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連莊到十八。」,三樓陳阿伯笑的像童書繪本裡的動物,這是一種模稜兩可的形容,但卻是沈霜降腦袋裡最直觀想到的。
可能,由於是伴隨了一些她童年的記憶片段,沈浮白摁開了大門,半個身體一出現,就讓沈霜降顯得過分擁有安全感。不知道是誰的心思,跟他將整串鑰匙放在玄關島上置辦的褐色缽盤裡一樣,在容器裡頭聲音清脆咔啦地作響,抬眸的瞬間,看見他右手正拎著一整袋綠色的飲料。
又續一杯,來自沈霜降的暗示和要求。
爺爺的無糖花茶,名字玄玄乎乎,Lucy的椰果奶茶,三樓阿伯婉拒過的菜單,最後是她全糖去了半糖的多多綠,沈浮白自作主張地,落在沈霜降綠色麻將桌旁的犄角旮旯上,無花果和花生擺在秀盤裡。
他服務周到,身邊的刻薄氣溫驟減,眾人開始敢於把話題搭在他肩上,問得他煩了隨便招呼一下無花果的來歷,想轉移注意。沈霜降這裡則是打到北風,開始時來運轉,氣氛熱鬧的不禁讓沈浮白也搬來小凳子在她旁邊觀戰,Lucy連連喊碰,她轉過去看了他一眼。
轉回去時她毫無期待摸了一塊磚,不巧,自摸中洞胡了。其實她對牌沒有很熟,甚至都做好乖乖當個相公的心理準備了。Lucy則喊了一聲我剛聽牌哎,快收回去收回去。看了一眼Lucy門前的中發白大三元,三樓阿伯才斯斯文文地笑道回應:「你牌確實是很好,但沒辦法,人家牌比你更好咯。」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生境遇有時候也就像是三樓阿伯說的那樣而已。不過沈霜降胡得都不好意思,總感覺是大家承讓了,然後又轉頭問沈浮白,要不要換你上場摸一圈?其實是飲料喝得讓她有點想跑廁所。
他觀察好一陣子了,向她說,你剛剛連贏了不少,現在退下來不好吧。沈霜降理理牌就答,你用我的籌碼呀。換來他邊拆開一塊黑糖沙琪瑪的塑料包裝,一邊口齒不清的回應:「你先把這個莊坐完吧。」
/
爺爺年紀一大很早就睡了,聽說他以前牌打得很厲害,莊連得讓人聞風喪膽,守也守不住。一直以來是沈家最高紀錄的保持者,但隨年紀增長,眼睛退化便不摸上牌桌了。
三樓阿伯也有些懷念和遺憾,但又馬上轉口說你們打得也好也好,後生可畏。對沈霜降來說,小時候爺爺就一直是個聰明而有趣的人,能教會她很多大道理,也走得很親。不知道為何長大之後距離越離越遠了,霜降有些心虛,臨走前還是去了樓上佛堂雙手合十閉眼祈禱,一睜眼一放空就看到沈浮白倚著牆。
列祖列宗都看著他們,沈默籠罩整個夜色跟空間裡頭肆無忌憚的暖黃色,終於是他先開口問「你是個有信仰的人嗎?」,虔誠和信仰不同,霜降和他四目相對。
「有。」就這樣彼此又無聲了下來,原來親密感是可以忽遠又忽近的。因為他沒有,沒有什麼,沒有信仰。
突然對她覺得好陌生,可是心裡又很寧靜,大概是她的那一份堅定從她的身體裡,傳染給了他。這一刻,徒然覺得格外有趣,想要就這麼安靜下去,握了握她的手又放開。
她的數學不好,所以台數、門要從哪裡開都由旁邊的他算,懶惰的很。反應不快但稱得上是深謀遠慮,她有些小策略,總是謹慎地思索下一步。關鍵時刻她也不怎麼躁進,同時兼備那種柔柔和和的韌性和魄力,雷聲小雨點大。
不只是牌技見樹又見林,而是這個人的特質。打從他的眼底心裡升起,閃閃發光的,為什麼她總可以贏得那麼好看,要是問她,大概也只會與世無爭的回答:「因為輸了也沒關係。」,是不是對的人才這樣,她只是打個麻將,參與消遣,也能讓你找到機會,好好的研究一番,然後狠狠的心動一把。
他突然很想摸著她的頭,認真地稱讚一句你很聰明,可是不知道從哪裡開口。在這種氣氛底下,貿然來一句這樣的話也很奇怪,所以他就變成了:「走吧,Lucy姐在等你。」
家裡的人笑著看他們上車,還溫情囑咐一句有空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