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8　大學記憶中的溫暖早餐店－我與餐車阿伯的故事

有沒有一家早餐店，雖然平凡、不起眼，但卻擁有其他店家所給予不了的那份純真、以及溫暖的人情味，讓你在品嘗的同時都彷彿被一股黃色暖流所圍繞？

我也有。每次來阿伯餐車吃蛋餅，我都能感受到簡單的快樂；在平凡的互動中，感受到暖暖的喜悅，可惜...這份溫存往後只能活在我大學的回憶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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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回想的話，第一次吃阿伯餐車是在2022年大二下或大三上的時候，當時可能吃膩了其他常吃的店家，偶爾想換換口味。

餐車的位置離我的租屋處很近，只要右轉右轉再左轉直走，就會出現在我的左手邊，也就是學校機車停車場出入口那條路上。第一次去吃時，我只點了一份原味蛋餅，不用想也知道，沒吃飽！於是決定再點一份，幸好當時沒什麼人，阿伯可以立刻做我那份，結果他問我要不要吃吃看不同口味，非常大方地招待我吃了招牌口味－薯餅加料，還附上一杯紅茶，就怕我吃不飽。

薯餅加料本人

薯餅加料，真是一個美好的詞，你知道它是熱量高的、肥的、油的，但卻拒絕不了它，更何況再加上玉米、鮪魚、起司等配料，不好吃也很難～尤其是剛煎好酥軟燙口時最美味、好令人滿足！配上桌上唯一的暗紅色醬料，吃起來小甜、但又不至於到辣的神奇味道（應該算甜辣醬吧），讓我對這份卡路里大餐又愛又恨。

直到要付錢時，阿伯告訴我，因為第二份蛋餅和豆漿是請我的，所以只收原味蛋餅的錢就好，我很驚訝，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那麼善良大方又無私？明明應該要賺同學的錢才對，他卻好像把這事擺在第二位，只在乎同學有沒有吃飽。

我內心充滿著感恩，決定這陣子要再常來吃，就算已經回到租屋處，那股前所未見的暖流與震撼仍迴盪在我心，久久不能平息。

之後一段時間，我有想到就會去吃阿伯餐車，誠實地說原因是想要省錢，因為阿伯每次都會請豆漿，好像變成SOP了，一看到我、聽我點完餐、轉身去袋子裡拿豆漿瓶、倒一杯、甚至連吸管都幫我插好了再拿給我！而我也有發現，其實阿伯不分男女都會請飲料，有些跟我一樣是豆漿、有些人是紅茶，我知道其他人也和我一樣，每次都是心懷感恩的收下阿伯的好意，因為大家都會好好地說謝謝～。

而我每次點的品項都不太一樣，是希望能找出最喜歡的搭配，嘗試過滷肉飯及其他口味的蛋餅，像是蘿蔔糕加料、起司、鮪魚等等，最後發現心目中最經典不敗的組合就是：鮪魚起司蛋餅！每一次吃完阿伯都會笑笑地問：「這樣有吃飽嗎？」因為他記得我前幾次沒吃飽時都會點第二份，後來有意識到自己每天再這樣吃兩份蛋餅，體重會不得了......所以我回說：「有吃飽，謝謝阿伯！」付完錢後便和阿伯說掰掰，騎車回租屋處。

週六時，會有當天限定的四神湯，小碗45、大碗60，我第一次在假日去吃，阿伯看我沒喝過，很阿莎力的請我喝了一碗，裡面加了滿滿的大腸和薏仁，料多實在又軟嫩鮮甜，湯有多高料就有多高，讓我吃得非常飽哇！至今真的沒再看過四神湯給那麼多料又便宜美味的店家～。（圖後面是完食的蛋餅）

料多實在的四神湯本人

然而，每次吃完，我都會不禁思考，阿伯這樣到底要怎麼賺？對同學那麼大方、那麼照顧，難道不會虧嗎？雖然一開始我的確有貪小便宜的心態，但一次兩次後，真能感覺到他是不求回報的在付出，是心甘情願的......反而會非常希望阿伯可以收下他該收的錢，只是每當我拿出整數時，例如一個50和10元硬幣，阿伯常常就只拿那個50元，或是很堅持，說要請的就絕不收，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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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忘了究竟是我翹課了還是沒排課，我在一個沒有人的時段去吃，所以只有阿伯和我兩個人，這種時候，我們偶爾會聊聊天，他總說看到我來很開心，那天我總算明白為什麼了，接著，我一邊吃著鮪魚起司蛋餅，一邊第一次聽他分享了自己的故事...

原來，阿伯有個忘不了的初戀情人，年輕的他在工廠與她相識，青澀的他們，不曾有過肢體接觸，卻保有著很純真的感情，可惜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下去，某天女孩要搬家了，在那個沒有Line、只能打貴桑桑家電的時代，這彷彿宣告著分手、永別。阿伯說，女孩的爸爸很兇，加上覺得自己沒有什麼本事，怎麼會敢和她爸爸提親？要離開的那天，她在工廠向他哭泣著，他好心疼好不捨，卻不知該怎麼做，最後甚至也忘了要一張照片，只能在日漸模糊的腦海裡留念。而他至今都忘不了那天發生的事，並給我看了他曾經是少年郎的照片。

原來啊，我長得像他的初戀，這是一種神奇的感覺，阿伯總怕我誤會他有其他意思，我都會請他放心，說我可以理解。只要想起那哀傷、令人揪心的故事，我就覺得阿伯肯定是真的很想念她吧，那個不小心露出的、微微一絲的落寞神情，是要多深刻、多麼遺憾地在你眼前錯過，才會在看見相像之人時感到那麼開心？他告訴我，上次看到很像的同學是在十年前了，所以第一次看到我時就非常有印象，還說我比初戀更漂亮。我笑著說了聲謝謝，同時心想，阿伯平時對同學那麼好、付出那麼多，如果我的出現能讓他有個美好的一天，好像也不錯，也很感謝他願意和我分享這段深藏在心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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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過去，下一次想起要去吃餐車時，已經是2023年的四月中，過了快四個月。當我再出現時，阿伯一下就認出我，還因為太久沒見到我非常的開心，開心到請我吃了那天點的鮪魚起司蛋餅和豆漿，讓我在其他人面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其實我有發現大家被請的姿態都很像），但阿伯又怕我誤會了，說只是像看到初戀情人以及自己孩子的那種感覺而已，我告訴他我知道、謝謝阿伯。

內心還是覺得很神奇，我什麼都沒做，只是出現在那兒，就能鼓舞一個人，讓他感到喜悅、展開笑顏，明明我什麼都沒做啊，而看到阿伯心情那麼好，自己反過來被那股正向的情緒所感染了呢。等我吃完現煎好、燒燙燙的蛋餅，開始悠哉的喝豆漿後，阿伯照慣例的再次問了我：「夠不夠？」真的很怕我沒吃飽似的。

想到自己在兩個月就要畢業離開大學，決定這段時間就多來找阿伯吧！所以隔天中午下課後我又來餐車報到啦，這次想說從沒點過肉鬆口味，試試看～阿伯煎完後、切好、放在白色圓紙盤上、再放到桌上給我，還告訴我肉鬆平常不要吃太多哦，比較不健康。一個簡單的叮嚀，就與其他早餐店有所不同了，其他人才不會管你點的東西健不健康呢，你點啥他就做啥，結果我覺得肉鬆口味沒那麼好吃，於是又點了一份我最愛的鮪魚起司蛋餅，果然這個味道就是讚。（要胖了要胖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我久違地在上課前去找阿伯吃蛋餅，因為沒有其他客人，我好奇地問：「阿伯，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賣的啊？」大家猜猜幾年？答案完全超乎我的預期呢......阿伯告訴我，是「21年前」，從2023年往回推，代表從2002年就駐紮在這裡了，每週一到六日復一日一個人賣早餐的生活，阿伯竟維持了超過20年！

原本阿伯是個技工，為了照顧爸媽和孩子，才開始出來賣。他告訴我，以前100元還能賺個50元，但現在只有30、20元甚至虧損；以前大學附近有2、30台餐車，陸陸續續減少，如今只剩一隻手以內的數量了。

更驚人的還在後頭......沒想到阿伯從凌晨3:30就開始備料、5:30出發來賣，一直到下午1:30才結束，但其實常常都賣超過時間，因為看到有人特地騎來想點餐時，阿伯都還是會做給同學吃，像我有一次兩點多才去，他大可直接告訴我要收了，卻還是笑笑的讓我點餐內用，所以當我後來聽見阿伯的作息後，深深的感到很不好意思，等到阿伯回家後，還會繼續備料到晚上8、9點才真正休息。我驚訝的瞪大雙眼，一邊默默的聆聽完，心想著這樣會不會太辛苦了？會不會睡眠不足？還是對他來說，早已成為習慣了？

如今阿伯的孩子也已經40幾歲了，雖然我不清楚阿伯的家庭、經濟狀況，但還是會很好奇，究竟讓他一直做下去的原因是什麼呢？讓他願意每天半買半相送的原因又是什麼？像是剛才的兩份蛋餅加豆漿，又只算我50元，這樣到底怎麼賺。

是因為那顆單純待同學如孩子般的善心嗎？

還是安心於看見同學吃飽的模樣？

或是在付出中感受到自己的價值？

最後的蛋餅

我想，其中一項一定是因為喜歡與同學互動、聊聊天吧！也說不定，我們所認為的辛苦在他眼裡其實不苦？但，這些答案都無從得知和確認了。

最後一次去找阿伯吃蛋餅時，他一直都知道我要畢業了，我告訴他：「以後有下來這裡，我會再過來吃的～！」阿伯看起來很不捨，但還是祝福我畢業後一切安好，原本打算寫張卡片送給他，最後卻沒有付諸行動，單純是因為自己太懶惰的關係，可能內心某處覺得阿伯會一直在那吧。

只是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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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去年11月中，已經畢業的五個月後，我在IG的限時動態上看見有人轉貼了一篇Dcard的文章，只有短短的一句話：「餐車阿伯生病了嗎 不然今天怎麼沒看到 很擔心」往下滑啊滑，看見他的家屬說，阿伯在凌晨過世了。

心中一股哀戚失落的情緒陣陣湧上心頭，令人不勝唏噓，是不是因為太常在凌晨備料了？還是...？我不知道離開的原因，只覺得這麼善良、純粹、有愛心的人，怎麼就這樣不聲不響、不帶有一絲預兆的走了...。啊，以後沒有機會在未來以校友身分回去找阿伯吃蛋餅了。我繼續閱讀貼文，看見底下留言一片悲傷，因為大家都曾被阿伯關心過、曾被阿伯加料不加錢的舉動溫暖過，無一不在下面給予了最真誠的祝福，祝福您在另一個世界過的幸福快樂，請好好休息吧。

取自Dcard留言處，同學隨手一拍的照片（我加了濾鏡）

突然想起，畢業前幾次用餐時，您和我說，覺得自己要賺夠錢才有資格享受，而目前仍然沒有這個資格，結果到了最後，您都還沒享受到，就已經沒機會了。但沒關係！也許人世以外的世界更大，不管您去到了哪裡，接下來請盡情地去體驗那些想做卻一直沒做的享受吧。

此時，我腦中浮現了可可夜總會裡的一句話：「被人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我深切的相信，不管是阿伯做的早餐還是為人，都會深深記憶在同學們的回憶中，永存於心，大家不會忘記您的！也非常感謝，底下有同學分享了曾拍到的照片，讓我們得以留念。

謝謝您成為我們大學記憶中最單純美好溫暖的存在，您也是我遇過最佛心、最有良心的優質店家，絕對絕對是超過五顆星的哦！那麼，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