ㄧ、

2024/01/01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這裡是坪數約莫五坪大小,兩層樓的小公寓,是間隱匿於巷子裡的咖啡廳。外觀是灰白色的水泥,沒有明顯的招牌與裝飾,只有門牌上小小地刻著阿拉伯數字的四分之三,如果只是路過或者慢不經心地看過去,根本不會發現這裡是咖啡廳。

拉開笨重的木製大門時會發出門軸沒上油的嘎吱聲響,這裡的格局為一樓是咖啡廳,二樓則是住所。室內主要的色調都是陳舊的原木,再上點木蠟油去保養而已,地上和牆上都有油畫畫作,風格較為抽象及獵奇,這裡還有個大書櫃,裏頭被塞滿了書籍,題材偏向懸疑類的,除了這些,空間也有些具有年代感的擺飾與家具,公仔、明信片以及有花紋的櫃子。內用的座位並不多,數量就跟平常的來客數一樣稀少,客人一推開門就一覽無遺。

此時木門那傳來了被拉開的嘎吱聲,有個人正放輕腳步走進吧檯的深處。

這裡是作畫的地方也可以稱作工作室,一張橡木長桌跟工作椅,長桌旁的是開放式層架鐵櫃,上面擺著數個玻璃罐,裡頭插放著各種尺寸的筆刷,或不同顏色的畫筆。還有牆上利用長尾夾夾著並倒掛一條一條的油畫顏料,及多數繪本與紙張亂張有序地被放在移動式的矮資料櫃裡。

「藍…。」

    那個人小聲地呼喚趴在長桌上熟睡的女孩,發現藍沒反應後,改用手輕拍她的肩膀。

「嚇!!!」藍猛然抬起上半身,一半的臉被自己的直長髮遮住,不知道是被這個人還是被夢境嚇醒,她的額頭上有幾滴冷汗慢慢地滑下,眼神也有些渙散。

「反應這麼大,是作噩夢了嗎?」 

    游藍,二十一歲。齊瀏海與留到胸前的齊黑長髮,皮膚有著不是因為化妝帶來的白皙,臉頰處因為敏感而有些泛紅。就算戴上眼鏡也藏不住底下那雙大眼睛與長睫毛,本應該水亮的雙眼卻有些空洞無神,一邊的鼻翼上穿有純銀圓珠鼻針,那是藍送給自己的出院禮物。今天的藍身著海藍色的高領針織衣,顯得皮膚更白皙。認識她的人,都稱她為藍。

那個人伸出手在藍的面前上下揮舞,試著幫助她回神。

藍努力將視線對焦。「…,童郁偉?」

「對,是我,妳應該稱我聲老闆或老師吧?」 童郁偉抽了張面紙讓她擦汗。

童郁偉,今年二十七歲。短鬢角厚劉海的短髮,他把劉海吹成中分內灣的造型。雖然是內雙,眼睛卻不小,是雙隨時充滿精神的眼睛。皮膚也比一般男性偏白,唇瓣紅潤笑起來很吸引人,這幼嫩的外貌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年輕,很常被誤會是大學生。

他也是四分之三的老闆,雖然是老闆,卻鮮少出現在店裡製作咖啡或招呼客人,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藍一手包辦,但藍沒有理由抱怨,畢竟是童郁偉讓自己有地方住的。

藍對他給的面紙不怎麼領情,反而一心在尋找在睡著前喝完的拿鐵,最後她在畫紙堆的不遠處找到一個深藍底色搭配滿版的小白菊花樣的陶瓷杯,那是藍最愛用的杯子

「不是吧?都喝完了還是睡著?妳的嗜睡還一樣很嚴重。」童郁偉湊過去跟著藍一起看著杯底。

藍很容易嗜睡,必須依賴咖啡因或尼古丁,甚至是藥物來提神。還有一件事可以緩解睡意:畫圖。沒想到這次居然睡著在繪圖紙旁…。

    嗜睡真的變嚴重了嗎?她心想。

「可以不要無視我嗎?」

「剛有說什麼嗎?」本來看著杯底想事情的藍抬起頭。

「妳剛是不是作噩夢了?」童郁偉問。

被他這樣一問,藍的腦海閃過去醒來前的最後一幕,那隻比自己的臉還要大,似乎要將她吞噬掉的蛾,這股熟悉的恐懼使她打了哆嗦。

「我是被你嚇醒的。」

「是嗎?」童郁偉正在摺著剛本來要給藍的面紙,顯然他不是很相信她的解釋。

「可能是因為天氣變冷,我睡著不小心著涼,所以才盜汗的。」

「那還是得擦一下吧,如果感冒就更不好了。」

藍從椅子上站起來並走出工作室來到吧檯,童郁偉也跟在她後面。

「外面在下雨嗎?」她看著牆上掛勾上有件米白色的羊毛大衣問,衣襬原本的顏色因為被水浸濕而變深。

「對啊,還蠻大的。妳放學回來的時候沒下雨嗎?」童郁偉拉開吧檯前的高腳椅。

藍看向大門旁那扇落地的大片窗戶,外頭的雨勢滂沱。

「看不出來是會下大雨的天氣。」她將杯子放下,替自己穿上墨灰色的工作圍裙後,將落在腰間後的細繩繫成蝴蝶結來固定圍裙。「但你怎麼會在這時候來店裡?應該挑個雨沒這麼大的時候。」

「我不能來關心難相處的員工跟沒什麼生意的店嗎?而且不覺得我每一次出現都讓人很驚喜嗎?」

藍只是冷冷地撇一眼了獨自擅發魅力的童郁偉。

之後她打開上方的櫥櫃,裡面整齊擺放了一罐又一罐裝有咖啡豆的玻璃罐,都來自不同產地與味道。

童郁偉接著說「我要喝紅茶喔,不要忘記我不喝咖啡。」

    藍回頭看著他像學生一樣舉起手點餐,他總是這麼隨心所欲,相處了一年多依舊沒變。是因為童郁偉不是一般人,反而容易習慣他有些古怪的行為嗎?

明明藍自己不怎麼會跟人相處。

藍先將米白色的半自動咖啡機的開關打開熱機,再轉開剛挑的咖啡豆罐子,用咖啡勺撈起一些豆子放進磨豆機裡。再將磨好的咖啡粉用桃木製的填壓棒壓平,扣進半自動咖啡機上,等個幾秒,濃縮就會慢慢地滴在出口底下的玻璃杯裡。

「是蛾呢!牠的翅膀上有一對眼睛,畫工真細膩。」童郁偉不知什麼時候到藍的旁邊,她右手持的拉花鋼杯抖了一下,在蛾身旁落了一滴奶泡。

「你可以坐好嗎?」隨後她拿起一支攪拌棒插在蛾的正中間順時鐘畫圈,蛾被肢解後逐漸消失在咖啡裡,喝了幾口咖啡,藍有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在慢慢回復。

  「你要喝冰的還是熱的?」 藍提起裝有煮沸熱水的手沖壺,慢慢地畫圈澆在茶葉上,茶香隨著蒸氣向上揮散。

「冰的。」

藍先把幾顆冰塊丟進玻璃杯裡,再將紅茶倒進去,冰塊浮了起來。她在遞給童郁偉的紅茶下方放了一塊格子紋路的帆布當作杯墊。

   「謝謝妳!」童郁偉的微笑以及些微撒嬌的嗓音對藍沒有起作用,她馬上轉身。  

在藍進去工作室的時候,童郁偉發現水槽裡有放著使用過的一組淺灰色杯碟。

    用過的?在這糟透的天氣,誰會在這隱匿的巷子裡找到四分之三?藍有可能在招待客人完後又陷入沉睡?童郁偉回想藍當時驚醒的神情,分明是夢見什麼了吧。

童郁偉抿了口紅茶,輕皺眉頭。他先是伸出左手輕拂桌面並用手指輕敲,過沒多久像是影子的小片黑影鑽回到他的手掌底下。

    女生…。她好像在說些什麼…。『…明天學校見。』

    結束了。這是童育偉第一次在讀取空間的記憶時受到阻礙。

吧檯裡的桌面有個空間,藍將筆電放在上面,準備處理截止日就在明天的作業。

  

「紅茶喝完,如果還想喝可以和我說一聲。」

「藍,等一下。」

童郁偉起身向前抓住她要戴上耳機的那隻手。

「紅茶就這麼好喝?」   

  「好喝是好喝,但不是因為這個。」他鬆開手。「今天有客人來到四分之三嗎?」

  「是看見水槽裡的杯子才問的吧。這樣拐彎抹角地問不是很像你,況且老闆你什麼時候關心過客人了?」

  「被妳說得我都快沒自尊了。」童郁偉輕嘆,收起平常的笑容,看著她的眼神變得銳利。「真的不記得是誰來到店裡了?是認識的人?」

  「只是一個來借地方躲雨的女生而已,我不會去記得每一個看過的客人,甚至是認識。」藍討厭他忽然陌生的態度以及那雙眼睛,像是在對犯人進行審問,這讓她備感壓力。

「我只是想知道,不過用問得太慢了。直接用得好了,藍。」

藍馬上理解童郁偉話裡的意思。「絕對不要。」還來不及反應,童郁偉早就站在藍面前,根本沒有空隙再往後逃。

「我不是要得到妳的允許,而是在以我的身份在告知妳。」童郁偉的手掌掠過藍的劉海,覆蓋在額頭上,讓她無法動彈。

  「為什麼對今天的客人這麼執著?」藍因為恐懼跟憤怒,身子微微顫抖著,她的手抵在背後冰冷的流理台,狠狠地盯著童郁偉。

  「不要遺忘我們之間的約定。」藍可以感受他的手,那冰冷的體溫已經離開自己的肌膚與心底。「而且妳應該知道,我是在幫助妳。」

藍看著童郁偉的神態回到無害且善良的模樣,這才覺得自己脫離了險境於是卸下心防的她將下半身的重量倚靠在流理臺邊。

「所以...」童郁偉又將手伸向藍。

「就說不要!」驚嚇到的藍基於防備的意識也伸出手胡亂地往童郁偉的方向捶打。

「嚇...,嘶...。」童郁偉退了一步並摀住其中一邊的臉頰。

「你到底想怎樣?」

「妳真的不好相處呢。」童郁偉依舊笑著的雙眼裡滿是焦躁。「我只是想要再一杯紅茶而已,不是叫我跟妳說嗎?」

「誰知道呢?」藍趕在心生愧疚前略過童郁偉把他喝完的空玻璃杯拿起。

他們倆以約定關係牽絆著彼此,但同時也看不慣彼此,是時常鬥嘴的關係。

0會員
4內容數
留言0
查看全部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