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雪2

2024/02/26閱讀時間約 17 分鐘

安昭愕然片刻後,嘴角勉強勾起,似乎想維持往日的笑容,卻笑得十分艱難。

黑暗中,一股無言的悲傷從他身邊蔓延開,壓得我有些透不過氣來。

愛慾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我知道愛一個人愛到將他放在自己性命之前的滋味,那並不好受。

看透前塵往事之後,我其實無所謂成不成親、和誰成親。

一個人很好,一家人也很好。

只是,那個人是誰都好,不要是安昭,更不要是這樣愛我的安昭。

他值得有人將他放在心尖上妥帖收好。

他應當有人伴他晨昏日省,細心照看他衣食住行,與他琴瑟和鳴。

而我,並非良人。

從這一世突然醒來到現在,我一直不想去考慮局勢如何、未來如何。

上一世我自刎於千軍萬馬陣前,早已厭倦了戰場上的一切。

如今我只想了結所有恩怨,做回我自己。

智者不入愛河,重活一世本就是賺來的,何苦再去蹚這渾水。

上輩子除了愛而不得,還有許多的遺憾,還有太多沒有去過的地方、太多沒有體驗過的事情。

這輩子,我想一一去嘗試。

而安昭,註定屬於戰場,北玄軍需要他,天下萬民需要他。

這世間紛紛擾擾,爭權奪利的人太多。

只有安家和北玄軍,不計權勢,不爭高位,自始至終都守護着世間太平,護佑天下萬民。

爲此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後繼,堅定不移。

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歸宿。

我和他道不同,終歸是要陌路。

21

可是爲什麼一個人能夠感受到另一個人的悲傷。

突如其來的難過襲上心頭,我不自覺彎了些腰。

想到我和安昭的結局,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都讓此刻的我難過到無以復加。

我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竭力剋制眼淚的落下。

「你不願與我成婚,是因爲陛下嗎?」

「什麼?」

我有些愕然。

安昭不似往日模樣,此刻情緒外露,但仍舊竭力輕聲與我說話:

「那日我看見陛下在你院中,還有……在平城。」

原來他都看見了。

他似乎有些難以開口,措辭小心翼翼,眼神望向我,既期待又害怕我的回答。

我知他不是懷疑我與時胤有私情,更不是指責我,無非是想問個清楚,求一個明白罷了。

遠處傳來混亂的腳步聲,火光隱隱錯錯,安寧終於帶着人尋了過來。

看見我們的那一刻,她高聲呼喊着向我們跑來,身後緊跟着一個明黃色的身影。

我和安昭同時看見了時胤,安昭的眼神幾乎是瞬間落寞了下來,嘴角笑意極其牽強。

我揮了揮手向遠處的人示意,然後將目光投向安昭,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他。

安昭眉眼深邃,睫毛既長且翹,此刻如鴉羽一般,掩蓋住了眼中洶湧的情緒。

他既磊落問我,我也當坦蕩回他。

我給出了與上一世完全不同的答案:

「不是。」

不是因爲時胤。

「我只是沒有準備好愛一個人。」

我只是沒有準備好再次愛上一個人,沒有準備好再次付出所有。

他寂靜的眼眸驟然亮起,如滿天繁星墜落人間。

「那我可以等你嗎?」

22

自從西山一事後,我和安昭之間的關係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關於退婚一事,都默契地絕口不提。

他依舊很忙,梁王留下的爛攤子,一時半會難以收拾完。

還有祁王和寧王在京城裏埋下的暗樁,都需要一一找出來。

可即便每日忙到焦頭爛額,不論多晚,他都不會留宿宮中,必定會回安國府。

安昭似乎仍然對丟下我,先去救安寧一事,心存愧疚。

他每日回來後,都會來我院中,也不進屋,只是在門外坐上一會。

其實我並不怪他,我知道他這樣的人,如此選擇沒有錯。

他視我命如己命,甘願同我赴死,可他不會用他人的性命換我的性命。

這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的底線。

每晚他來的時候,若是正好我沒有睡着,便會隔着屋門跟他聊上幾句。

若是我睡着了,他也不會叫醒我,只是將宮中捎回來的糕點輕輕放下,然後不知道坐到何時,又悄然離去。

偶爾安昭得了空,在家待上幾日,不用去宮中報到,這個時候安寧最高興,纏着他嘰嘰喳喳。

他也不煩,不論多無關緊要的閒話,他都耐心應答。

我坐在一旁看書,經常會被安寧的異想天開逗笑。

「阿兄,你說人能夠像神仙一樣飛起來嗎?」

「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煙花要是不在天上爆炸,在地上會怎樣?」

「若是有人在場,恐怕會造成些許傷亡。」

「那要是把煙花綁在人身上,是不是就可以飛到天上去了!」

……

許是怕安寧真幹出這等荒唐事,安昭語氣帶上幾分嚴肅,訓了她一句:

「你想想便罷了,不!最好想都不要想!」

我忍俊不禁,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何止飛到天上去,到時候人可能都沒了。」

原來父兄健在,不曾經歷過戰場廝殺的安寧,是這般天真爛漫的模樣。

沒有滿嘴的譏誚,沒有滿眼的嘲諷,沒有刻入骨血的恨意。

沒有戰場上沒日沒夜的廝殺,沒有渾身遍體的傷痛,也沒有夜不能寐的噩夢。

這一切纔像是個夢,是我上一輩子求不得的美夢。

夢裏安昭沒有死,安寧能夠和我和平相處。

而時胤,愛我。

23

說來也是奇怪,在我不再將目光放在時胤身上時,他反而經常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上一世我平日裏想見他都極難,哪怕同在軍營中,也見不到幾面。

他總是忙,卻總能與安寧一齊領兵,同進同出。

那時,我既心酸又嫉妒,卻又無可奈何。

我既不能向時胤述說我的委屈,也不能向安寧宣泄我的不滿。

因爲我是安昭的未亡人。

我不能,也不配,妄求心中所愛。

可到底是死過一次的人,曾經每日每夜翻來覆去折磨我的夢魘,都已經不復存在。

那般心痠痛楚,如今我亦很少再想起來。

時胤大刀闊斧將朝堂整頓了一番,他從前本就是裝瘋賣傻,如今一朝登上帝位,胸中抱負自然展露無遺。

忙裏偷閒時,他會微服來安國府中。

我自然不會認爲他是來和我們閒話家常的,無非是衝着安寧而來罷了。

每當此時,我就會相當識趣,拽着礙眼的安昭一起離開,給他們二人留點說話的空間。

爲此,安昭十分不服。

「我們爲什麼要離開?」

我看着他這個榆木腦袋,十分無語,只得拽起他的衣袖將他強行拽走。

拉扯間不經意觸碰到他的手,他瞬間僵硬,背脊挺得筆直,乖巧地任我拉着衣袖。

我暗自偷笑,臉頰卻不自覺有些發紅。

我盡力不去看他,卻沒注意到腳下,不留神給自己絆了個大跟頭。

安昭及時伸手拽住我後領,人沒摔下去,差點給我勒斷氣。

終究是受到了被梁王劫走一事的影響,安寧開始發奮練武,數月下來,武藝倒是精進不少。

上一世我便知道她在武藝上有極高的天賦,如今之所以有那麼大的出入,不過是偷懶懈怠的原因罷了。

此時她認真起來,不再懶懶散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自然進步神速。

西北來信,安將軍向時胤懇求恩典,年關將近,讓一雙兒女啓程前往平城,闔家團圓。

安寧得到消息後,開心得不得了,着急忙慌就開始收拾東西,打點行李。

看她忙前忙後、滿屋子亂轉的興奮模樣,我不自覺開始揶揄她:

「你這去了西北,陛下可怎麼辦?」

「陛下?」安寧眉頭一緊,靈動的雙眸似乎有些迷惑。

「陛下該怎麼就怎麼辦啊!跟我有什麼干係。」

我不禁扼腕,在心中爲時胤嘆息。

兩輩子都沒搞定安寧,這得是多麼挫敗的事情。

24

安寧看我俯首扼腕的模樣,有些狐疑:

「阿姊,你不會是覺得我和陛下之間有什麼吧?」

「難道沒有?」我略感奇怪。

「當然沒有!後宮佳麗三千,誰愛去誰去,反正我可不去!」

安寧語氣憤然,吐槽的同時,也沒放過我這個無辜的路人。

「阿姊,你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好好想想什麼時候跟我阿兄成婚。」

「啊!」

這火怎麼燒到我自己身上來了。

「你們也太磨嘰了,阿兄從小就喜歡你,聘禮都不知道攢了多少年!」

「啊!!!」

許是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太過震驚,安寧察覺到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倏然止住話頭。

半晌,她才惴惴不安地試探:

「難道阿兄沒有告訴過你嗎?」

我呆呆地搖了搖頭,完全沒有。

安寧不敢看我,眼神躲躲閃閃,顧左右而言他,最後更是腳底抹油,直接開溜。

「這……今天天氣不錯,我回去曬曬衣裳!」

我抬頭看着天,烏雲密佈,這是哪門子的天氣不錯!

不過從小,是多小?

我瞧着手邊的板栗糕,發起了呆。

小時候有一段時間,我極愛喫各種點心,身上總是帶着喫不完的糕點。

我記起幼年時,安將軍曾經帶着安昭拜訪過明月山莊。

那時我大概六歲,比同齡人早慧,也比同齡人頑皮得多。

阿孃與安將軍聊得太過投機,顧不上安昭,便讓他自己下去玩,他不知不覺就轉到了機關橋。

山莊內有位師伯,極爲擅長機關術,山莊內的許多建築都經過他手,變得既精巧又實用。

機關橋尤爲典型,它可以隨着不同水位改變橋身高度,關鍵在於只需撥動橋樑中幾根木頭便可。

安昭站在橋下,對機關橋相當感興趣。

當時我被阿孃罰抄大字,抄到一半不肯抄了,趴在書閣的窗臺上無聊地喫着點心。

看到橋上有個呆子走來走去,不經玩心大起,想也不想將手中的點心向他扔去。

察覺到身後有東西襲擊,安昭利落地轉身貓腰,探手一把將點心抓在手中。

他臉上稚氣未脫,身上卻已經有了幾分後來的沉穩。

漆黑的雙眸中夾雜着警惕,抬首向着書閣望來。

我雙手一撐,將自己掛在窗臺上搖晃,笑眯眯地衝他打招呼:

「我請你喫點心呀。」

25

我從小就極會闖禍,捱揍是家常便飯。

安將軍和安昭在明月山莊待了三日,我被阿孃在山莊攆着揍了三日。

其間被他們撞見一次,阿孃淡定地將手中的繡花鞋穿上,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淡淡說了一句:

「家門不幸,安將軍見笑了。」

安將軍一臉驚疑,不知如何接話。

而被阿孃揪着後領,一手提起的我,衝着安昭笑得沒心沒肺,一點也沒覺得丟人。

阿孃生我時,年紀已經不小,山莊事務繁多,她一個人撐下偌大的家業,經常顧不上我。

我不知道我爹是誰,山莊內也沒有人敢提。

有一次我去藥廬找姨母問這個問題,那段時間姨母沉溺於穴位針法,正拿莊內的師兄們練手,幾針下去,光着膀子的師兄們叫得此起彼伏。

聽完我的來意,姨母頭也不抬看着手中的醫書,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就當他死了吧。」

這……好像也沒什麼毛病,在姨母眼裏不是活人,就是死人。

這麼多年沒有消息,可不就是死了。

送走安將軍和安昭後,阿孃關上門狠狠地教訓了我一頓:

「上次你往你師伯的茶裏倒墨水,這次你往你師叔屁股底下墊荊條。現在我不好好教訓你,往後你是不是敢在外面恃強凌弱,殺人放火!」

一旁拿着銀針照着醫書比畫的姨母,閒閒地插嘴:

「倒也不必上綱上線,殺人放火不至於。」

「屁話,我自己生的,我自己能不知道!」阿孃暴怒。

「當年阿姊你爲了不讀書,可沒少燒夫子的鬍子,如今阿雪也不過是有樣學樣。」

姨母不鹹不淡地補刀,阿孃和我眼睛都瞪得極大,阿孃是堵的,我是驚的。

還能這麼玩!

阿孃瞥了姨母一眼,看着我又開始發愁。

「你倒是心大,她這般無法無天下去,往後怎麼嫁人!」

姨母終於從醫書中抬起頭,給了阿孃一個白眼。

「我沒有嫁人,現在也沒死。」

阿孃一噎,氣急敗壞開始不講道理。

「你平日裏就是這樣教她的?」

「那你倒是自己帶啊!」

「……」

26

得知阿孃的英勇往事後,我闖禍闖得更是花樣百出,將山莊鬧得是雞飛狗跳,師叔伯和師兄姐們看到我頭皮發麻,扭頭就走。

雖然每次事後都會被阿孃修理,可我記喫不記打,下次還敢。

姨母早年不常在山莊中,平日裏四方遊歷,以戰場居多,衆人早已習以爲常。

走的地方多了,救的人自然也多,醫仙之名漸漸聲名遠播。

姨母此次針法小成後,便繼續出門遊歷,找人練靶去了。

時不時也會捎信回來,大多都是討要各種物資藥材,偶爾捎帶問候我和阿孃一聲。

阿孃每次看完信,都是罵罵咧咧地將東西打包好,再遣人一物不落地快馬送去。

不過這趟出門,姨母倒是替阿孃解了一樁心頭大事。

阿孃拿着姨母的信來問我,可否願意與安將軍長子安昭訂下婚約。

那時我年紀尚幼,還不太明白婚約是什麼意思。

阿孃說:「是往後餘生與另一個人榮辱與共、死後同眠的意思。」

當時我尚且年幼,聽得不大明白,只好按照我自己的語言轉換了一番。

就是以後有個人會一直陪我玩。

於是我當即拍手同意,應下婚約。

後來隨着年歲見長,我不再滿足於在山莊內稱王稱霸,開始經常溜出去惹是生非。

一直到我將時胤帶回山莊……

我用力擺了擺頭,將自己從過往的記憶中拉了出來。

院子裏下起了雨,涼氣度到了我身上,正想轉身進屋時,雪白的大麾自身後披在我的肩上。

「你穿得太少,小心着涼。」

安昭今日回來得較早,天還沒完全黑下來。

我想着方纔安寧說漏嘴的事情,來了興致。

「聽說你從小便喜歡我?」

安昭的耳尖騰的一下紅了起來,手腳頓時無處擺放,雙目更是不敢正眼看我。

我心頭惡趣味起來,故意湊到他眼下,彎了眼角追問:

「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難道是在明月山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安昭緊閉雙脣,遲遲沒有開口。

「我小時候好看嗎?」

他挪開眼神,我便繼續鬧他,他往後躲閃,我便繼續往前湊,直到他退到牆角無處可退。

等我回過神,我已經靠他極近,我的額頭幾乎貼上他的下頜。

我仰首看安昭的臉,他眼眸染了緋紅,眼底鋪滿了我的身影,纏綿繾綣。

「好看。」

他聲音一向低沉,此時卻有些沙啞。

我從小厚臉皮,此刻也不禁紅了臉,心跳突然跳得極快,腳下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安昭瞬間伸手將我拉了回來,慣力將我貼在了他的胸口上。

寬闊的雙肩和有力的臂膀,將我整個人扣了進去。

他的心跳強勁有力,震得我方寸大亂。

27

「啊!我什麼都沒看見!」

安寧突然出現在院中,捂眼尖叫。

我立刻逃出了安昭的懷中,腳步倉皇失措地跑進了屋,隱隱還聽得到安寧興奮的調侃:

「阿兄,長進不少啊!」

安昭沒好氣地回她:

「什麼長進不長進,你少看那些無聊的話本子!」

……

數日後,行頭打點完畢,我們正準備啓程去往西北時,祁王陳兵江陵城外高舉大旗,反了。

時胤急召安昭進宮,安昭離開後,我和安寧在安國府中惴惴不安。

「阿姊,我們是不是去不了平城了?」

安寧的語氣有些惶然,而我則心亂如麻。

就差一點!

如果我們早一天離開京城,安昭是不是就不用蹚這攤渾水了。

不,即使我們已經出發,安昭也定會獨自返程。

他就是這樣的人,在該肩負的責任面前,從不退縮。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那些不好的記憶驅趕出腦海,強作鎮定。

夜入三更,安昭帶着一身寒氣匆匆回來,我和安寧急忙湊了上去。

「江陵城危,急需救援,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去平城了。」

安昭眉宇有些倦意,仍不忘細細叮囑:

「你們按照原定行程出發,我會派人護送你們,我已去信給阿父,到時會有人接應。」

「我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

安寧大聲拒絕,像渾身炸毛的貓咪,緊拽着安昭的袖子,似乎就能心安一些。

「不許胡鬧!阿父還在平城等你。」

「我……」

安寧還要說什麼,被安昭揮手阻止,俯身耳語了幾句,便不再鬧了,乖巧地回了自己院子。

院中只剩我和安昭二人,他一眼不錯地看着我,似乎想將我看進他心裏。

半晌,他輕聲問我:

「當初你問我,祁王舉兵,我可不可以不要去?」

我斂下眼眸,掩蓋起伏的情緒,一字不落說出他的回答:

「大丈夫當兵喫響,自當保家衛國。」

他眼角染了笑意,眼神溼漉漉的,滿腔愛意無處可藏。

我心口發麻,想要勸阻的話堵在喉間,說不出口,可心頭又被狠狠揪起,揣測不安。

「阿雪,等我回來,我們就成親吧。」

28

「你不必現在就回答我。」

安昭自顧自說罷,不待我回答轉身便走,後背板得筆直,腳步卻多了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着他倉皇離去的背影,我輕笑出了聲,陰霾的情緒一掃而空。

我當信他定能凱旋歸來。

安昭生於武將世家,肩負着守護山河的重擔,註定離不開戰場。

而我一心想要去看這廣闊山河,閒雲野鶴,快意人生。

我本以爲我會乾脆地拒絕他,可方纔鬼使神差間,我竟然想要答應他。

安昭領兵出發那日,天未亮,我和安寧便去城外送他。

大軍陣前,安昭黑衣黑甲振臂高呼,衆萬將士手中長槍震地。

「天佑大夏,此戰必勝!」

「此戰必勝!」

「必勝!」

「必勝!」

晨日破雲而出,第一道天光瀉入塵世,映在年輕兒郎們的臉上,朝氣蓬勃。

安昭策馬來到我身前,將懷中玉扇遞給我。

「你落在平城了,我帶在身上許久,一直沒有機會問你,你可喜歡?」

玉扇上還留有餘溫,我輕輕點了點頭,說出上一世沒來得及說的歡喜。

「我很喜歡,一直都很喜歡。」

安昭堅毅的眉眼柔和起來,嘴角帶笑,注視我良久。

戰鼓一擂,大軍出發的號角響起,安昭飛身上馬,利落轉身離去。

梁王已死,手下爪牙已被連根拔起,不會再有人在安昭得勝歸城之時緊閉城門。

可不知爲何,我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安。

這種不安,終於在半月後落到了實處。

冬日寒涼,入夜後我有些睡不着,起身拿了本書,靠坐在牀榻上打發睡意。

信奴悄無聲息出現,跪在我面前。

「少主,安昭將軍出事了。」

我心頭漏了一拍,鞋都顧不得穿,光腳下地撲至信奴身前。

「他怎麼了!」

「安昭將軍中了埋伏,此刻下落不明。」

我倏然跌落在地,心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怎麼會這樣,不該這樣!

29

祁王雖然兵強馬壯,但對上北玄軍,也討不到什麼好果子喫。

更何況還有江陵城可退守,萬沒有中埋伏的道理。

「祁王和寧王聯手了,祁王在前佯攻,寧王后手斷了江陵城的補給。」

「什麼?」

這個消息震得我猝不及防,祁王和寧王不說關係多差,但卻絕對說不上好。

上一世他們與梁王一塊,三方混戰多年,最後精疲力竭,讓時胤撿了個大便宜。

此刻竟然聯手了!

這難道就是命運的後手,該發生的一個都逃不掉,江陵城保不住,安昭的性命也……

我不敢再往下想,心口熱血瞬間退下,抓住書頁的指尖發白,不知不覺咬住的脣間嚐到一絲血腥味。

什麼狗屁命運!我偏不信!

腦中飛轉,我抓住重點問道:

「他爲什麼會中伏?」

「補給被劫,江陵城中儲備不足,醫藥消耗過大,許多將士重傷不治,最要命的是糧草一旦喫完,城中數十萬百姓性命堪憂。

安昭將軍帶小隊人馬,繞道晉城,偷襲寧王的糧倉,中了祁王事先布在晉城的埋伏。」

晉城怎麼會有埋伏?安昭的行蹤怎麼會被泄露!

我眉頭緊皺,腦中整理各種信息,最終一個人的名字浮現在我眼前。

「趙葉青。」

信奴抬頭,眼中略有疑惑,將此人下落道來。

「趙葉青如今在祁王帳下,此前有人見過他出現在寧王封地,晉城之事確有可能是他的手筆。」

不是可能,必然就是。上一世安昭的死,說來也跟趙葉青脫不了干係。


    34會員
    930內容數
    所見所聞,皆是感悟,人來人往,萬物生花
    留言0
    查看全部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