嬸嬸以為我捨不得爸媽，又一再地說他有多好多好。」，蘭姨說著，又拿面紙抹了一下雙眼。

   「所以妳就嫁了。」

   「沒有，我後來被逼急了，只好跟我媽說實話，我媽聽了以後很生氣。」

   「還好洗刷了我的清白。」，鳳姨在對面哼哼地說。

   「我爸知道以後，非常生氣。他直接恐嚇我說，如果我不嫁給尚仁，就斷絕父女關係。」

   「我才不相信，你爸狠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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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知道了，他不會。」，蘭姨低頭笑了笑:「但是當時我年紀小害怕，你知道我很依賴他們。而且，我也不願意傷他們的心。」

   「所以你選擇傷陳志雄的心?」，鳳姨問完，蘭姨不答話，只抬起頭來強忍著淚水。鳳姨於是又問:

   「那妳怎麼跟他說?」。

    蘭姨低下頭，像是在自言自語，細聲地說:

   「隔天見面，我跟他直說。他一開始，不相信我已經決定，一直問我怎麼可以這樣對他?等到知道我們已經無望了，他又抱著我哭了很久，直到我被我爸爸派了一起去的人，給硬拉回家。」

   「唉!」，鳳姨聽到這裡，不禁嘆了口氣。

   「隔了兩天，他突然跑來我家，說要找我爸。我爸一聽說是他，就叫人把他轟了出去。為了怕他一直糾纏我，被尚仁家知道，我爸還透過關係，請警察去他們家警告他，跟他說他如果再來騷擾我，就要把他抓去關，把他家裡的人，都嚇壞了。」

   「可憐!」，鳳姨聽著聽著，搖了搖頭:「所以，尚仁後來知不知道這件事?」

    蘭姨搖搖頭回答。

   「到現在都不知道?」

    蘭姨又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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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我後來聽說陳志雄自殺。」

   「啊!」，蘭姨聽了張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她。

   「放心啦!沒死。」

   「妳怎麼都沒告訴我?」，蘭姨聽了幽幽地問，鳳姨這時臉上浮現怒意:

   「妳從頭到尾都不讓我知道，我能不假裝妳跟他沒關係嗎?」

   「對不起!」，蘭姨又怯怯地說。鳳姨看著她虛弱的模樣，不禁又心軟了。她接著神情堅定地說:

   「小蘭，趁著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在，我坦白一次把話說清楚了，以後我們兩個之間，不能再有秘密。」

    蘭姨聽了，不解地轉頭看著她。

   「妳一向膽小，不敢主張自己想要的。」

   「我是沒妳勇敢。」

   「但是妳命好，身邊的人都疼惜妳，都想要給妳最好的。」

   「是嗎?」，蘭姨眼神渙散地，轉頭望著餐桌。

   「不是嗎?」，鳳姨拉起椅子坐靠近她:「我把陳志雄讓給妳，不是為妳好嗎?妳爸媽挑林尚仁當妳的丈夫，不是為妳好嗎?」

    蘭姨依然眼神呆滯地，望著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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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妳自己都不珍惜，妳不敢堅持嫁給陳志雄，枉費了我對妳的一番情意。妳接受了妳爸媽的安排，嫁給尚仁，但是妳也不珍惜。」，蘭姨眼神迷濛地轉過頭，看了鳳姨一眼，又轉回去看著桌面。

   「妳一直在渴望一些，妳自己幻想的東西，可是妳從來沒有好好珍惜過，妳已經擁有的東西。比如說尚仁吧!他也許不像陳志雄會耍寶，會彈吉他。但是做為一個丈夫，他有什麼不好?先不說他家裡有錢，會賺錢。他對妳跟小孩，有哪裡不好? 男人十個有錢八個搞小三，我是不知道，妳們家老爺有沒有啦?至少，我沒有聽妳說過。」

    蘭姨機械似地又搖搖頭。

   「是吧?他就這樣一輩子，守著妳這個無趣的女人，妳能不說，妳爸媽很有眼光嗎?」

    蘭姨彷彿雕像般，動也不動地聽著，眼珠子卻不斷流轉著，在整理思緒。

   「既然你知道自己不夠勇敢，既然你相信我是你最好的姊妹。以後你再有什麼事，拿不定主意，你不可以再像陳志雄這樣瞞我，要跟我商量，知不知道?」

   「嗯!」，蘭姨一臉歉意地，笑著點了點頭:「我不會再瞞你了。」

    鳳姨聽了，又一本她果決的態度問道:

   「妳剛剛提起那次埔心牧場露營，是不是又想起他了?」

   「最近常常想起。」，蘭姨幽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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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難怪人家說，得不到的最美。」，鳳姨不以為然地說完，又接著問:

   「那妳想看看，他現在過得怎麼樣嗎?」

   「唔?」，蘭姨聽了，轉過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妳跟他還有聯絡?」

   「沒有!」，鳳姨說著，將一隻手搭在桌上:「但是我知道，他人在哪裡?」

    蘭姨聽了，又轉頭看著桌上，陷入迷惘。鳳姨站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說:

   「去看看吧!一直想有什麼用?不要再躲了。」

   「可是…，」，蘭姨掙脫鳳姨的手，伸出兩隻手輕撫著自己的臉:「我現在…。」

   「我的大小姐，都過了四十年了，妳還真的以為，他認的出妳來?」

   「認不出嗎?」，蘭姨繼續摸著自己的臉問。

   「等一下我不告訴妳是哪一個，如果你認得出他，那還真是見鬼了。妳都認不出他了，妳想，他會認得出妳嗎?」

    蘭姨仍舊遲疑著。鳳姨再次抓著她的手，望著她認真的說:

   「小蘭，妳這一輩子都在躲，不要再躲了。」

    蘭姨聽了抬起頭，睜大了眼睛，望著鳳姨。

本圖轉載自奧丁丁新文

蘭姨原本要打電話，叫她的司機開車過來。但是鳳姨提醒她，這件事不能讓她的丈夫知道。於是，兩人在餐廳門口，攔了計程車出發。

   「忠孝東路松信路口。」，鳳姨上了車，語氣果決地，指示司機目的地。

   「他住在那裡?」，蘭姨聽了，細聲地問。

   「不是!他在那裡工作。」，鳳姨微笑著回答她。

   「妳怎麼知道的?」

   「前幾個月，我們社團老同學聚餐，有人提起了他的近況。兩個禮拜前，我剛好去附近跟人吃飯，就好奇地，偷偷跑去看了一下。」

   「他做什麼工作?」，蘭姨聽了精神起來，像個小女孩似好奇地問。

   「妳等一下看了，就知道。」，鳳姨有意無意地賣關子，蘭姨不再說話。

   「很緊張嗎?」，路上，鳳姨轉頭問她。

   「嗯!心臟跳的好厲害。」，蘭姨說著，伸手輕撫著自己的胸口。

    鳳姨輕笑了一下，伸出手去，緊緊握住了蘭姨的手。

    計程車在鳳姨指示的路口停車。兩人下了車後，蘭姨緊張地東張西望。鳳姨牽起她的手，輕聲地對她說:

   「還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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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牽著蘭姨往前走，走到距離路口不遠處，一幢許多人進出的商業大樓前，才停在走廊上對她說:

   「這裡面大廳有兩組沙發，我們待會兒進去坐下，就假裝我們在等人。」

   「嗯!」，蘭姨表情僵硬地點點頭。鳳姨便牽著她，跟著人群走進大樓裡去。

    大樓的大廳非常寬廣。一樓的外面，兩邊都是銀行，樓上看起來，還有證券行，所以進出的人很多。鳳姨熟門熟路地牽著蘭姨，一直走到靠近管理員櫃檯前的沙發，才指著沙發，示意她坐下。蘭姨坐下後左右張望著，迫不及待地問:

   「他在這幢樓上班?」

   「沒錯!」，鳳姨在背對櫃檯的沙發上坐下，臉上帶笑地面對著蘭姨。看起來，好像在跟她聊什麼有趣的事似的:

   「妳看到櫃檯裡，坐在最右邊的那個男人沒?」，蘭姨聽了，隔著她的臉，看到了她說的那個男人。

    那是一個頭髮半禿，圓胖的臉滿臉通紅，臉上布滿皺紋的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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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姨看著的時候，他正好站起身來，回答訪客的詢問。他穿著制服的身體，露出了中年男人慣有的大肚腩。蘭姨看著看著，臉上的表情不斷在變換，終至眉頭緊皺，不敢置信地問鳳姨說:

   「那就是他?」

   「沒錯!那就是妳的陳志雄。」，鳳姨背對著櫃檯，確定的說；「我上次看了，也跟妳一樣不敢相信。後來，我還故意經過櫃台前面，瞥了一眼他的名牌，才敢確定是他。」

    鳳姨見蘭姨的表情，彷彿還是難以置信。於是便問她:

   「妳要不要走近去，看一下他的名牌?」

   「不用了!人…怎麼會變那麼多?」，蘭姨依然隔著鳳姨的臉，打量著櫃檯說。

   「這麼多年了，我們自己也都變了。」

   「是嗎!」，她說著又伸出雙手，輕撫著自己的臉。

    蘭姨又看了一會兒，才把視線轉回鳳姨臉上，對她說:

   「我們走吧!」

   「看清楚了嗎?」，鳳姨兩眼盯著她問。

   「嗯!」，蘭姨難掩失落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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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出了大樓，又走到大街對面的一家咖啡廳去。

   「怎麼樣?要不要跟妳老公離婚，跟他再續前緣?」，兩個人點了咖啡坐下後，鳳姨調侃地問。

    蘭姨聽了淺淺一笑，又不自覺地轉頭，看了一眼對面大樓，才又回過頭說:

   「我在餐廳時，就一直在想妳說的話，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擁有這麼多人的關愛，是幸福的。我只覺得，我沒能勇敢爭取自己想要的，一直以為自己很不幸。」

    鳳姨聽完，看了她一會兒，才說:

   「台灣話說:『呷碗內，看碗外』，說的就是人的不知足。」，說話間服務生端來咖啡。待服務生放下咖啡走開，鳳姨又繼續說:

   「妳說我勇敢追求自己的愛情，很幸福!可是我過去三十年，過得多麼辛苦，妳是最清楚的。勇敢是要付出代價的，換作是妳，妳承擔得起嗎?」

   「我一直說要幫妳，妳都不肯。」，蘭姨啜了口咖啡後，抱怨道。

   「妳幫我的已經夠多了，買房子錢不夠妳借我周轉，開書店做生意妳幫我介紹客人，我女兒畢業妳幫她找工作，夠了!妳對我夠好了。人生在世，每個人都要對自己負責，沒有誰有能力，去揹另外一個人。做妳的姊妹，這一生妳幫我的，已經夠多了。」

   「可是，我怎麼總覺得，我還是欠你?」，蘭姨說完伸出手，拉住鳳姨放在桌上的手。

   「人生的債，永遠數不清，對我來說，妳這個姊妹已經夠好了。」，鳳姨說著，也把另一隻手搭在她們倆的手上。隨後她說:

   「要不要聽陳志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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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蘭姨不像一開始，那樣躁動了。

   「他畢業以後，進了一家大企業做事，後來結婚生了兩個小孩，原本待遇還不錯，前途也不錯。可是他生性浪漫，不愛被人管。他又愛喝酒，上班常常遲到，還曾經酒後動手打主管，被公司三調四調，最後調到外地去坐冷板凳。」

   「他事業不如意，酒喝更多，還跟外面的風塵女子糾纏不清，回家還會打老婆小孩，鬧到鄰居報案警察上門。公司最後忍無可忍，只好把他資遣。他老婆受不了他的壞脾氣，也帶著小孩離開他，跟他離婚。」

   「啊!怎麼會這樣?」，蘭姨聽著聽著，皺起了眉頭。

   「誰知道?會彈吉他的男人，比較浪漫吧!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鳳姨叉起雙手嘲諷地說。

   「後來，他又跟朋友合夥做生意。聽說喝酒應酬的時間，比坐在辦公室還多，也沒談成過什麼生意。最後合夥人受不了，公司只開了兩年，就關門了。」

   「那時他已經四十幾歲了，找不到什麼好工作，又沒定性。工作換來換去，女人也換來換去，過了五十歲就，沒人要了。還好他爸媽過世以後，把老家留給他，好歹他還有個可以棲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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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我害了他?」，蘭姨喃喃地道。鳳姨聽了大笑一聲。又自覺突兀，轉頭看了看左右，才接著說:

   「小姐，我們剛剛在那裡坐了半天，他有反應嗎?搞不好你走過去自我介紹，他還想不起來妳哪位呢?這麼多年以前的事了，他總要找個理由活下去吧?以前我們年紀小不知道，現在回頭看看，他這樣的生活方式，不是符合他一貫的性格嗎?」

   「我真的沒想到，他會這樣?」，蘭姨感慨地說。

   「我們那時候，也是滿腦子幻想憧憬，怎麼會想到現實問題?現在他的工作，是我們以前社團裡，他的同班同學幫他介紹的。聽他同學說，他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就是這樣。想到什麼就做什麼，都沒在管，別人會為難。」

    蘭姨聽完，呼了一口氣。鳳姨又玩笑地追問她說:

   「怎麼樣?他現在單身，要不要跟他再續前緣?讓他天天彈吉他給你聽啊?」

    蘭姨聽了低頭苦笑。

   「以前不是有誰說過，每個人都想成為別人，只要那個人不是現在的自己就好了。如果真的如願變成別人，我看啊，大部分的人，都會急著想要回去做自己。人啊!就是都不能安於現狀，活在當下，才會有那麼多的煩惱。」

   「嗯!的確是。」，蘭姨若有所悟的說:「我一直覺得所有的人，都過得比我快樂，比我自由。甚至你跟妳老公以前剛開店的時候，我看著你們從早忙到深夜，都覺得你好幸福，好羨慕你。」

   「有興趣的話，你可以開一間來玩玩看啊!我現在很有經驗了，可以幫你不少忙…。」，鳳姨聽了，忍不住又調侃她道。

   「現在我知道了，不容易……。」

   「哼!我都沒跟你說過，我做到半夜，在店裡大哭，要不是為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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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咖啡廳又聊了許久，直到蘭姨的手機響起。她接起手機說:

   「小琪啊!.....，噢!」，她抬起手來，看了一眼手上的錶說:「已經這麼晚了?」

   「是啊!妳也知道，妳鳳姨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哈哈哈…，好。」，她說著把手機遞給鳳姨:

   「小琪說要跟妳講話。」

   「小琪啊!好久不見了，妳還好嗎?....。那就好，那就好…。我還是老樣子啊!喔!對了，妳這兩天，可不可以撥個時間給阿姨，我請你們吃頓飯，聊一聊…，去媽媽家…?」，她說著，轉頭看了蘭姨一眼，蘭姨笑著點了點頭。

   「好啦!那就明天中午去媽媽家…。怎麼會?她最愛的，當然還是你們囉。好啦好啦!我們聊完了，她要回去了，明天見!...，好，拜拜!」

   「那就明天中午過來喔!尚仁說他好久沒看到妳了。帶妳老公過來，我叫阿春，滷你最喜歡的豬腳給妳吃。」，蘭姨邊說，邊把手機放進皮包裡。

   「不要不要，妳不覺得我越來越像阿嬤了? 該減肥了。」

   「怕什麼?反正妳老公又不嫌妳。」

   「他敢?」

    兩人說完哈哈大笑。

    司機把車停在書店門口。鳳姨臨下車時，蘭姨又握著她的手，深情的說:

   「美鳳，謝謝妳。」，鳳姨拍拍她的手笑了笑，才下車去站在路邊，朝她揮了揮手。

    蘭姨回到家時，家裡客廳裡面都是人。兒女孫媳全都在家，等她回來吃晚飯。

   「阿嬤，妳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兩個孫子跑到她身邊問，她慈愛地笑著摸了摸他們的頭。然後，逕自走向正在幫孫女推鞦韆的丈夫去。 

    全家人見她神色有異，都杵在原地，專注無聲地望著她。

    只見她走向滿面狐疑，已經停止幫孫女推鞦韆的丈夫面前，一語不發地伸出手，緊緊地環抱著丈夫。她丈夫先是不知所措，後來也伸手將她摟在懷裡。全家人看著這一幕，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直到她丈夫拍拍她的肩膀說:

   「來!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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