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您花時間寫信給我,就讓我花點時間回憶那天發生的事吧!為了您的報告。
那是在允恩消失三年後,這段期間我一直在醫院接受身心科的治療和心理諮商。記憶中的允恩永遠是那樣的溫柔,那雙如桃花綻放般的雙眼永遠是那樣笑著,總是透漏著一股空靈而透徹的氣息,就像出身世家的大小姐那樣,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想到允恩,一股自心底蔓延的恐懼感瞬間襲滿我的心靈,就像掉入一股暗流中,你無法逃出,只能落魄地抓住身旁的海草,渴求著一絲生機。
啊!我似乎說得太多了。話說事情接下來是這樣的:
那天汐止是綿綿陰雨,允恩的妹妹允庭突然敲響了我的家門。我從那充滿垃圾和死蟑螂活蟑螂亂爬的沙發上疲憊地起身開門,見允庭笑嘻嘻地站在我門前,我反射性地要關門,卻被她阻止了。
「姐夫早安!」允庭俏皮地向我打招呼。
「我不是你姐夫。」看到這和允恩如出一轍的臉,我黑眸黯淡,只是別過頭:「你來這裡幹嘛?」
「我爸要我有空跟你一起去找姐姐的遺體。今天有空,我就來找你啦!」允庭笑著就跳進屋子裡,快步蹦進客廳了。
看著這彷彿廢墟的家,允庭似乎是驚呆了。我低下頭,跟在她身後。
「姐姐走後就是這樣嗎?」她不敢相信地說:「如果姐還在一定會殺了你...」
殺了就殺吧!
我這麼想著。
直到看見她撿起地上的垃圾袋開始收拾客廳,我突然回過神來,連忙衝過去奪走那些垃圾:「你要幹嘛!」
「你不能這樣子!」她甩開他的手,堅定地收拾著:「讓我爸媽擔心就算了,但你不能讓我姐擔心!」
她都死了,要怎麼擔心我?
「你姐已經死了!」我仍然阻止著她:「這些東西她都看不到!」
「我才不相信她死了,她一定在哪裡等我們!」她對我大吼一聲:「現在去整理你的東西,等一下我們就去柯子林山找她!」
突然被這麼一吼,我突然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乖乖去整理東西。
大概兩個小時後,當我整理好東西時,允庭也剛好整理完了。
不給我反悔的機會,允庭便抓著我跑了出去。
柯子林山籠罩著一股白霧,疑似是瘴癘之氣;白霧瀰漫在空氣裡,令人難以呼吸;霧氣中飄著水氣般的細雨,讓人的感覺變得更加敏感;久久出門一次的我糟心地揉了揉膝蓋,汗水夾雜著露氣滴落在葉片上,黏膩不堪。
可惡!為什麼指南針一直在亂轉?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
看著眼前如兔子般活蹦亂跳的允庭,我伸出手,想出聲叫住她。
「嘻嘻...哈哈哈...」稚嫩如孩童、嘻笑如童貞的歡快笑聲如一擊利刃深深刺入他的腦中。
是誰在笑?笑得這麼刺耳?
餘光瞥見一個白衣孩童從自己身旁跑去,已然不顧允庭,我下意識地轉身想抓住那個孩童。
陰沉的天,極度壓抑的空氣中,孩童站在路邊一棵腐爛的樹幹旁,渾身血跡斑斑,飄散著蓋過臉的長髮,正笑得全身發抖著。他的笑聲尖銳如金屬敲擊聲般,令人渾身雞皮疙瘩。
又是幻覺嗎?可是這笑聲未免太清晰了。
還是允恩來找我了?
思及此處,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顫慄,那名為「恐懼」的東西瞬間擾亂了我的思緒。
難道真的是她?
就在這時,孩童的笑聲突然陰沉了好幾個微度,詭異而瘋狂,令人在一瞬間喪失自我意識。
「滾開!你這該死的女人!不准靠近我!」我腿軟在地,不斷地朝著他大吼著。
就在一瞬間,孩童突然止住了笑聲。
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下一秒,一雙沒有眼珠的瞳孔距離他只有咫尺之距。
那雙被挖空的眼空洞而流著血,白如紙的面容如冰塊般冰涼,似血肉混合般模糊,伴隨著樹枝和泥土混合在一起;長長的指甲伸手抓住我,不斷瘋狂而陰沉地狂笑著。
我不記得我是什麼時候昏迷的,也不記得最後那個奇怪的孩子對我做了什麼。我只記得當我恢復意識時,我已經渾身是傷地躺在一顆大石頭上,而允庭就蹲在一旁,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我問了允庭剛才發生的事,允庭說她當下正在找方向,突然聽到我大叫一聲,轉過頭來,就發現我昏倒在地。
「你沒看到有奇怪的白衣孩童嗎?」我疑惑地問著。
她搖搖頭。
起身後兩人再度而行。抱歉,我知道這故事有點長,我已經試著簡化它了,我發誓。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已經過了一日吧?當陰陰晨光再次升起時,我們走到了一戶人家。
允庭說要進去問個方向,我站在屋外,無所事事地抽著菸。
老實說,不知道為什麼,儘管想念允恩,但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她在哪裡,這次被允庭拉到山裡也純粹是為了應付叔叔和允庭罷了。
您或許會說我冷血,竟然不想找到自己妻子的遺體,但我認為一訂有某個原因,某個我記不起的原因,或許是我和允恩為某事大吵了一架,又或是在一次外遇中被我目睹,讓我不再想看見這個人,但這事實究竟是什麼,或許是安眠藥吃多了,我記不清,也沒人記得清。
這時,允庭跑來告訴我,那戶人家要請我們吃頓飯再走。
那戶人家是位穿著紅花大衣的白髮老婦人,她熱絡地招待我們一桌好菜,同時給我們指了一個似乎是南邊的方向,說那邊有個亂葬崗,也許會有允恩的蹤跡。
吃完飯後,我們告別婦人,一路往婦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離開婦人家後沒多久,我突然一陣腹痛如絞。
也許飯菜沒煮熟,食物中毒了吧?
允庭連忙上前關心我。我感覺天崩地裂般暈厥噁心,扶著一旁的樹木,我忍不住嘔了一大口出來。
「啊!」聽到她大叫一聲,我睜開眼睛往地板一看,這吐出來的哪是什麼飯菜,明明就是一堆泥土、樹枝混合著活蛆、蟋蟀、和蚯蚓的詭異東西。
看到眼前的情景,我忍不住又痛苦地多嘔了好幾口出來。
這些都是我自己吃下去的嗎?我怎麼可能吃下這些東西?
難道剛才的老婦人不是尋常人?
難道又是那個死女人?
我已經為了她來到這個詭異的山裡,能不能別再干擾我了?
「媽的!死女人不要再來煩我了!」我對著空曠的山林不斷嘶吼著,嚇壞了一旁的允庭。
「姐夫!你在胡說什麼?你說的死女人到底是誰?」允庭伸手不斷拉著我,看起來急迫壞了。
我一把撞開她,對著她大吼著:「滾開!那死女人就是林允恩!那個賤女人死都不肯相信我!什麼事都只相信她自己!她就是個賤貨!」
回憶逐漸拼湊。
就在婚後兩年左右,允庭突然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她和允恩的年紀有些差距,還是個大學生,因為自己在校外租屋,有時遇到漏水、電視壞掉等問題,允庭找不到房東和水電師傅,只能暫時找我幫忙。
作為一名稱職的姐夫,雖說要適當地拿捏好關係,但偶爾幫忙一下,倒也不是什麼過分的事。
剛開始,允恩問我去了哪裡,我如時以報,她都會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但時間一長,她開始不耐煩,甚至開始大吼,為此開始和我爭吵了起來。
還記得,最後一次看到允恩,好像也是在家裡。那天下著旁陀大雨,我看到允恩的臉開始如黏土般崩塌,露出血肉模糊的骨肉;眼球開始脫落,只剩萬丈深淵的虛無;看著這宛如鬼怪般驚悚的面容,我終於忍不住尖叫一聲,拿起手中的菜刀用盡全力拚命地狂砍。
我記得,她最後說的話似乎是:「你別瘋了好嗎?我根本沒有什麼妹妹!」
難道允恩真的沒有妹妹嗎?
如果,允恩真的沒有妹妹。
那,這一直跟著我的允庭是誰?
「啪」突然聽見一聲清脆的斷骨聲,好像是脖子斷掉的聲音。我聽見身後傳來允庭陰沉的尖笑聲:「林祺祥,你想起來了嗎?」
感覺到渾身第一次這般恐懼而顫慄過,我顫抖著身體,小心地問:「你...是誰?」
肩膀處一陣冰涼,她陰冷地笑著:「你殺了我最好的朋友,我要你把她還我。」
「你說的是允恩嗎?」我謹慎地回應著:「我...」
「啊!還是你是帶她來跟我作伴的?」她尖銳地笑著:「還特地埋在我的骨骸旁邊,我真想多謝你。」
幻影!一定是幻影!
拿起手邊的木頭,我抬手揮過後便抬步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久到我幾乎都覺得我要跑出山了,停下腳步,卻發現自己仍然在原地踏步。空氣間彷彿瀰漫著一陣強而有力的女人聲:「林祺祥,善惡終有報啊!」
「啊!」我崩潰地跪在地上不停打著地,泥土混合著雨水,染髒了我的衣褲和雙手和頭髮。眼前若有若無地出現不同白衣和紅衣的長髮孩童不斷在樹林間奔跑著,發出歡快的嬉鬧聲,震耳欲聾。我喘著氣,對著天空不斷大喊著:「對!是我殺了她!是我殺了林允恩,還把她帶到山上棄屍的!是我!都是我!」
突然,所有聲音都停了下來。
允庭披散著髒亂的長髮,拖著掉落的頭顱,身旁圍著數十名孩童,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都是我!」我不停嗑著頭,鮮血從從額頭流出,我痛哭流涕:「我對不起允恩...」
只聽得允庭冷笑一聲,突然所有人一齊往前,不停拉扯著我的四肢和頭顱。
感覺到全身就像被五馬分屍般劇烈地疼痛,突然「吱」地一聲,我的右手被扯下來了。
看著孩童們啃食著我的右手,我忍不住放聲大叫,不斷抵抗著。
「吱」我的左腳被扯下分食了。
「啊啊!」我崩潰地尖叫著,劇烈的疼痛早已讓我麻痺得失去知覺。
就在我昏迷的前一刻,我突然感覺到一股白光把所有人撞開,所有人要上前,卻在要上前那一刻被白光的靈壓鎮壓得消失無蹤。
我想那就是允恩吧?無論她在什麼時候,總是那樣溫柔,總是一無反顧地保護我,我想在這時候也是吧!
好了,應該就這樣了,如果還有我會再寄信給您的,我得先吃藥和做復健了,畢竟少了一手一腳也挺麻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