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L137-Gon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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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馮瑰逸等人猶陷入同伴遇險、得知夢莉真實身分的惶惑中,「喀啦!」鋁製喇叭鎖旋動,門一開,屋外站著意料之外的人。


  「你們好,我是呂姐。」發話者年約五十五、五十六,身形矮胖,笑容可掬,好似學校最受小朋友歡迎的志工媽媽,親切大方、善解人意,全然看不出她是在這座地下城市,統領一方的話事人。


  「好久不見啊,Matthew。」旁邊則為方遠策:「兩位好,敝姓方,年輕人都叫我策師。」他後邊還跟了個手下。新來的三人魚貫而入,兩個落坐塑膠小凳,一人像樹木般立得直挺挺。


  廖穆斌拿過余邁訓掌中的聚寶盆,連同好友留下的化妝棉放至矮桌,「呂姐和策師是因為夢莉,還是因為小緋來的?」


  婦人瞧著小盆,面露凝重,男的看過化妝棉上的文字,答:「我是因為夢莉,思敏是因為Scarlett。」由於他年歲稍長,遂直呼呂姐的名字。


  余邁訓的嗓聲微顫:「Scarlett被金奕璋抓走了?」「應該還沒。」呂思敏道:「我向鄰近的幾區調閱監視器畫面,錦緋是單獨前往八區……不過有人在跟蹤她。」「那人是陳吉哉。」聽了方遠策補充,情報販的臉色更差了。


  馮瑰逸問:「金奕璋為甚麼要殺她……夢莉真的是利天公?」「目前只確定一件事──夢莉不是人類。」方遠策道:「蜃景的ID碼如同身分證字號,一人只有一組,藉由T-slice綁定生機晶片,夢莉卻有五組,遍及四府一道,都找不到源頭的生機晶片。」


  「五組?」生醫博士甚感匪夷所思:「腦波就像指紋,每人的波形波紋都是獨一無二的,蜃器就是以此辨析,自動產生ID碼給首次登入蜃景的人,且永久標記留存。一個人不可能有五組ID碼。」


  「難道是假造的?」廖穆斌猜測:「或者夢莉是組織,不是一個人?」


  「我跟夢莉對談過三次。」呂思敏卻言:「後來查看記錄,那三次她用了兩組ID碼……我很肯定,三次跟我說話的都是同一人。」


  馮瑰逸也說:「蜃器會辨析的不僅腦波,我們躺進去那顆大蚌時,它會全方位感測使用者的神經傳導、血液組成、肌肉收張、骨骼重量、體表特徵、呼吸次數……確認是活生生的個體,記下全部的生理數據後,才會放人進蜃景。要想假造ID碼,得先弄出一個極度逼真的假人,騙過蜃器……當前的科技無法做到。」


  余邁訓則問:「呂姐方便說出和夢莉的談話內容嗎?」


  「我們都上同一堂兵器技擊課,是對練的Partner,前兩次閒聊聊得挺投緣的,直到第三次,她講到四郡……當時我很訝異,我沒提過我的出身,她還知道我負責管轄十三區,並問我……」她一邊回想,一邊道:「有沒有考慮讓十三區脫離四郡,升去上面,在天光下活著。」


  廖穆斌困惑:「升去上面?怎麼弄?」呂思敏搖頭:「我當下就拒絕了。十三區是為了那些難在地面生存,但又想好好過日子的人而設立,是四郡唯一的保護傘。脫離這裡,等於違背當年建設本區的初衷。」擇善固執的話事人再續:「那次上課後,我沒再碰見夢莉,詢問教練,教練竟說課堂名單上沒有這名學生,他也從來沒見過夢莉……明明上禮拜才跟她討論該怎麼拿海盜彎刀。」


  聽者無不瞠然,然而更為驚詫猶在後頭,方遠策道:「而且思敏只記得與夢莉講過話,卻對她的聲音相貌沒印象。我問了其他仍與夢莉來往的人,同樣不清楚。」


  余邁訓亦言:「撒素蕩的博煬也有類似的情形,不過他是完全忘記夢莉這個人。」


  「能夠創造數種腦電波、不透過設備裝置便可登入蜃景、影響他人的大腦判別、甚至抹除特定記憶……」馮瑰逸沉吟:「確實只有神明才做得到。」


  廖穆斌另問:「小緋哪時回來的?」呂思敏答:「她從一郡的當鋪下來,並要入口的看守者通知我去看監視器。進到老家後,待沒幾分鐘便出來走向十二區,一路通往八區……在當鋪時,還對店裡的監視器做了很特別的手勢。」


  余邁訓忙問:「甚麼手勢?」呂思敏豎直右手的食指,「她先對鏡頭比一,然後又豎起中指比二。」


  「那是暗號,意思是她是誘餌!」廖穆斌當即領會,解釋:「我們在亞羅哈濤常用這招,她走在前面引出殺手追兵,我殿後伏擊。」「為甚麼不用T-slice通傳?」馮瑰逸納悶。


  「大概是T-slice被電擊棒破壞。」他說:「現今的匪徒一動手就是阻止目標求救。」


  「Scarlett這招很聰明,金奕璋想殺的人,警備隊也救不了,於是她選擇把陳吉哉引來這裡,畢竟……我講白點,別拿清潔劑洗我嘴啊!」方遠策先聲明,後續:「四郡是出了名的『加倍奉還』,即便是黑道也不敢輕易得罪,倘若陳吉哉下手太張揚,遭殃的會是他。但是風險也相對大,四郡除了十三區以外,全是毒蛇猛獸……至少我是沒膽孤身在這邊趴趴走。」


  初來的三人更顯憂慮。


  「金奕璋先前想殺Matthew,那位唇語專家的死也與他們脫不了關係,如今連小緋都不放過。」馮瑰逸道:「他顯然不想我們查出夢莉是誰……為甚麼?怕『粹』阻撓他的抓神計畫?」


  「我和Scarlett之前查到一個叫七星蟾社的團體,裡面的人都認識夢莉,聚會時會集體仰頭,嘴巴不停開闔……像是在和天空對話。」余邁訓思忖:「封天師是社團的成員之一,金奕璋若想抓捕神明,馬上會被天公識破。」


  「那倒未必。」方遠策露出神祕的表情:「近一個月,封天師和許多富豪名人走得很近,反而疏遠金奕璋,兩人似乎鬧翻了。」


  廖穆斌狐疑:「封天師是金奕璋花大錢請來的,若不照客戶的要求做事,惹毛金主……被生吞活剝都不奇怪。」


  「這便是我來的原因。」方遠策坦言:「不論金奕璋、封天師在玩甚麼把戲,千萬別讓他們得逞。貴組織如有需要,儘管開口,我會盡力協助。」


  余邁訓瞇起眼:「策師早就曉得金奕璋要追殺Scarlett,也算到她會躲到四郡來,更看準我們會救人,順手利用我們對付金家。」


  「別怪我對你的女朋友見死不救。」老謀深算的策師僅是微笑:「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碰姓金的,可是方家有不少人受夢莉的影響,做出一些……我不太認同的決策,我必須弄清這件事。」接著面向在場另一位豪門大族:「身為『島之府庫』,那是你出生就當承擔的責任。」


  馮瑰逸斂眸不語。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囉!」方遠策朝話事人點點頭,隨後長身而起,「保持聯絡。」話罷,便偕手下離去。


  「跟我來吧。」呂思敏亦直起腰腿,「我告訴你們八區怎麼走,以及絕對不能觸犯的禁忌。」


  三人深吸一口氣,舉步跟上。


*****


  從下四郡的那一刻起,馮瑰逸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鐵鏽味。


  在十三區猶不明顯,直至坐上搬運車的車斗,行駛於沒有列車鐵軌,兩側盡是不悉是死是活的遊民、未見頭尾的窄道中,鼻間的鐵鏽味又多了幾分酸臭。


  到了十二區,依循呂姐的指示走至上一層,再搭另一輛搬運車,和數桶瓦斯一同被載到十區,身旁的瓦斯桶換成十五把開山刀和一支衝鋒槍,稍顯英氣的黛眉越攏越緊,最終抵達八區,向司機付錢道謝後,一女二男步上月台。


  雖然皆為廢棄車站改建,此處的氛圍卻與十三區迥異。同為艱苦人,十三區的居民生活再怎樣辛勞,臉上仍有苦中作樂的朝氣,然則這裡人的兩眼不是混濁無神,便是帶著不懷好意的探究,認出跟前是外來者後,甚還見獵心喜。


  「頂杲兮,頭一解來呴?敢需要人聚路?」口齒通紅的男子忽來自薦,眼睛不過在窈窕的人影多停留半秒,外是軟殼風衣,內為H型戰術背帶的男身即攔住其目光,「免!」


  「哎。」余邁訓有不同的意見:「有當地人在,總比漫無目的地晃好。」廖穆斌皺眉低語:「你不怕他把我們賣了?」


  「小心點就好啦!當保鏢的怎能這麼膽小?」兩道氣音相互爭論:「這不叫膽小,這叫謹慎!」


  二人兀自窸窸窣窣,陌生人已轉向沉默的女生,友善遞去一根果凍條,「請你吃。」「謝謝。」不疑有他的馮瑰逸抬手欲接,卻被男友捉著腕處,拉進懷中,「別給她吃怪東西!」


  「甚麼怪東西,真沒禮貌,這可是上等貨欸。」男子討個沒趣,逕自撕開果凍條的包裝,放進口中吸食,「商量好了沒?好心提醒,現在不要我帶路,之後仍會有人過來,可不是每個都像我這麼好相處又……正常。」


  和夥伴對望一眼後,余邁訓問:「錢怎麼算?」


  「你們是來找人的對吧?打探到消息五百,有明確的地點就八百,若要我帶你們去該地,七、八、九區一千,這三區外的一千五,最後有找到活人就五千,屍體三千,中間加購的工具或服務則另計。」語到末處,三個頂杲兮的臉益發僵硬。


  余邁訓伸出右手,「我是Matthew。」男子亦伸手交握,「我叫阿昌。你們找誰啊?」


  廖穆斌答:「梁錦緋,她是十三區的人,昨天下午一點多來的。」「Scarlett來了?」原來阿昌也識得她,道:「她八成是去Loading哥那邊。」


  四郡的三到八區位於二郡之下,現有五個話事人,其中八區有十一層樓,其中B1~B5是來自博山的Loading掌管,B6是緩衝地帶,B7~B11的老大則為本土的胖忠。據呂姐所述,去年雙方協議合作突襲三區,行動前仔細安排攻打的人手、路線及時程,豈料事到臨頭Loading突然反悔不動,孤掌難鳴的胖忠在三區被痛歐一頓,底下的阿弟仔阿妹仔死傷慘重,他本人的左脛亦骨折,仍在拄拐杖。而今兩邊情勢緊張,待胖忠痊癒,勢必又有一場腥風血雨。


  「她去那做甚麼?」獲得新訊,余邁訓卻繃著臉,呂姐特別交代過,這趟來八區愈低調愈好。就算別無他意,從十三區來的外人會見八區的話事人之一,很難不作聯想,稍有不慎恐將捲入此地的紛爭,這亦為呂姐不派人同行帶領,僅讓他們三個自行前來的原因。


  「她是情報販子,做甚麼都不稀奇吧?」阿昌說:「Loading哥這時該在看比賽,沒空理你們,想問Scarlett的事,起碼得等到比賽結束,不過那時都凌晨兩、三點了,Loading哥要睡覺,明早才有機會見他。」


  戀人朋友生死未卜,哪等得了這麼久?馮瑰逸問:「他看的是甚麼比賽?」「當然是四郡的特產──浴火競鬥!」地陪張開雙臂,熱情介紹:「雖然在上面沒甚麼名氣,但精彩程度絕不輸給曉籌的鐵血競鬥!」


  鐵血競鬥是曉籌除黃、賭、毒外,又一個無視法律道德,卻因背後黑道政客勾結,令警方難以查辦取締的非法產業。有別於正規競鬥的裁判為維持公正及保護選手,會適時介入暫停或終止比賽,鐵血競鬥既無裁判主持,亦無回合時間限制,以打到一方投降或全然不能動來論輸贏,選手出招更是插眼踢襠打後腦樣樣來,縱有電漿護體防身,場面依舊血腥暴力,十場比賽,死殘三、五人是常態。


  既然號稱與之同等「精彩」,浴火競鬥想必也沒在管安全、健康和運動家精神。


  「能在六個小時內接觸到Loading哥嗎?」余邁訓問道。


  「一百塊。」阿昌的指間忽地現出一張藍卡,對方亦不討價還價,T-slice直接刷過去,讓他笑得更燦,招手示意人跟隨,「你們運氣不錯,今天的壓軸賽是米熊對趙洋,一個拿雙刀一個拿雙劍,都三十六歲,機械外骨骼皆是Heracles-G2600,對戰記錄各為三勝三敗,這次是眾所矚目的第七戰,賭盤金額已累積到兩百五十萬!個人是看好米熊,他將金城的八肢武術融會貫通,結合刀法另創十肢武術,雖然趙洋的劍法也很強,但上一戰已經達到他的極限,不像米熊又再突破自我。」


  廖穆斌倒是好奇:「為甚麼要叫浴火競鬥?」「因為有火啊!」在地人眨眨眼,似是疑惑這有甚麼好問的。


  現處的B3原為地下街,兩側是一間間商家,至今依然,正經的有小吃服飾家電行,猶若上面的市衢;也有「代客討公道」、「討債仲介」、「一夜致富」、「跑路達人」、「專業走後門」、「慾望抒解」、「讓你嗨」……這類遊走法律邊緣或擺明觸法的攬客用語,大喇喇地寫上店門。


  「難得來四郡,有沒有甚麼想買想吸想幹的?上面不敢做不能做的服務,這邊都有喔!」領頭的阿昌大力推薦:「我有認識的性愛指導老師,要不要去玩玩看?情侶也歡迎,他們家最近在辦促銷活動,加點錢便會提供蜚博胺或弗立啡……」「多久到鬥場?」廖穆斌不耐打斷。


  叼著果凍條的嚮導嗤了一聲:「鬥場又不會跑掉,急甚麼?何況早到也不會比較快跟Loading哥說上話,耐心點等比完賽吧!」


  余邁訓明白跟這種人打交道,表現得越焦慮,越容易被牽著鼻子走,遂平心攀談:「Loading哥有喜歡哪個選手嗎?」


  「Perla!」阿昌當答:「她去年才從小綠松來沐隆,第一場比賽就驚艷四座,目前五戰全勝,每戰都是當晚的最佳賽事。Perla的身體素質很好,格鬥智商也高,Loading哥超喜歡她,說她很像以前的……咦,哪會減一个?」


  順著他的視線回首,余邁訓和廖穆斌這才發覺後方空空如也──馮瑰逸呢?


  地下商場某個角落,三個無賴圍著落單的女子,為首的人神態輕慢:「Nina,這麼久沒看到你,跳槽啦?怎麼不叫我帶兄弟們去捧場?」粗壯的胳膊本欲搭上畏縮的肩膀,卻被人退步遠開,「我……我不做了,宇哥你找別人吧。」


  「啊?不做了?」語氣雖是失望,臉卻笑得人心生恐懼:「真可惜,我很想念你欸……能不能給個面子,替我新收的小弟轉大人,價錢隨你開!」


  Nina垂著頭:「宇哥,我約了朋友……」「朋友?一起幹你們有優惠嗎?」言詞越發粗鄙,她的心臟跳得越快,「你誤會了,我們都不是……」「哼!」宇哥揪著她的後髮,霍地發狠:「妓女裝甚麼純潔啊?我又不是不給錢!你有兩個選擇,要嘛乖乖開價,要嘛我在這扒光你的衣服,讓所有人看你被幹得多爽!」


  「宇哥,我真的沒在做了……」Nina顫聲:「我有認識的姐妹,可以……啊!」「哧──」但聞長聲的撕扯,她的上衣裂成兩半,宇哥扔去碎布,面目猙獰:「火炭,別說大哥不照顧你,你先上!」


  「謝謝大哥!」剛滿十八歲,綽號火炭的小弟興奮地撲上前去。


  周圍人僅瞟來一眼,旋又移開眼光,任由哭叫與訕笑持續擴散。


  「哇塞!她的奶超呃咯咯……」牛仔褲四角褲才脫一半,火炭驟感脖子一緊,整個人即被提離地面!


  他的頭頂飄著黑色束口袋,其背繩纏得人滿臉脹紅、雙腳亂踢,宇哥及另一個手下仰首呆愣,猶自驚訝這是法術抑是靈異現象,其後忽響清冷:「人家說的話你們是哪句聽不懂?」


  回頭就瞧一襲暗紫機能服,戴著黑手套的左掌平舉,一旁的眉眼掛著深藍飛官墨鏡。


  「孤輪,揍她!」宇哥推著同夥,孤輪依言而動,甫踏出右腳,馮瑰逸左手一招,束口袋即拎著褲子半褪的火炭而飛,垂在胯間的器官恰好貼上口鼻!


  「幹!好噁!」孤輪怒聲猛揮,揮到脆弱敏感的部位,令懸吊半空的面色更加痛苦。


  「媽的,找死!」宇哥攥拳落往她的顴骨,然則一隻更快更有力的手從旁竄出,拽住他的臂彎,尚未瞧清主人是誰,逕遭一拳KO!


  接著束口袋一轉,這才放火炭下地。他見老大暈死不起,嚇得褲子都來不及穿好,和孤輪連滾帶爬地逃離。


  「瑰逸,想做甚麼要跟我說,這裡很危險。」心知女友不會袖手旁觀,廖穆斌只能無奈叮囑。


  Nina仍蜷縮一隅,環臂啜泣,馮瑰逸走去蹲地,褪下外套披住發抖的身子,「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家。」


  四周人語漸雜,不宜久留,余邁訓彎腰低聲:「我們太顯眼了,跟她走太近,對她不一定是好事。」見義勇為者抿唇略思,隨後取出電擊槍交給Nina,「這個給你,掃描握把底部的條碼,會有影片教你怎麼使用。」淌著淚痕的下巴一頷,小聲說了句:「謝謝。」


  伴侶的外衣給了人,廖穆斌便將自己那件覆上單薄的肩背,「走吧。」


  Nina撫過臂上禦寒又不會過熱的衣料,陡然變臉,戟指朗聲:「她罵我是漂流子!」


  空氣瞬間凝滯,無論是偷偷觀察又或始終漠不關心的,悉數注目至此。


  「漂流子」與「海流民」相同,是四郡的禁詞,講出口就等著被強鹼洗嘴!


  余邁訓轉身欲讓阿昌出面緩頰,然則精明的地陪早已無蹤無影,令人忍不住爆粗:「Shit。」但瞧十多人拿著塑膠白瓶紛紛靠近,他面朝Nina,揚聲質問:「我們沒有這麼說!為甚麼要陷害我們?」


  「誰說沒有?」一反適才可憐兮兮的模樣,指責者雙目圓睜,鼻翼翕張:「那個女人不只罵我漂流子,還說四郡有股臭味,回去後要用艾草洗澡……還說我們是死要錢的乞丐、到處偷搶拐騙、不識字的蠢蛋、口音很怪很好笑、滿口髒話的野蠻人、長相醜陋傷眼、一看就知沒讀書,還說……」


  「我蹲在你面前不過三十秒,繞口令才能講這麼多吧?」遭受污衊的馮瑰逸冷冷反駁,登時噎住信口雌黃。


  一名禿頭大叔揣著清潔劑、撓著胸口行來,老花鏡片後的眼目瞥了Nina一眼,後道:「頂杲兮,這裡不是觀光景點,快離開。」


  「我們不是觀光客,也不是來結怨,辦完要辦的事,自然會離開。」余邁訓說:「四郡的座右銘是『加倍奉還』,我們也會入境隨俗,用加倍的禮數和酬勞,報答幫助我們的人。」


  劍拔弩張的氣氛稍稍緩和,可是大叔猶道:「叫你們離開是為你們好,上面的人在這裡活不過一晚。」余邁訓同是堅持:「達成目的,我們立刻走。」


  大叔扁扁嘴,終問:「你們想幹嘛?」未及答話,遠邊的Nina忽朗:「他們是胖忠找來的殺手,打算暗殺Loading哥!」


  此語一出,現場再度瀰漫火藥味,直覺這回難再平復,情報販暗罵死Bitch,廖穆斌亦是氣憤:「假如我們是來暗殺的,何必救你?還被你恩將仇報!」


  「Sorry啦頂杲兮,是不是殺手,要讓Loading哥親自判斷。」禿頭大叔領著數人圍上,手裡拿的已非清潔劑,而是西瓜刀。


  身經百戰的保鏢目放精光:「西瓜刀就想讓我就範?」「冷靜。」余邁訓不欲鬧大,道:「要打也不是在這打。」然後轉往圍聚者:「為展現誠意,我們可以向Loading哥當面澄清,也希望八區能尊重我們,刀子就免了吧。」


  那大叔挺好講話的,擺擺手,旁人便收刀撤遠,僅由他一人帶離外客。


  臨走前,美眸不禁望向躲在人群中的Nina,其眼底充斥莫名的恨意。


  二十分鐘後,全黑菱格紋皮沙發上坐著廖馮二人,右邊的小茶几放著一隻趴在錢堆上的三足蟾,余邁訓則搔著頂毛踱來踱去,口裡碎念:「嘶……一個比一個還難搞。」


  這裡應為會客室,能坐著小憩外,矮桌上有切好的火龍果和熱茶,然則三人無心放鬆。


  馮瑰逸仍然百思不解:「Nina好像很討厭我,為甚麼?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我也沒冒犯她。」左邊的男友尚在思索怎麼說,經常與各階層交流的人已言:「做善事是要付出代價的,遇到這種不感激、不回報的,代價更大。」


  「我沒要她回報。」這話得來玩味的神情:「就是這樣的想法,更會碰碎某些人的玻璃心。」


  她猶是想不通,此時門口傳來第四人的嗓門:「是外套啦,你給她的Geb外套防風防水吸汗透氣快乾,標榜從沙漠到雨林、赤道到極地、健身到攀岩、潛水到跳傘,全氣候全運動都適合穿,我看了好久都捨不得買。」該人正為阿昌,他入內就座,用牙籤戳起一小塊火龍果吃,「Nina覺得你在炫耀施捨,便想創阬你。」


  「炫耀?Geb的外套又不是奢侈品……不是吧?」女友側過頭來,廖穆斌略顯遲疑:「……不算。」一件要價五百塊沐幣的外套,的確稱不上奢侈品,但說給就給當真大方。


  沒興趣探討Nina複雜扭曲的心理,余邁訓嘲諷:「你也真會挑時機,該出現時閃超快,用不著你時才現身。」


  「別生氣嘛!我好歹幫各位爭取到這間會客室,不然原本要關馬桶間欸。」吞下多汁的果肉,阿昌倒了杯熱茶暖胃,「往好的方面想,你們百分之百能見Loading哥啦……不過要多等幾天,Loading哥習慣在人又餓又渴、精神不濟的狀態下審問,他認為那樣才好套話……趁還能吃時多吃點呀,明天搞不好連水都沒得喝。」


  余邁訓瞪著他:「你收了我的錢,卻不辦事?」「喂,我哪知你們的大小姐忽然上演一齣救風塵,還惹到食人宇,他這人超可怕,上次有個阿伯才罵他一句,隔天就死在廁所裡,眼睛被挖、舌頭被拔,腸子流出肚子,我也很怕被報復啊!」阿昌辯解:「別怪我不講義氣,更快見到Loading哥的辦法不是沒有,就看這位朋友願不願意。」話間,雙眼移向廖穆斌。


  「願意甚麼?」他問。阿昌繼而道:「今早也有個頂杲兮跑來這區,長得胖胖壯壯的,在B1闖了些禍,沒想到他身手誇張好,二十個人圍毆還打不贏,被他逃去B7。胖忠聽到後,居然臨時換上他參加今晚的競鬥,Loading哥氣死了,煞直直捿無人偕伊拼,假使你能打敗彼个大顆呆,Loading哥懽喜起來,說不定會幫忙捿Scarlett。」


  能得話事人相助,自是事半功倍,不過這也意味著牽扯進八區的爭鬥。


  事態遠超預期,但總好過毫無進展,廖穆斌沒怎麼猶豫便答應:「好,我打。」


  「爽快!」大拇指豎著比讚,旋即一縮一伸變出儲金卡,「一百塊。」「還要加錢?」臨陣參賽者高呼,馮瑰逸也目露不滿。


  「廢話!事關名譽,沒人說服掛保證,Loading哥怎會隨隨便便讓人代表他出戰?」不意外加價,余邁訓展開T-slice點滑數下後,拋給嚮導,「一百塊拿去,我再加碼給你在Geb的官網任選兩樣物品,我買單。幫我確保這場比賽足夠公平公正,事後不會有人找我們和十三區的麻煩。」


  「沒問題!」阿昌拍拍胸脯,挑了心屬已久的風衣和球鞋,愉快下單,便揮手暫別。


  再過半小時,他們被帶至選手休息室,那裡有很多人、很多武器、很多機械外骨骼,他們三個五個地成團聚集,檢查裝備,調整出賽選手的身心。


  退役數載,由於長年養成的習慣,也因藉助機械大幅增進體能的身軀,與注射充能液後的感覺很相似,馮瑰逸仍會每日鍛鍊,平常於家中寬廣的草坪竄上跳下,偶爾回道館和人對打,順便指導後進。


  而廖穆斌在過往的護衛營救任務中,不乏使用機械外骨骼的經驗,然而提著冷兵器踏入鬥場是頭一遭。機械外骨骼大致分為兩種,若單純加強力量,就將整身嵌入一台大機器人裡,看上去粗獷且充滿工業感,縱是老弱婦孺亦能輕鬆搬卸重物;若欲競鬥打仗,即如一副高科技裝甲,旋轉件、傳動軸與伺服馬達貼著四肢背脊,圈住頭頸腰胯,全面強化肌力耐力速度,電漿護體包圍周身,抵擋致命攻擊。


  陪選手熱身,穿上機械外骨骼後,馮瑰逸行至人後,檢視有無異狀,廖穆斌則望著滿牆的刀槍劍戟棍棒斧錘鉤叉,樣式古今中外皆有,卻令他選擇困難:「哇……每把看來都很厲害。」


  「我打聽到了,對手用的是爪刀。」進來不過五分鐘,余邁訓便探出重要情資:「選個長兵器捅死他!」爪刀是一種小彎刀,刀柄末端有指環,套上食指便可靈活轉動運使,古時亞羅哈濤的農民會隨身攜帶,用於割草或防身。


  馮瑰逸說:「競鬥中敢用極短兵刃應戰的,表示對自身武力非常有自信,是高手。」


  「刀劍我不擅長,短棍短棒碰上爪刀也沒甚麼優勢……有斧槍欸!」大提琴般的嗓音稍昂:「近古時代的日賽特中部,曾有農夫拿斧槍劈死一個好戰的公爵。在火銃火槍發明前,便宜好用的斧槍是那個時期傭兵的最愛,長槍結合長柄斧的設計,能穿刺能劈砍,握短就能當作一般的短兵……」「你會用嗎?」女聲僅問。


  「……我專精的是現代武器。」於是她幫男友再揀一柄十手,別上他的腰際。十手的外型似ㄐ字,雖無鋒刃,卻能作棒敲擣,亦可卡住刀刃手腕,繳械制敵,是新爾古代浪人平民的自衛兵器。「對方一近身,就丟掉斧槍改用十手。」


  「好了嗎?下一場輪到你囉!」耳邊三度響起阿昌的話聲:「先去進場通道等吧。」


  一行人踏出休息室,走過長廊,廊道盡頭是上掀式的鐵門,門外歡聲雷動,即為鬥場。


  雖是首度參賽,但知他應付過更兇險的戰鬥,馮瑰逸並不擔心,操作T-slice連接彼此的語音與聽覺神經,便於下達戰術指令後,道:「加油。」


  廖穆斌湊前鼻尖,猶有心思調情:「加油只用說的不夠啊!」正欲一親芳澤,指掌卻毫不留情搡開嘟起的嘴,「認真點,不要小看競鬥。」


  「噗……嘻嘻嘻!」倚牆插口袋的余邁訓奸笑:「到樓上觀戰吧。」阿昌則道:「我下你贏喔,加油!」言畢,三人相偕遠去。


  爾後,鐵門緩緩啟開,場上的喧鬧似潮水般淹沒耳朵。


  「接下來,是掃射軍閥、擊潰海盜,亞羅哈濤的金牌保鏢──Albin sir!」即時播報賽況的主播情緒熱烈激昂:「對上能夠一打二十,胖忠哥重金禮聘,竹壽黑金的頭號殺手──陳、吉、哉!」


  圓場的彼方,同穿機械外骨骼的對手留著小平頭,一臉剛出獄的樣子,不是陳吉哉是誰?


  「哦?」廖穆斌眉頭高軒,不由得呢喃:「真有你的呀,小緋。」


  「金牌,注意腳下。」忽聞扁黏的男音,眼覷場地內布滿數千圓孔,尚自納罕,正中心倏地竄出一道三公尺高的火柱,旋即朝外擴展為四道,緊接著是六道,迅速往八方上噴愈多愈熱的赤焰!


  廖穆斌趕緊撲滾躲過火燒身,對面的陳吉哉亦剛重新站直。


  「Fire──」主播觀眾齊聲長喊,銅鑼鐺鐺,正式開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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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是大人的童話故事;江湖,是俠客揚名的所在;爭奪,是人類亙古不滅的本性 在虛構的江湖故事中,書寫一段充滿血與淚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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