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第五章-自白

　　「可以請妳跟我比試幾招嗎？」樹向少女請求。

　　少女對樹唐突地比武請求感到訝異，原本冷冰冰的表情因為睜大的眼睛似乎顯得稍微柔和了一些。只見她歪著頭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答應樹的請求：「可以，我們換個地方。」

　　⋯⋯

　　樹隨著少女一路走向山林深處，在一處僻靜的湖泊旁，有座看似已廢棄了一段時間的道場。雖然景色秀麗，但缺少人類氣息的道場令人感覺有些寂寥。正門旁有一塊蒙著厚重灰塵的牌匾，上面用俐落的楷書寫著「百花真宗」四個大字。

　　「這裡是⋯⋯？」樹從未聽過百花真宗的名號，正疑惑著此處是否與百花宗有關。

　　「兩年前，有一群人來到這邊建了這座道場。某天，道場裡的人都被殺了。之後，我把這邊當作臨時據點，偶而會來。」

　　少女的話語絲毫不帶有任何情感。縱使是一整座道場的成員都被殺害，這樣攸關數條人命的事情，她也能輕描淡寫的說出口。這令樹不禁在心中質疑影流的栽培究竟有多不人道，竟然會讓年紀與他相當的少女，對於生命的消逝感到麻痺，甚至將人命視如草芥。

　　與淒涼的外表不同，道場內雖然空曠但很整潔，少女似乎有定期清掃。待兩人進入道場後，少女從角落的倉房中取出兩柄木刀，並將其中一柄交給樹。

　　「隨時都可以開始。」少女擺出八相架勢後對樹說道。足有少女半身以上長度的木刀，握在少女手中，形成極不協調的畫面。

　　「妳擅長的是匕首對吧！用木刀沒問題嗎？」樹擔心對方會因為武器不稱手而無法發揮應有的水準。

　　「沒關係，不管什麼武器我都會用。」少女冷冰冰的說。

　　「那麼，就請妳毫無保留的賜教了！」樹向少女作揖後，擺出正中架勢。

　　兩人稍微對峙了一會。確認少女並不打算主動進攻後，樹決定先發制人。第一擊，以正劈作為試探。少女向左側身閃過樹的攻擊後，輕輕轉動手腕，將木刀刺向樹的脖子。樹急忙側頭閃過，同時倒轉刀鋒，以逆袈裟斬回敬少女。少女向後退開一大步，堪堪躲過樹的反擊後，看準樹左側的空擋刺向他的腰間。沒想到，樹再次倒轉刀鋒，斬向少女⋯⋯

　　⋯⋯

　　持續了近半日的比試，在不分勝負的狀態下告終。樹隱約感覺到少女因為受限於武器和招式的選用，所以沒能傾盡全力出招。但他對這次比試的收穫還是相當滿意：一方面確定了少女具有高超的實力，想必其身份確實是影流的門人無誤，而自己竟已進步至能與她進行有來有往過招的程度，令他感到興奮不已；另一方面，他發現自己目前在刀法的使用上有嚴重缺陷。準確來說，樹因為在習得犽宗門的秘傳刀法後所經歷的實戰經驗仍過於缺乏，致使他無法妥善抉擇使用犽宗門刀法與逆宗門刀法的時機。

　　「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

　　「我的名字，叫做愛影。」

　　「愛影？難不成妳就是影流的繼承者？居然跟我差不多大而已！」

　　「是我沒錯，但是⋯⋯」

　　樹和愛影正坐在湖畔歇息。面對樹的提問，愛影產生了些微動搖。

　　「我不想殺人⋯⋯」不知是因為樹現身阻止她再度殺人，又或者是因為在與樹的比試中，透過招式的來往感覺到樹的耿直，她對樹生出莫名的些許安心感，以及些許她不知如何以言語形容的信任。過了半餉，愛影決定向樹自白。

　　相較於親人，人們總是更願意向交情淺薄的陌生人傾吐苦水，因為他們會認為對方再怎樣都無法對自己的現狀進行干涉，不會輕易的讓自己因一時的抱怨或迷惘而陷入更深的麻煩或痛楚。或許，樹與愛影都清楚她大概是抱持著這類想法才將自己的身世、自己對殺人的糾結與迷惘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不過，樹雖然只是靜靜地聆聽愛影的自白，但對於眼前少女肩上沈重的負擔深感同情。他雖然認為愛影向他自白的原因之一，大概是覺得他不會將愛影的話語流傳出去，也不會去干涉愛影的現況，從而使她的處境變得更加迷惘。不過他還是想幫助愛影，片刻也好，他想讓她安心，想讓她暫時不用再去思考任何與殺人有關的事。在樹的心中，似乎隱隱生出一股他從未有過的苦澀感覺，促使他伸出雙手，緊緊將愛影擁入懷中⋯⋯

　　⋯⋯

　　「我得走了，父親曾說過，明天有非常重要的任務。」

　　不知過了多久，夜幕已然降臨。原本相互依偎著的兩人分開彼此。

　　在短短一日之內，雙方都在心中將對方定為重要的存在。只是，情竇初開的兩人，似乎都尚未理解心中抱持的感情究竟為何。尤其是從小就在暗殺訓練中成長的愛影，畢竟她一直不被允許擁有任何情感。但可以確定的是，兩人在此刻都不想分離。然而，愛影對於父親的長年服從，令她本能性地將任務擺在最優先的順位上。

　　「樹，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當然可以啊！下次再來這裡碰面，或是到我們宗門來也行啊！師父、師母和師兄他們一定會很歡迎妳的！」

　　「宗門⋯⋯」

　　「對啊！下次來逆宗門找我們吧！」

　　「逆宗門⋯⋯」愛影若有所思的想著這個名字。

　　突然，原本一直保持冰冷面容的愛影，露出了些許著急的表情，但很快地又恢復原本那冷冰冰的樣子。

　　「你什麼時候要回逆宗門？」

　　「估計要再過幾日吧！妳要跟我回去嗎？」樹興奮的說。

　　「不，我還有任務。最近武之聖地的狀況並不太平，有許多宗門的武者因不明緣由遭遇襲擊。你千萬別貪快走人煙稀少的捷徑，最好選擇人多的大道。夜晚也別趕路，待在城鎮等到天明再出發。」鄭重叮囑一番後，愛影向樹道別：「那麼，我先告辭了，請多保重。」

　　說罷，愛影便起身走向樹林，隨即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