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時光旅行者之再續前緣(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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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黑離開徐家的浩然,依著奶奶指示的方向,七彎八拐,躲躲藏藏,足足走了一個時辰才扺達鄭州火車站。他先到處觀察了一下,確定安全,才跑過去售票口問售票員說:「請問有車到合肥嗎?」

    售票員一聽到合肥的地名,剎時瞪大了眼睛,問說:「在這要命的關頭上,你去合肥幹什麼?」

    浩然老實的回答:「是這樣的,我家住在安徽宿縣,但我身上没帶錢,想先搭車到合肥去找我舅舅,請他過來幫我補票。可否麻煩您替我作個連絡登記,看是要加計多少費用都行。」

    售票員暸解了浩然的訴求之後,小心奕奕地左顧右盼,像是怕被人聽見似的低聲說:「小兄弟!我勸你別去合肥了。聽說原本駐防在那裡的政府軍,已經全部倒戈投向共產黨了。不說你不知道,我們中國雖然在二次大戰中打贏了侵略的日本,可蔣委員長卻對小日本那班王八羔子採行什麼『以德報怨』的政策,不要求任何賠償!没錯,他在國際間的聲望是高了,但跟著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的國軍弟兄們可苦了,就這麼一毛錢没給的被打發回去各自的家鄉,你說說看,他們能不恨嗎?當他們接獲共產黨的救助,再度拿起槍桿回頭對準蔣家軍的時候,藉著滿腔怒火的宣洩,比起殺日本人還狠啊!國民黨當然只有節節敗退的份兒!」

    「喂!買張票怎麼買那麼久啊!」此時剛好來了個老頭兒趕著買票,站在浩然身後直嚷嚷。

    浩然見狀,急忙向售票員說了聲謝謝,並朝著剛進站的火車瞅了一眼,一邊快步往外離開,一邊在心裡思忖著:「合肥去不了,想必宿縣也淪陷了,接下來,我還能去哪兒呢?」

    天際泛起一片白光,車站裡的人潮逐漸增多,而且幾乎看不到男性青年。嗯!此地不宜久留,反正一時之間也理不出頭緒,走一步看一步吧!

    浩然不敢走大路,只有沿著鄉間田埂,漫無方向、又渴又餓又累、宛如行屍走肉一般,朝著未知的目的地前進。後來,可能是餓暈了,像個死人趴倒田邊。一輛貨車經過,司機尿急停下來方便,無意中發現了他,一觸鼻息,竟還活著。司機見他與自己死於戰亂下的兒子年紀相仿,不禁動了側隱之心,於是抱他上車,灌餵了幾口水,才又繼續啟程。

    浩然清醒時,車已行近南京,在車上狼吞虎嚥了一粒乾饅頭,儘管對司機大哥的救命之恩、感激不盡,因彼此尚不熟識,故沒有透露太多自己的身世。

    到了南京,司機大哥對浩然說:「南京是國民政府正規軍僅存的大本營,目前還算安全。我也只能送你到這兒了,希望你自個兒保重!」

    浩然連連向司機大哥鞠躬致謝,目送其駛離後,隨意問了幾名路人,弄清楚火車站的位置,打算再碰一次運氣,就算中國人全都要死,也要返回家鄉跟家人埋在一塊兒。

    無奈,天不從人願,自南京向外連結各地的班車,若無特殊原因,幾乎不准年輕男子搭乘,浩然想回家的希望是徹底破滅了。浩然躲進廁所裡掩面大哭,感覺人生悲慘至此,已無路可走,還不如一死了之。

絕望的念頭剛起,腦海卻浮現曉玫投入懷中的畫面,引爆體內氣血翻騰,猶如斷線的風箏又重新綁上耐扯的纜繩,給自己找到了一個一定要堅強活下去的理由。

「不行!我現在還不能死!我在信中向曉玫承諾,一定會回去的,豈可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辜負了她!」因著心繫愛人,浩然重燃生存意志,洗了把臉,走至車站門口向一名軍官要了張「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宣傳單和報名表,拿定主意,從原本逃兵的身份,搖身一變成為正式入伍的國軍,將所有的盼望都寄託在早日光復河山上。

新入伍的浩然,得知國民政府在這場內戰中萬一無力回天,計畫將防守重心先轉移至臺灣,俟軍力重新整編後,再伺機反攻大陸。他料定退守台灣這條路已是勢在必行,便向長官提出申請,自願加入傘兵部隊,期待將來能夠成為第一批踏上故土的先鋒。

民國37至38年間,由於國共內戰的三大關鍵戰役,分別是遼西會戰、平津會戰與徐蚌會戰,共產黨均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造成國軍傷亡慘重。而浩然因為是傘兵,被納入保留軍力,所以没有赴前線參戰,成為十萬青年十萬軍中的少數倖存者,最後與僅剩的零星部隊一起登船,隨同政府移防到了台灣。

──

眼見歷經三次大難不死,不禁為自己揑了把冷汗,儘管情緒不再緊張,心裡卻開始忐忑不安,因為後面發生的歷史他讀過──共產黨於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在北京成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而移防回台灣的中華民國政府,直到民國110年也還没有反攻大陸。他臆測自己會不會是因為長期困在台灣、希望斷絕,所以另組了家庭?即便如此,民國七十六年十一月,政府開放大陸探親,按照浩然的個性,應該會在第一時間排除萬難返回故鄉才是,難道是忘了去找曉玫解釋?還是曉玫早在之前就已經過世?他依據自己今年33歲往前推算,假如人死後經過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投胎轉世,那他應該是死於民國七十七年;莫非到臨終前,他都不曾回去過?他用十指猛力抓扯頭髮,實在想不出現在這個穿越時空而來的自己,究竟有何本事能救前世的曉玫脫離苦海!滴答滴答滴答,耳邊響起了懷錶指針持續倒轉的聲音,同時還聽見了阿們在對他說話:「只剩下不到七個小時了,你怎麼還在看戲呀!」(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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