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牽五十年 — 黃鑑玉博士受訪記要

我在民國63年考取淡江化學研究所，念碩士。

師大化學系主任（王澄霞）教有機化學，王教授是系主任，我大四去跟她做專題研究，也被送去她先生陳朝棟中研院那裡做研究，目的是想叫我去念第一屆的師大化學研究所。我去報考台大、清華、師大、淡江，但師大和淡江的考試時間衝突，選擇去考淡江，讓王老師很失望。林老師和王、陳老師都是學術上認識的朋友。

王老師推薦請林老師來演講，化學系系學會會長鄭文正和我去淡水接他、招待他，林老師演講過程讓我很折服，也覺得淡江的師資和設備都比較好，所以捨師大而去念淡江的研究所。這個背叛行為讓我很遺憾，但對我人生是個很大的轉折點。

我選擇做學術研究，很不順利。

第三年快第四年，當時已經結婚，我家、媽媽家、太太家，都需要我支持，前兩年助教沒有聘足，請研究生抵，研究生兼任助教一個月800元，只夠付房租（第三年的專任助教的兩班169個學生，期中考考卷要改10天）。我跟老師說，這個碩士學位不要了，我要離開。老師說好，我讓你畢業。依照他的行事風格，應該會告訴我念不了就算了，可以離開，沒想到會如此回答，也讓我嚇到。老師說：「碩士論文的草稿寫完，我幫你改。」老師改完，我慢慢打字，林麗月助理說你打太慢了，我幫你打，於是老師幫我改，林助理幫我打字，短短時間就畢業了。

當時老師是教務主任，進行寧靜革命，將淡江脫胎換骨。我跟賴克智在士林同租房子，坐交通車，交通車開往台北時，老師會上車查勤，問學生你的課上完了嗎，像包青天一樣，也要確定老師課上完了才能離開，可能是日本精神吧。嚴管勤教。學生考試，擺梅花陣，考卷題目順序不一樣，同學不能互相支援，前面還要放學生證，驗明正身，讓學生不得不讀書，淡江是因為這樣子才脫胎換骨。我覺得做行政沒什麼了不起，額外建樹、做改革才是了不起。

畢業後去當兵，退伍前三天，有人說：「黃少尉，我隔壁的人會算命，幫你算命。」8/3去看算命師， 問三件事：1. 我需要錢，什麼時候會找到工作？2. 太太的肚子是男是女？3. 我讀書很辛苦，以後會有讀書命嗎？

算命師答一個月之內一定有工作。五月有考試，中山科學研究院，一定要去，30-40歲命運很壞，所以去中科院做事，那裡犯錯不會有大問題，大不了賠錢。退伍後，八月30號回學校，三點鐘去找老師，請問中科院有沒有認識的人，老師打給柳副（所長），回答錄取了，第二名是黃鑑玉，第一名是楊正乾。

第三件事：我四十歲前命很坎坷，國防部的中山科學研究院的薪水，剛開始一萬七千元，淡江只有七千塊。後來月薪七萬，當時負擔輕了，想教書，上山去跟老師請教。老師說：「教書不錯，我離開工研院，教書很不錯」。我很驚訝老師怎麼會這麼說，想來他覺得教書對社會的貢獻則很大，如果生活過的去，可以去教書。之前奶奶去世，我叫兩位弟弟去念博士，畢竟我們是書香世家，他們說哥哥你最聰明，你去念吧。我去新竹清華念博士，請劉兆玄老師幫忙，讓中科院不要除去我的職位，因此讀博士時在中科院還有職位。要辭工作去教書需要賠給中科院一百萬。我只有二十五萬，把板橋房子抵了五十萬，跟岳母借二十五萬，去新竹師範學院只有三萬五的薪水。老師做到了，我後來也做到了。他是身教。我想“天地君親師”，都要尊敬。工作的選擇是對大眾有益的事情比錢重要。

老師走晚運。五十歲到七十歲是人生最有成就的時候。有一次老師在海霸王請眾徒弟，他說已經拿了題目做研究，有志竟成，行政和學術都順利。

我不管住板橋或台北，有空會跑去淡水玩，會去看老師或師母，難免會碰到老師，自然聊到。

我覺得老師後當校長後從嚴厲變為溫柔。

老師領導統御的高招是喝酒，晚上時間都以酒聯絡同事，人際因素用喝酒是很有用的，對行政領導統御很有幫助，讀書人不齒這個行為，但是需要。我當系主任、訓導長，都會請他們吃飯，席間請他們講話，儘量講，有個發洩的管道。對行政障礙降低很多。新竹教育大學（新竹師院），陳漢強校長請我去當數理系（後來成為自然系）的系主任、訓導長，很多人不服，說我是童子軍，沒經驗，但我系務會議後會請吃飯，儘量讓大家說話，一年後校長問我是怎麼做到的，我是跟老師學到這招，而且酒要是好酒。老師的怪招真的很用。

老師對我也有學術上的期望，當時都已經做完訓導長了，我看老師學術和行政都做得很好，也開始做研究，做金屬合成，比有機合成容易多了，做了兩篇文章，升了教授。

學術要做好題材，在台灣不容易，尤其理科的。民國90年，老師跟我說azulene這個題材可以拿去做。這個同時，魏慶成畢業了，跟我說台大有一個演講會，中研院辦的，一起去聽，原來是陶雨台老師演講表面化學，很有意思。開學後，我報名中研院訪問學者，被錄用，副所長是我師大的學弟，跟陶雨台做，發表一篇paper，將azulene 和表面化學並一起研究。我升等教授後，我們學校成立研究所，做這個題目，收了十位學生，自己找出發點，老天會幫忙，成為十個研究生的專題。老天湊合的這麼妙，只可惜後來沒有發表paper，比較遺憾。

跟老師的緣分五十年，真的很難得。

師母很偉大。我跟太太雙薪才能支持孩子上學，老師只有一份薪水，卻能夠支持孩子，要不是有師母支持，真是不容易。

老師有機化學的課有160個人上，用圖書館的演講廳考試，請八個研究生，交叉巡，教的很認真，也管的很認真。實驗課，遲到五分鐘，門就鎖上，如果遲到三次，就重修。我帶大學部的實驗課，結果出來了才能走，常做到晚上七八九點。淡江的學生，工業界很愛雇用，洪克銘和其他同學進中油，想來是老師的苦心經營讓工業界很欣賞，學術研究淡江的學生很好用，是老師建立起來的成功模式。

實驗室聚餐，是從民國七十年海霸王老師請客之後才養成習慣請老師吃飯，酒我來出，老師酒量好，我們也陪他喝。有些沒有重疊到的師兄弟，九月一定藉著慶祝老師生日和教師節聚會，這些工作安排都是眾兄弟分工完成的。例如去年（2023年）的聚會，由洪克銘主持策劃，尤其接送及停車是他安排，蔡百豐用他的人脈爭取到我們想訂的日期，我太太也接洽訂餐廳，並試著拉太太們出席陪師母。與老師聚會，酒是一定要帶的，最高紀錄喝到四瓶威士忌，我們辦聚會已經三、四十年了，都很瞭解該怎麼運作。

老師很尊敬師母，民國八十幾年，三十年前，穿氣墊鞋很不錯，我帶老師去淡水買一雙，我們找到一家店，師母跟著來，說不准買，老師聽老婆的話。可能是因為師母怕我花錢吧。

我們師兄弟都以老師為榮，很高興能夠讓老師在老伴老友之外，還擁有一票老學生，同歡笑共度人生。

我在左一，這是讀碩士時的照片。

2023年九月與師兄弟為老師慶祝（虛歲）九十五歲的壽宴，我為站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