珮利

露亭有一半立在水面上，以一棵樹為軸的涼亭到了夜晚被裝飾的燈和燭光照亮，樹幹上的一扇門後，露亭的三人各自抱著一些東西陸續走出。而門的正後方正亮著更加明亮溫暖的光。

海面的漣漪宣告今晚將有客人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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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佈置的軟墊區隨時都是溫馨放鬆的氛圍，這裡不僅僅是我們討論各項工作事務的地方，也是我們招待客人的重要位置。

刺蝟走過來時先去調整了燈的亮度，然後坐到他最喜歡的角落，貓咪則很快地又鑽回樹屋裡拿來了適合今天客人的杯子。

這一次的客人是踩著月色而來的。明月在他身後，都像是最高級的陪襯一般。

「晚安。」

「晚安、快請坐下。」

桌上放著剛泡好的熱茶，貓咪把杯子放上桌，我為客人添上茶水，今晚的茶有股清新的味道。混合夏夜的風，是一種眷念的氣味。客人在背對著月亮的位置坐下。

坐在柔軟的墊子上，坐姿仍然端正優雅。他啜了口茶，再仔細端詳了一陣子手上的杯子。抬起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金色的眼在燈光映照下，裝進了璀璨的萬家燈光。

「你們可以稱呼我為珮利。」

客人有一頭墨綠色的長捲髮，月光下泛出水光似的暈，看起來溫柔且耀眼，與他的眼非常相稱。

來到露亭的人，都是有所期待的人們，為每個懷抱期待的人們做好準備，就是露亭的存在意義。

「我將與我許久、許久未見的朋友見面。」

珮利微微偏著頭看手上的杯子，眼神柔軟、遙遠。手上的玻璃杯像是將他帶去了最遙遠的曾經。珮利他有一雙好看的手，修長、骨節分明，並且擁有充滿力量與滄桑的傷痕和繭。

「我一無所有，就連我的生命也將要走到盡頭時，梅蜜從天而降。從天而降並不是誇飾的說法，梅蜜有一頭金髮，還有一雙翅膀，我第一次見到他也與你們一樣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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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遠比我們認知的還要巨大太多了。我了解到這件事，便是親眼所見。

人的模樣卻擁有鳥的翅膀，金髮少女從天而降，身後的翅膀不時拍動，對於我的震驚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只是自顧自的嘆息。

「你是如此有勇氣，卻不自知。」

「什麼？」

「你可以稱呼我為梅蜜。你看起來有許多問題，但你繼續待在那裡的話，肯定活不過今晚。」

梅蜜朝我伸出手。精緻如石雕像的臉龐露出一個笑容。「走吧、我們離開這裡。」

我還沒能想自己到底遭遇到什麼，而已經連生命都快失去的那個瞬間，我第一次想起了掙扎。

梅蜜伸出的手抓住了被海浪拍濕了的我，全身濕透而不停顫抖的我，想起了古老傳說裡，人死後接引使者的圖畫。

如果死後的世界，是這樣的，那好像真的是一種解脫。當時的我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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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翅膀的金髮少女。」貓咪喃喃重複。

珮利贊同一般點點頭，他拿著杯子轉過身，看向身後的月亮。

「梅蜜的翅膀很美。陽光下會有絲線般的光澤、月光下則像是最清澈的水面，映出月光的優雅與溫柔。」

「當時的我覺得梅蜜，肯定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但隨著我與梅蜜一起生活的時間越長，我慢慢了解，他就與我一樣。這個世界容下了各式各樣的形狀，所以我們在其中既是最特別的，也是最平凡的一員。我們相似，同樣擁有人的樣貌。也截然不同。梅蜜強大有智慧，但不懂危險為何物。我覺得自己脆弱、無知，但梅蜜常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是他認識的最有勇氣的人。」

「世界真的很大。」刺蝟忍不住出聲贊同。

「世界太大了。」珮利回過身來，側臉在月光與燈光的照映下晶瑩。

「我再幫您添一點熱茶吧。」我重新拿起茶壺。「夜晚還足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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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蜜將我帶離海浪之中，在森林的深處找到一處可以休息的屋子。他像是那裡的主人，他讓我留在屋子裡，用溫暖的茶水湯藥、美味的食物漿果照顧我。

「珮利、你是如此有勇氣的女孩。你從不知道，但我會告訴你。」

梅蜜從沒問過我來自哪裡，又為什麼會在海浪之中。他只是一次一次的說，我是他見過最有勇氣的女孩。

有時候他說：「我想要讓你擁有力量與智慧，你就會知道，你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存在。」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總是帶著一點滑稽的誇張，我有時候會想，也許梅蜜看到的我，是一棵幼苗，只要他給我足夠的營養，我就會長成參天大樹。

然後我在一次的日光灑落時，重新聽見樹梢上的鳥兒在叫、吹過樹的風帶來涼意、花草在腳邊茁壯盛放。是從那時候起，梅蜜開始帶著我去冒險，我見到我所不知道的世界。

他告訴我力量是因為保護和守護而存在，所以我們為失去了屋子的人們，取回了居住的地方。

他和我分享他的智慧，我們蒐集所到之處的人們的話語和他們留下的字畫。

梅蜜從金髮有著翅膀的少女，變成了我摯愛的知心好友。我們無所不談，交換想法，也保護著對方。

「珮利，你是這個世界贈與我眾多禮物當中，最好的一個。」

我和梅蜜互相陪伴，一同認識這個世界，發現、發掘我們還不知道的一切。

「梅蜜、我想我知道了，你所說的勇氣是什麼。」有一天，我遠遠地從高山的頂端眺望雲與海交疊的景象，我突然也看懂了梅蜜眼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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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之外有沙漠、陸地上有高山、海洋深處有城市。如人般巨大的花和樹洞裡的微小世界。世界之大，我從不知曉。」

「好想親眼看看！我也好想去冒險啊……」刺蝟晃了晃身體，語帶遺憾地說著。

「那我們下次休息日就去，你來計劃。」我也跟著晃了晃腦袋。

「啊～不要～」刺蝟順勢躺倒在軟墊上。被坐在一旁的貓咪輕拍了幾下額頭。

「您真的是一個非常有勇氣的人。」我開口贊同。「並不是誰的世界都這麼廣闊、也不是誰都會在自覺脆弱的時候，還願意為了保護他者而出手幫助。」

珮利笑著點點頭。

「是的。梅蜜說，我的勇氣讓他可以飛過所有大陸、穿越無邊的海洋。」

「那又是什麼原因讓你們分開？」躺著的刺蝟轉過頭來，滿懷好奇心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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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梅蜜相伴的日子，在遇到了一群無所依的人們之後，來到了盡頭。

失去了原本居住地的人們，好不容易重新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卻總是被周邊的聚落欺負，我們一起幫助了他們，人們感激的同時，也希望我們可以繼續保護他們。

「珮利很適合成為人們的守護者。你聰明、大膽、勇敢，現在還多了力量和智慧。你比我更適合成為守護他們的人。」

「珮利、我一直被追趕著。總有誰不喜歡翅膀、會有誰不喜歡金髮、也有誰不喜歡我與他們不同。但那是因為我還未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但你已經知道你的答案是什麼了。」

梅蜜一直在尋找和他一樣的存在。我們冒險的路途中，充滿了危險，對我的、更多的是，對於梅蜜的。

梅蜜強大卻不是無敵的。他也有血肉、被刺傷、割傷，血流不止的景象同樣可怕。

「他們需要你，珮利。我答應你，我會回來找你的。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來的。你是最有勇氣的女孩，記得嗎？」

「不要哭、你的眼淚要因為你的善良而流，不要為了悲傷，也不要為了恐懼。珮利，你的勇氣給了我更多的力量與智慧，我永遠是你的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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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蓋住了月色，珮利的眼神回到桌前。

「我作為保護者，照顧著那些相信我的人們。陸地變遷、日月與星辰逐漸遠去、我從未再聽過梅蜜的事情與消息。梅蜜為我種下的樹已經參天，屹立在我的窗邊，就在不久前，樹上結出了翠綠的果子。我很想念他。在今天的月亮升起前，一個金髮的少女來到我的屋前，告訴我梅蜜有話轉達。」

「下一次的滿月，梅蜜就會來到我們窗前。」

珮利從懷中拿出了一顆翠綠色的果實，我接過來，刺蝟也湊過來看。

「是沒看過的果實。」

「像寶石一樣！他會發光耶！」

「應該是同時具有毒性跟藥性的果實，是非常有力量的存在。」

我們都抬起頭看向佩利，

無論是模樣或是果實的特徵，都足以說明，這個坐在他們面前的人，對於這個世界都是多令人尊重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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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已經有一半沉入夜色的海面之下，珮利的決心與期待，已經編織出最適合夏夜的精緻模樣。

三人交換眼神，兔子再次拿起茶壺，為空了許久的杯子，重新斟上熱茶。

「露水將因日月而閃耀，在曦色漫溢之前，請先好好休息吧。」

「晚安。」夜晚的燈火重歸平靜，晨曦未至的夜末，萬物一同酣睡。

月已沉，日將升，草木向榮，萬花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