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可能是很多在台灣成長的人共同的回憶,性是不可說的,愛則是奢侈的需求,包含如何表達愛、接受愛。
在25歲以前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交往過,更沒有任何性經驗,在我來到日本一段時間後,就將高中時代勤奮向學的精神投入在交友之中,希冀以時間與努力換取結果。
一開始有過兩段純純的暗戀,在這些暗戀中發現自己始終自卑、沒自信-出身鄉下、相貌平凡、身材普通、家庭不富有、父母無背景-這樣的我怎麼可能被愛?當時的我無法理解我的自卑源自於何處,我以為我的自卑源自於對愛與性的匱乏。
日本有個季節和時間限定的車票叫做青春18車票,只要2萬多塊日幣就可以在五天內搭乘幾乎遍布日本全國的JR區間慢車(有小部分地方需要特別費用),低成本地浪擲時光,名符其實地青春。
來日本第二年的春天,因為前後兩個學校宿舍退宿和入住的時間相隔了近一週,我把行李寄給郵局保管(美其名保管,其實這服務原本是指定送達時間的服務,不是借放行李的服務),自己買了這張車票,從朋友在琦玉的公寓出發,經愛知到大阪,先後落腳於兩個關西朋友家,再從廣島去鳥取,回程從走熱河三島一帶旅行。這場壯行只花了七天,現在想想當時想出這個計畫的自己真是聰明啊。既充實又累。尤其是廣島和鳥取,看起來很近,搭慢車搭了七、八個小時,差不多整天都在搭車吧。
在鳥取砂丘時我非常地興奮,想起的是在沙漠裡穿著紅洋裝的三毛,一直興奮地拍照。一直到現在那還是我在日本很魔幻的時刻之一。
那時遇見了個法國人。一個自己旅行的36歲男人,大我12歲。頭髮剪得很短,從頭到尾一身黑,長得很好看,很有男人味。
忘了怎麼樣搭起話的,後來我們就這樣並行走在一起,他幫我拍照,我幫他拍照,我們一起拍照。有個爬坡,因為沙滑,我難以爬上去,他扶著我的腰,帶我一起上去。之後也不經意地貼近我幾下,但發現我沒特別回應什麼就停止了。
我那時不知怎麼解釋這個舉動,是貼心吧?我不相信有男人會對我感興趣或感性趣,因為我好自卑。但心裡也小鹿亂撞,那大概是我第一次和一個自己感覺很有男性吸引力的男人肢體接觸。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我當時好久沒說英語了,他則是口音很重,我已經不太記得我們說了什麼,總之沒什麼特別的心理連結。
我在鳥取的旅行之後就是要往熱海三島走,行程很緊;他則是要往有馬溫泉走。他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我想了想還是以自己的行程為主,就拒絕了他,但交換了聯絡方式。
我回到東京的一週後他也將來到東京。我們約好碰面。
碰面前有天我參加了一個交流活動,認識了一個日本男人。當時他大概四十五歲。
我後來覺得,可能匱乏的人特別明顯。他一眼就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了吧,所以知道怎麼博取我的信任。
他先是熱情又直接地說,你怎麼一直躲在角落,然後帶著我每一桌、每一桌認識人。我當時理解為善意,為一個不知道怎麼交朋友的自卑女孩拓展交友圈、認識人,然後我可能以為可以增加一點機率,讓我遇到那個可以穿透我自卑的外表、理解我內心世界的人。
忘了怎麼和這個日本人聊到我在鳥取認識的那個男人,又聊到我作為處女的困擾。我猜或許在那之前我就有這個想法了,我只是想要有人幫我說出它。
他說:「這個男人作為第一次應該是個不錯的對象。」
那是櫻花盛開時,那天下雨,法國男人聯繫我,說他想去目黑川賞櫻。
我們在車站附近碰面,看夜櫻。男人沒有特別做什麼,我們很簡單地拍照,說話,走路,他的班機是隔天一早。
看完櫻花以後沒事做,我好像帶他去了一間沖繩居酒屋。
其實我一直以為這件事對我而言很重要,此生絕對不會忘的,現在發現我其實忘了很多細節。原來,過了就沒那麼重要了。
吃完飯以後他說他要去澀谷買紀念品給親友,買完以後都沒有人說接下來要做什麼,時間也晚了,我們等著電車,好像就要散了,他的電車快來了。
他不問啊。於是我問了。
「今晚我們可不可以待在一起?」我很小聲湊在他耳邊問。
幾乎是一問完的瞬間他就摟住了我的腰,說:「當然可以。」
我想我必須先向他說清楚我是個毫無經驗的人,不然可能會在重要時刻出醜。我說了以後他一臉不可置信,然後他說:「好的,那我會溫柔對你。」
他也確實很溫柔。因為是第一次,我的身體無法接受有個異物刺穿進來,我們嘗試了很久我一直覺得痛,男人也沒有堅持,反而是我很堅持。
我想我當時的邏輯是,沒有性經驗這件事讓我一直有種處女情節般的自卑。後來我在學校遇到一個做「處男情節」研究的日本人,我很能理解他做的研究,正是我當時的心理。無論是男的還是女的都可以在性上面是自卑的,就算有時女人在異性戀世界裡看起來是比較容易得到各種機會的性別,對性的自卑跟他們對自己的自卑還是會牽連在一起。
選擇這個男人的原因則是因為,他明天就會離開我的生命。那麼就算我再怎樣地覺得第一次是我生命最特別的經驗,我也不會被這個拿走我生命最特別經驗與瞬間的男人左右我的喜與悲。我很確定我們不會再有任何聯繫,所以我也不會被他接下來的任何作為傷害。
努力好一陣子,男人終於進來了,我痛到不行。留了一點血,然後我們累得睡著了。
半夜我醒來,去廁所,留了一堆血,走回床上的路上貧血,跪坐在地上。男人則是一直睡在床上。那個時候我發現即使不是處女了,原來不過也就是這樣。
和法國男人的故事就只有這樣。至今想起來這還是一個不錯的回憶,男人確實從頭到尾都很溫柔,我也沒有因此陷在這個人之中,如同我最初的目的與猜想,我們後來再也沒有聯絡。
但我和性的故事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