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小孫荳荳開始換乳牙,幾個月前在學校掉了一顆下排的門牙,無痛無感,還頗為自豪!不時瞪著眼、張唇、咬牙,露出缺了一顆牙的齒列做鬼臉!最近旁邊又掉了一顆,隔一陣子細看脫落的牙齒已經長出大半,人類牙齒有一次再生的能力,真是令人嘖嘖稱奇!但是晚生無用的智齒,卻叫人大大不敢恭維!
遙想十多年前,八月中旬下午3:30,開車前往北市仁愛路上的國泰醫院,突然晴天霹靂,大雨滂沱,視野不及盈尺,心中忐忑不安,有股不祥之兆。
猛然想起幾天前也是前往國泰醫院初診的情形,當時左頰腫痛,有如口含桃子,蠻慘的!那天也是大地一聲雷響,没來由的漫天大雨,又急又猛,淋的上衣、褲子、鞋子一身濕。下午1:30開始掛號,初診掛到6號,以為蠻早的,結果快5點鐘才輪到我看診,中年的吳醫生一看到我那張不太開的嘴巴,直稱腫得太不像話了,為了確定倒底是那一顆牙做怪,除了觸診外,還請護士照一張小區域「大頭照式」的X光,結果深埋牙齦的智齒太靠內側,護士没注意只照出一部分。無可奈何,再照一張全口「團體式」的X光,結果確認是智齒突圍,細菌感染,造成蜂窩式組織發炎,難怪幫我植牙的李醫師極力警告我,必須盡速前往大型醫院的口腔外科處理,否則恐會影響正在植牙的植體。當下詢問吳醫能否即刻拔除,以免夜長夢多,醫生和護士同時笑著說:發炎的牙齒必須消炎後才能拔除,否則感染會很危險。因此先開一星期的強力抗生素,並預約看診時間,護士妹妹一翻預約簿,確定要排到十月以後才能開刀拔除,心想要拔牙的人有那麼多嗎? 還好正有一位患者臨時取消八月十四日的預約,我才能順勢遞補。醫生說這樣對你當老師的最好了,還没開學不會造成教學的不方便,我突然覺得這位醫生真是細心,一定是經驗老道,病歷的基本資料過目不忘,我,心生感激。
焦慮地在大雨中行駛,四點左右終於到達醫院附近,找不到停車場,東彎西拐,看到二個廣告看板,一個寫40元/小時,一個寫30元/小時起,人類的自然反應當然轉向後者,停好車才發現,原來是晚上8點以後一小時30元,平常時段一小時80元。當時一心想著埋在牙齦下的智齒到底要怎樣拔除? 先劃開一道傷口,然後如何撥開牙齒和牙肉? 鉗子如何夾住牙齒? 還是用鑿子從底部撬起?此時80元和30元的差距實在是微不足道! 也無法進入思考的中樞。
雨勢實在大太,撑著傘依然一身濕,尤其襪子黏黏的很不舒服! 抵達報到處正好4:20。 身體雖然淋的濕漉漉的, 但是心臟卻急遽的跳著,手心依然冒著汗,和一堆同病相憐的患者坐在候診室中,驚恐的等待擴音器叫出我的名字。 平常如果有排隊等候的時刻,總會帶本書,排遣無聊的等待。但是現在無論如何眼光總是落在書本的同一頁同一行上,希望時間的流逝和閱讀的速度一樣慢吧! 到了快5點終於還是輪到我,失魂似的坐上冰冷的看診椅,親切的護士要我把眼鏡摘下,在椅子上躺好。接著進來一位年輕人,心中暗叫不妙,我的醫生不是經驗老道的吳醫生嗎? 難不成換成實習醫生。年輕人問我要拔那顆牙, 我不怨其煩的說是左下方,最裏面一顆尚未長出來的智齒,深怕他拔錯。他皺了一下眉頭。先讓護士幫我蓋上手術服,將全身蓋住只露出口腔。年輕醫生先用碘酒幫我消毒口腔, 嘴唇塗上凡士林,邊在面頰內塞綿花,邊告訴我:等一下不管任何情況,手都不准伸上來,目前口腔已消毒成無菌的空間,如果有狀況出個聲音,我們就會注意。聽完這些話,心臟跳得更快,腦中呈現出血肉模糊的畫面。
實習醫師開始打麻醉針,先拉一下嘴唇分散我的注意力,僅插入的當兒酥麻一下,隨後即無感覺.只是先前耳裏一直聽到器皿抽吸的聲響,令人心生畏懼,腦中浮現長長的針頭,湧出露珠式的藥水,叫人心思紛亂.過了約5分鐘,醫師說我左臉頰是否已經没有感覺,左半邊舌頭是否麻麻的.前者屬實,後者並没有感受到,於是再補打一劑,滲出的藥水苦苦澀澀的,令人吐也不是,吞也不對,還好護士及時用真空吸管解決困難.再過5分鐘,醫師可能己經用細細的探針穿刺牙齦,測試過我的痛感,只是我渾然未覺。突然左後出現吳醫生的聲音,夾雜著金屬器械互撞的鏗鏘聲,胸前有一系列器材擺置其上的感覺。醫師說拿刀子來,接著只覺得牙齦好像被劃一刀,拿鉗子,牙齒好似已被夾住,接著感覺吳醫生好像使勁拼命往上拉,我的頭也跟著飄浮起來,立即有一雙手將我的頭按住,經過數分鐘的拔河,吳醫師力氣用完似的地嘆口氣說:牙齒怎麼這樣牢固,拔不起來吔!我張著嘴卻無法表示意見,只是心臟碰碰地抗議:能不能不要拔了!此時不知誰將一塊軟硬適中的物體塞進我的右半邊牙齒間,讓我的嘴巴不會張得太累,口水流得太多。二個醫生商量了半天,決定使用電鋸切開牙齒解決問題,金屬切刀嗞嗞的轉動著,把呼吸和牙齒無情地切成二半。鉗子重新將半邊智齒夾緊,奈何依舊不動如山。電鋸重新啟動,將分成二半的牙切成四塊,終於順利的一片片拔出,此時醫生鬆了一口氣,告訴年輕醫生,接下來的傷口縫線是基本功,一定要好好的練習,只覺口腔內有人以繡花的動作,來回快速的穿梭七,八次,乾淨俐落。 最重要的部分終於大功告成,護士幫我移開胸上的器具,拿走手術衣,吳醫師清理口腔,擦拭嘴唇,搖直椅子,並要我静坐五分鐘,觀察一切是否正常,臨走時繳交300元費用卻帶走一大包三日份的抗生素,止痛藥及胃藥,護士警告我麻醉未完全消褪之前,不能進食,免得舌頭當成豬肝咀嚼,都不自知。另外,口水只能往肚裏吞,不可往外吐,免得凝固的血塊鬆動,引出更多的流血。
走出醫院已經雨過天青,繳了160元的停車費,回家的路上腦海中不斷的思考二個問題。首先既然是没有用的智齒,為何在人類的演化中不會被淘汰?偏偏要在所有牙齒都己經長齊了以後,才開始在老皮老肉的牙齦上興風作浪,結果不是發炎流膿,就是橫著長,壓迫到其他的牙齒,讓大家嚐盡苦頭!其次拔牙的過程,除了打麻針時稍微酥麻一下而已,其餘的過程,動作都没有痛的感覺,奈何苦苦煎熬自己一個多月,朝思暮想,切開牙齦,撬開牙齒的畫面,說真的:懼怕疼痛的過程,比疼痛本身更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