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白藜仔細聽,她會聽見邪念念小聲地在說:「我爺爺才不是騙子.......」
邪念念小的時候聽過最多的一句話,不是要用功讀書,以後才有前途;不是要舉止端莊,像個女孩子,而是——
『邪念念的爺爺是個騙子。』
「我爺爺才不是騙子!」
八歲的邪念念梳著雙馬尾辮,個子小小的,卻是氣勢軒昂,怒氣沖天。她的旁邊則站著一個嚎啕大哭的男孩,仔細一瞧,兩顆門牙卻是沒了蹤影。
幸好是掉牙的年紀,那兩顆牙還會再長,但是被同輩小女孩打掉牙齒的記憶卻會永遠刻在心底——甚至成為別人口中的笑話,流傳亙古。
看著那空洞的缺口,勸和的老師和聽聞消息趕來的邪念語都忍不住笑了,直到被男孩子家長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才噤聲,肩膀卻一抖一抖的。
「沒有爸媽教的孩子難怪這麼沒有家教!」一從老師口中聽到這幾個關鍵詞,說出口的話鋒利了幾分。
「這位家長,妳這樣說話不好吧,孩子聽了會傷心的。」
「我兒子被打了難道我就不傷心嗎?!」男孩家長氣急敗壞道。
「有爸媽教的孩子不也沒好到哪去嗎。」兩個人還在你一言我一語,旁邊一直都很安靜的邪念語忍不住開口道。
「你說甚麼!」
「念語,大人在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既然我是以家屬關係出現在這裡,應該就和這位大媽的立場一樣才對,齊平。」
「甚麼大媽?!」
「這位媽媽妳冷靜一點。」老師擋在了她和邪念語中間,好聲好氣道:「孩子不懂事,孩子不懂事。」說完又轉頭看著邪念語,眼神流露出求助的神情,示意他乖一點,別亂開口說話,後者抿緊了唇,撇眼不看他,但看來是答應了。
許是邪念語從小經歷的便和同輩孩子不同,明明也才十一歲的年紀,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小大人,只是這份成熟背後,背負的太多太多。
「我要她給我孩子道歉!」她指著邪念念道。
「我不道歉!」一聽到她說的話,邪念念像炸了毛的貓,一雙眼瞪得大大的。
「去道歉。」說話的是邪念語,一臉淡漠的看著她。
「哥......」邪念念抽了抽鼻子,一直都鼓著的腮幫子軟了下來,不一會兒便哭成了淚人兒,整間辦公室迴盪著淒厲的哭聲,剛才還哇哇大哭的孩子似乎是被嚇到了,也不敢哭了。
「他說爺爺是騙子我才打他的......」似乎是覺得委屈,她一邊說一邊哭。
「打人就是不對。」邪念語揪著她的後領,連拽帶拉的拖到男同學面前,那動作甚是粗魯,一旁的老師看了都有些替邪念念擔心。
「道歉。」短短兩個字,沒有半點退讓。
邪念念抽了抽鼻子,心有不甘的看了眼已經不敢再哭的男同學,小聲道:「對不起。」
「孩子道歉了,這事就這麼過了吧?嗯?」一見氣氛緩和不少,老師趕忙來當和事佬,心底想果然叫念語來是對的,雖然念念平時有些冥頑不靈,但哥哥的話還是會聽。
就是那張小臉皺巴巴的,特別讓人心疼。
「念念對不起啦,老師也知道是那孩子先欺負妳的,但是哥哥說的對,打人就是不對。」待她們得到滿意的結果心滿意足的離去,老師摸了摸邪念念的頭,往她手裡塞了一顆糖。
邪念念低著頭,將糖捏緊在手裡,眼眶裡的淚又掉了出來,看見這幕,老師心底泛起了不捨。
「抱歉啊念語,讓你來處理這事,你爺爺的電話我打不通,那位媽媽又吵著要找家長來......」似乎是對於那樣的人也感覺到麻煩,說完嘆了一口氣。
「沒事,不過老師,你記得要告訴那孩子說,我妹妹不懂事的。」邪念語說,轉頭牽起邪念念的手,小聲道:「走吧,我們回家。」
「......」
不知為何,看著邪念語遠去的背影,老師心裡卻泛起了一陣害怕。
小孩子不懂事,情急之下會做出甚麼事,就不得而知了。
邪念念嘴裡含糖,眼中含淚,手被哥哥牽在手裡,卻是對哥哥說了幾句話都愛搭不理。
邪念語知道她委屈,也不介意,遠遠看見爺爺朝他們走來,看上去腳步還有些急。
「爺爺!」邪念念喜出望外,鬆開了哥哥的手,朝他撲了過去。
「我來晚了我來晚了,妳老師給我打電話但是我沒有接到內,打回去也沒人接內,在學校發生甚麼事了嗎?」
「沒有啦,我的作業本忘在家裡,想讓爺爺幫我拿。」邪念念揉了揉眼睛,而後燦爛一笑——這是她對爺爺撒的第一個謊,她不想讓爺爺傷心,她不想讓他知道其他人是怎麼說他的。
「原來,下次要記得內。」爺爺摸了摸她的頭,而後牽過旁邊邪念語的手,說:「我們回家吧。」
夕陽照在爺孫三人身上,在人行道上拉出了兩短一長的影子,沿著時光漫步而過,直到短影子變長影子,直到長影子銷聲匿跡。
時至今日,她始終相信,爺爺所說的光怪陸離之事,不是別人口中胡謅杜撰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