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昭愕然片刻後,嘴角勉強勾起,似乎想維持往日的笑容,卻笑得十分艱難。
黑暗中,一股無言的悲傷從他身邊蔓延開,壓得我有些透不過氣來。
愛慾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我知道愛一個人愛到將他放在自己性命之前的滋味,那並不好受。
看透前塵往事之後,我其實無所謂成不成親、和誰成親。
一個人很好,一家人也很好。
只是,那個人是誰都好,不要是安昭,更不要是這樣愛我的安昭。
他值得有人將他放在心尖上妥帖收好。
他應當有人伴他晨昏日省,細心照看他衣食住行,與他琴瑟和鳴。
而我,並非良人。
從這一世突然醒來到現在,我一直不想去考慮局勢如何、未來如何。
上一世我自刎於千軍萬馬陣前,早已厭倦了戰場上的一切。
如今我只想了結所有恩怨,做回我自己。
智者不入愛河,重活一世本就是賺來的,何苦再去蹚這渾水。
上輩子除了愛而不得,還有許多的遺憾,還有太多沒有去過的地方、太多沒有體驗過的事情。
這輩子,我想一一去嘗試。
而安昭,註定屬於戰場,北玄軍需要他,天下萬民需要他。
這世間紛紛擾擾,爭權奪利的人太多。
只有安家和北玄軍,不計權勢,不爭高位,自始至終都守護着世間太平,護佑天下萬民。
爲此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後繼,堅定不移。
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歸宿。
我和他道不同,終歸是要陌路。
21
可是爲什麼一個人能夠感受到另一個人的悲傷。
突如其來的難過襲上心頭,我不自覺彎了些腰。
想到我和安昭的結局,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都讓此刻的我難過到無以復加。
我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竭力剋制眼淚的落下。
「你不願與我成婚,是因爲陛下嗎?」
「什麼?」
我有些愕然。
安昭不似往日模樣,此刻情緒外露,但仍舊竭力輕聲與我說話:
「那日我看見陛下在你院中,還有……在平城。」
原來他都看見了。
他似乎有些難以開口,措辭小心翼翼,眼神望向我,既期待又害怕我的回答。
我知他不是懷疑我與時胤有私情,更不是指責我,無非是想問個清楚,求一個明白罷了。
遠處傳來混亂的腳步聲,火光隱隱錯錯,安寧終於帶着人尋了過來。
看見我們的那一刻,她高聲呼喊着向我們跑來,身後緊跟着一個明黃色的身影。
我和安昭同時看見了時胤,安昭的眼神幾乎是瞬間落寞了下來,嘴角笑意極其牽強。
我揮了揮手向遠處的人示意,然後將目光投向安昭,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他。
安昭眉眼深邃,睫毛既長且翹,此刻如鴉羽一般,掩蓋住了眼中洶湧的情緒。
他既磊落問我,我也當坦蕩回他。
我給出了與上一世完全不同的答案:
「不是。」
不是因爲時胤。
「我只是沒有準備好愛一個人。」
我只是沒有準備好再次愛上一個人,沒有準備好再次付出所有。
他寂靜的眼眸驟然亮起,如滿天繁星墜落人間。
「那我可以等你嗎?」
22
自從西山一事後,我和安昭之間的關係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關於退婚一事,都默契地絕口不提。
他依舊很忙,梁王留下的爛攤子,一時半會難以收拾完。
還有祁王和寧王在京城裏埋下的暗樁,都需要一一找出來。
可即便每日忙到焦頭爛額,不論多晚,他都不會留宿宮中,必定會回安國府。
安昭似乎仍然對丟下我,先去救安寧一事,心存愧疚。
他每日回來後,都會來我院中,也不進屋,只是在門外坐上一會。
其實我並不怪他,我知道他這樣的人,如此選擇沒有錯。
他視我命如己命,甘願同我赴死,可他不會用他人的性命換我的性命。
這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的底線。
每晚他來的時候,若是正好我沒有睡着,便會隔着屋門跟他聊上幾句。
若是我睡着了,他也不會叫醒我,只是將宮中捎回來的糕點輕輕放下,然後不知道坐到何時,又悄然離去。
偶爾安昭得了空,在家待上幾日,不用去宮中報到,這個時候安寧最高興,纏着他嘰嘰喳喳。
他也不煩,不論多無關緊要的閒話,他都耐心應答。
我坐在一旁看書,經常會被安寧的異想天開逗笑。
「阿兄,你說人能夠像神仙一樣飛起來嗎?」
「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煙花要是不在天上爆炸,在地上會怎樣?」
「若是有人在場,恐怕會造成些許傷亡。」
「那要是把煙花綁在人身上,是不是就可以飛到天上去了!」
……
許是怕安寧真幹出這等荒唐事,安昭語氣帶上幾分嚴肅,訓了她一句:
「你想想便罷了,不!最好想都不要想!」
我忍俊不禁,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何止飛到天上去,到時候人可能都沒了。」
原來父兄健在,不曾經歷過戰場廝殺的安寧,是這般天真爛漫的模樣。
沒有滿嘴的譏誚,沒有滿眼的嘲諷,沒有刻入骨血的恨意。
沒有戰場上沒日沒夜的廝殺,沒有渾身遍體的傷痛,也沒有夜不能寐的噩夢。
這一切纔像是個夢,是我上一輩子求不得的美夢。
夢裏安昭沒有死,安寧能夠和我和平相處。
而時胤,愛我。
23
說來也是奇怪,在我不再將目光放在時胤身上時,他反而經常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上一世我平日裏想見他都極難,哪怕同在軍營中,也見不到幾面。
他總是忙,卻總能與安寧一齊領兵,同進同出。
那時,我既心酸又嫉妒,卻又無可奈何。
我既不能向時胤述說我的委屈,也不能向安寧宣泄我的不滿。
因爲我是安昭的未亡人。
我不能,也不配,妄求心中所愛。
可到底是死過一次的人,曾經每日每夜翻來覆去折磨我的夢魘,都已經不復存在。
那般心痠痛楚,如今我亦很少再想起來。
時胤大刀闊斧將朝堂整頓了一番,他從前本就是裝瘋賣傻,如今一朝登上帝位,胸中抱負自然展露無遺。
忙裏偷閒時,他會微服來安國府中。
我自然不會認爲他是來和我們閒話家常的,無非是衝着安寧而來罷了。
每當此時,我就會相當識趣,拽着礙眼的安昭一起離開,給他們二人留點說話的空間。
爲此,安昭十分不服。
「我們爲什麼要離開?」
我看着他這個榆木腦袋,十分無語,只得拽起他的衣袖將他強行拽走。
拉扯間不經意觸碰到他的手,他瞬間僵硬,背脊挺得筆直,乖巧地任我拉着衣袖。
我暗自偷笑,臉頰卻不自覺有些發紅。
我盡力不去看他,卻沒注意到腳下,不留神給自己絆了個大跟頭。
安昭及時伸手拽住我後領,人沒摔下去,差點給我勒斷氣。
終究是受到了被梁王劫走一事的影響,安寧開始發奮練武,數月下來,武藝倒是精進不少。
上一世我便知道她在武藝上有極高的天賦,如今之所以有那麼大的出入,不過是偷懶懈怠的原因罷了。
此時她認真起來,不再懶懶散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自然進步神速。
西北來信,安將軍向時胤懇求恩典,年關將近,讓一雙兒女啓程前往平城,闔家團圓。
安寧得到消息後,開心得不得了,着急忙慌就開始收拾東西,打點行李。
看她忙前忙後、滿屋子亂轉的興奮模樣,我不自覺開始揶揄她:
「你這去了西北,陛下可怎麼辦?」
「陛下?」安寧眉頭一緊,靈動的雙眸似乎有些迷惑。
「陛下該怎麼就怎麼辦啊!跟我有什麼干係。」
我不禁扼腕,在心中爲時胤嘆息。
兩輩子都沒搞定安寧,這得是多麼挫敗的事情。
24
安寧看我俯首扼腕的模樣,有些狐疑:
「阿姊,你不會是覺得我和陛下之間有什麼吧?」
「難道沒有?」我略感奇怪。
「當然沒有!後宮佳麗三千,誰愛去誰去,反正我可不去!」
安寧語氣憤然,吐槽的同時,也沒放過我這個無辜的路人。
「阿姊,你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好好想想什麼時候跟我阿兄成婚。」
「啊!」
這火怎麼燒到我自己身上來了。
「你們也太磨嘰了,阿兄從小就喜歡你,聘禮都不知道攢了多少年!」
「啊!!!」
許是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太過震驚,安寧察覺到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倏然止住話頭。
半晌,她才惴惴不安地試探:
「難道阿兄沒有告訴過你嗎?」
我呆呆地搖了搖頭,完全沒有。
安寧不敢看我,眼神躲躲閃閃,顧左右而言他,最後更是腳底抹油,直接開溜。
「這……今天天氣不錯,我回去曬曬衣裳!」
我抬頭看着天,烏雲密佈,這是哪門子的天氣不錯!
不過從小,是多小?
我瞧着手邊的板栗糕,發起了呆。
小時候有一段時間,我極愛喫各種點心,身上總是帶着喫不完的糕點。
我記起幼年時,安將軍曾經帶着安昭拜訪過明月山莊。
那時我大概六歲,比同齡人早慧,也比同齡人頑皮得多。
阿孃與安將軍聊得太過投機,顧不上安昭,便讓他自己下去玩,他不知不覺就轉到了機關橋。
山莊內有位師伯,極爲擅長機關術,山莊內的許多建築都經過他手,變得既精巧又實用。
機關橋尤爲典型,它可以隨着不同水位改變橋身高度,關鍵在於只需撥動橋樑中幾根木頭便可。
安昭站在橋下,對機關橋相當感興趣。
當時我被阿孃罰抄大字,抄到一半不肯抄了,趴在書閣的窗臺上無聊地喫着點心。
看到橋上有個呆子走來走去,不經玩心大起,想也不想將手中的點心向他扔去。
察覺到身後有東西襲擊,安昭利落地轉身貓腰,探手一把將點心抓在手中。
他臉上稚氣未脫,身上卻已經有了幾分後來的沉穩。
漆黑的雙眸中夾雜着警惕,抬首向着書閣望來。
我雙手一撐,將自己掛在窗臺上搖晃,笑眯眯地衝他打招呼:
「我請你喫點心呀。」
25
我從小就極會闖禍,捱揍是家常便飯。
安將軍和安昭在明月山莊待了三日,我被阿孃在山莊攆着揍了三日。
其間被他們撞見一次,阿孃淡定地將手中的繡花鞋穿上,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淡淡說了一句:
「家門不幸,安將軍見笑了。」
安將軍一臉驚疑,不知如何接話。
而被阿孃揪着後領,一手提起的我,衝着安昭笑得沒心沒肺,一點也沒覺得丟人。
阿孃生我時,年紀已經不小,山莊事務繁多,她一個人撐下偌大的家業,經常顧不上我。
我不知道我爹是誰,山莊內也沒有人敢提。
有一次我去藥廬找姨母問這個問題,那段時間姨母沉溺於穴位針法,正拿莊內的師兄們練手,幾針下去,光着膀子的師兄們叫得此起彼伏。
聽完我的來意,姨母頭也不抬看着手中的醫書,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就當他死了吧。」
這……好像也沒什麼毛病,在姨母眼裏不是活人,就是死人。
這麼多年沒有消息,可不就是死了。
送走安將軍和安昭後,阿孃關上門狠狠地教訓了我一頓:
「上次你往你師伯的茶裏倒墨水,這次你往你師叔屁股底下墊荊條。現在我不好好教訓你,往後你是不是敢在外面恃強凌弱,殺人放火!」
一旁拿着銀針照着醫書比畫的姨母,閒閒地插嘴:
「倒也不必上綱上線,殺人放火不至於。」
「屁話,我自己生的,我自己能不知道!」阿孃暴怒。
「當年阿姊你爲了不讀書,可沒少燒夫子的鬍子,如今阿雪也不過是有樣學樣。」
姨母不鹹不淡地補刀,阿孃和我眼睛都瞪得極大,阿孃是堵的,我是驚的。
還能這麼玩!
阿孃瞥了姨母一眼,看着我又開始發愁。
「你倒是心大,她這般無法無天下去,往後怎麼嫁人!」
姨母終於從醫書中抬起頭,給了阿孃一個白眼。
「我沒有嫁人,現在也沒死。」
阿孃一噎,氣急敗壞開始不講道理。
「你平日裏就是這樣教她的?」
「那你倒是自己帶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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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阿孃的英勇往事後,我闖禍闖得更是花樣百出,將山莊鬧得是雞飛狗跳,師叔伯和師兄姐們看到我頭皮發麻,扭頭就走。
雖然每次事後都會被阿孃修理,可我記喫不記打,下次還敢。
姨母早年不常在山莊中,平日裏四方遊歷,以戰場居多,衆人早已習以爲常。
走的地方多了,救的人自然也多,醫仙之名漸漸聲名遠播。
姨母此次針法小成後,便繼續出門遊歷,找人練靶去了。
時不時也會捎信回來,大多都是討要各種物資藥材,偶爾捎帶問候我和阿孃一聲。
阿孃每次看完信,都是罵罵咧咧地將東西打包好,再遣人一物不落地快馬送去。
不過這趟出門,姨母倒是替阿孃解了一樁心頭大事。
阿孃拿着姨母的信來問我,可否願意與安將軍長子安昭訂下婚約。
那時我年紀尚幼,還不太明白婚約是什麼意思。
阿孃說:「是往後餘生與另一個人榮辱與共、死後同眠的意思。」
當時我尚且年幼,聽得不大明白,只好按照我自己的語言轉換了一番。
就是以後有個人會一直陪我玩。
於是我當即拍手同意,應下婚約。
後來隨着年歲見長,我不再滿足於在山莊內稱王稱霸,開始經常溜出去惹是生非。
一直到我將時胤帶回山莊……
我用力擺了擺頭,將自己從過往的記憶中拉了出來。
院子裏下起了雨,涼氣度到了我身上,正想轉身進屋時,雪白的大麾自身後披在我的肩上。
「你穿得太少,小心着涼。」
安昭今日回來得較早,天還沒完全黑下來。
我想着方纔安寧說漏嘴的事情,來了興致。
「聽說你從小便喜歡我?」
安昭的耳尖騰的一下紅了起來,手腳頓時無處擺放,雙目更是不敢正眼看我。
我心頭惡趣味起來,故意湊到他眼下,彎了眼角追問:
「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難道是在明月山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安昭緊閉雙脣,遲遲沒有開口。
「我小時候好看嗎?」
他挪開眼神,我便繼續鬧他,他往後躲閃,我便繼續往前湊,直到他退到牆角無處可退。
等我回過神,我已經靠他極近,我的額頭幾乎貼上他的下頜。
我仰首看安昭的臉,他眼眸染了緋紅,眼底鋪滿了我的身影,纏綿繾綣。
「好看。」
他聲音一向低沉,此時卻有些沙啞。
我從小厚臉皮,此刻也不禁紅了臉,心跳突然跳得極快,腳下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安昭瞬間伸手將我拉了回來,慣力將我貼在了他的胸口上。
寬闊的雙肩和有力的臂膀,將我整個人扣了進去。
他的心跳強勁有力,震得我方寸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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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什麼都沒看見!」
安寧突然出現在院中,捂眼尖叫。
我立刻逃出了安昭的懷中,腳步倉皇失措地跑進了屋,隱隱還聽得到安寧興奮的調侃:
「阿兄,長進不少啊!」
安昭沒好氣地回她:
「什麼長進不長進,你少看那些無聊的話本子!」
……
數日後,行頭打點完畢,我們正準備啓程去往西北時,祁王陳兵江陵城外高舉大旗,反了。
時胤急召安昭進宮,安昭離開後,我和安寧在安國府中惴惴不安。
「阿姊,我們是不是去不了平城了?」
安寧的語氣有些惶然,而我則心亂如麻。
就差一點!
如果我們早一天離開京城,安昭是不是就不用蹚這攤渾水了。
不,即使我們已經出發,安昭也定會獨自返程。
他就是這樣的人,在該肩負的責任面前,從不退縮。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那些不好的記憶驅趕出腦海,強作鎮定。
夜入三更,安昭帶着一身寒氣匆匆回來,我和安寧急忙湊了上去。
「江陵城危,急需救援,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去平城了。」
安昭眉宇有些倦意,仍不忘細細叮囑:
「你們按照原定行程出發,我會派人護送你們,我已去信給阿父,到時會有人接應。」
「我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
安寧大聲拒絕,像渾身炸毛的貓咪,緊拽着安昭的袖子,似乎就能心安一些。
「不許胡鬧!阿父還在平城等你。」
「我……」
安寧還要說什麼,被安昭揮手阻止,俯身耳語了幾句,便不再鬧了,乖巧地回了自己院子。
院中只剩我和安昭二人,他一眼不錯地看着我,似乎想將我看進他心裏。
半晌,他輕聲問我:
「當初你問我,祁王舉兵,我可不可以不要去?」
我斂下眼眸,掩蓋起伏的情緒,一字不落說出他的回答:
「大丈夫當兵喫響,自當保家衛國。」
他眼角染了笑意,眼神溼漉漉的,滿腔愛意無處可藏。
我心口發麻,想要勸阻的話堵在喉間,說不出口,可心頭又被狠狠揪起,揣測不安。
「阿雪,等我回來,我們就成親吧。」
28
「你不必現在就回答我。」
安昭自顧自說罷,不待我回答轉身便走,後背板得筆直,腳步卻多了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着他倉皇離去的背影,我輕笑出了聲,陰霾的情緒一掃而空。
我當信他定能凱旋歸來。
安昭生於武將世家,肩負着守護山河的重擔,註定離不開戰場。
而我一心想要去看這廣闊山河,閒雲野鶴,快意人生。
我本以爲我會乾脆地拒絕他,可方纔鬼使神差間,我竟然想要答應他。
安昭領兵出發那日,天未亮,我和安寧便去城外送他。
大軍陣前,安昭黑衣黑甲振臂高呼,衆萬將士手中長槍震地。
「天佑大夏,此戰必勝!」
「此戰必勝!」
「必勝!」
「必勝!」
晨日破雲而出,第一道天光瀉入塵世,映在年輕兒郎們的臉上,朝氣蓬勃。
安昭策馬來到我身前,將懷中玉扇遞給我。
「你落在平城了,我帶在身上許久,一直沒有機會問你,你可喜歡?」
玉扇上還留有餘溫,我輕輕點了點頭,說出上一世沒來得及說的歡喜。
「我很喜歡,一直都很喜歡。」
安昭堅毅的眉眼柔和起來,嘴角帶笑,注視我良久。
戰鼓一擂,大軍出發的號角響起,安昭飛身上馬,利落轉身離去。
梁王已死,手下爪牙已被連根拔起,不會再有人在安昭得勝歸城之時緊閉城門。
可不知爲何,我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安。
這種不安,終於在半月後落到了實處。
冬日寒涼,入夜後我有些睡不着,起身拿了本書,靠坐在牀榻上打發睡意。
信奴悄無聲息出現,跪在我面前。
「少主,安昭將軍出事了。」
我心頭漏了一拍,鞋都顧不得穿,光腳下地撲至信奴身前。
「他怎麼了!」
「安昭將軍中了埋伏,此刻下落不明。」
我倏然跌落在地,心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怎麼會這樣,不該這樣!
29
祁王雖然兵強馬壯,但對上北玄軍,也討不到什麼好果子喫。
更何況還有江陵城可退守,萬沒有中埋伏的道理。
「祁王和寧王聯手了,祁王在前佯攻,寧王后手斷了江陵城的補給。」
「什麼?」
這個消息震得我猝不及防,祁王和寧王不說關係多差,但卻絕對說不上好。
上一世他們與梁王一塊,三方混戰多年,最後精疲力竭,讓時胤撿了個大便宜。
此刻竟然聯手了!
這難道就是命運的後手,該發生的一個都逃不掉,江陵城保不住,安昭的性命也……
我不敢再往下想,心口熱血瞬間退下,抓住書頁的指尖發白,不知不覺咬住的脣間嚐到一絲血腥味。
什麼狗屁命運!我偏不信!
腦中飛轉,我抓住重點問道:
「他爲什麼會中伏?」
「補給被劫,江陵城中儲備不足,醫藥消耗過大,許多將士重傷不治,最要命的是糧草一旦喫完,城中數十萬百姓性命堪憂。
安昭將軍帶小隊人馬,繞道晉城,偷襲寧王的糧倉,中了祁王事先布在晉城的埋伏。」
晉城怎麼會有埋伏?安昭的行蹤怎麼會被泄露!
我眉頭緊皺,腦中整理各種信息,最終一個人的名字浮現在我眼前。
「趙葉青。」
信奴抬頭,眼中略有疑惑,將此人下落道來。
「趙葉青如今在祁王帳下,此前有人見過他出現在寧王封地,晉城之事確有可能是他的手筆。」
不是可能,必然就是。上一世安昭的死,說來也跟趙葉青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