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鎮上最近不安寧啊。」眼看明日就可抵達目的地,當晚總鏢頭卻罕見地找上了凌雁翔,神色間還透著幾分凝重說:「明日大傢伙得小心些了,剛收到前哨的回報,聽說幾日前匈奴剛掃蕩過附近的村莊,現在鎮上也是人心惶惶,我擔心會出岔子。」
「這麼突然的喔?」凌雁翔盯著篝火,有些隨意的問道:「那怎麼說?先派人去前頭探路?還是分開行動?」
「我瞧著,還是派人先探路穩妥些。」總鏢頭沉聲道,「按過往的經驗,匈奴擅長游擊,不易對付。我尋思著,就由你和禾韜然輕裝先行,探明情況再回來通報。若真遇上匈奴,好歹也能及時回報。」
「那要是遇到了,遇到的話你待如何?」禾韜然坐在凌雁翔身側,語調平淡卻帶著幾分寒意,冷不防地拋出反問。
「那就只能繞道而行了,只是這要多費我們半天的路程,且沿路地勢險峻,若是遇到匈奴,也是凶多吉少。」
那我們遇到匈奴,就不凶多吉少嗎?凌雁翔暗自腹誹,但他也清楚,總鏢頭的安排並非毫無道理。一路行來,隊伍裡的情況大家早已心知肚明——除了赫連子炎不算,他和禾韜然的武藝最強。要是真遇到匈奴突襲,整支隊伍中能逃出生天的,恐怕也就他倆還有幾分希望。不是他們去能是誰去?
凌雁翔瞥了一眼身邊的禾韜然,見對方沉默不語,似乎默認了這安排,便嘆了口氣,點頭道:「行吧,那就這樣,明早我們提前出發,你們慢半個時辰再跟上,有緊急狀況,就用煙火傳遞信息。」
「那就拜託你們了。」總鏢頭心知有多危險,語氣帶著幾分歉意,又囑咐了幾句,許了兩人當晚不必輪值守夜後,便先行一步離開了。
等總鏢頭一走,凌雁翔便用手軸推了推禾韜然說:「咱兩明兒有單線任務了。」
「聽見了,我又不聾。」禾韜然看出凌雁翔想緩和氣氛的意圖,不由覺得好笑,嘴角也壓不住地微微上揚,揶揄道:「你可別拖我後腿。」
「你才是別拖我後腿!」凌雁翔訕笑著回嘴,忽然一拍大腿,懊惱道:「哎呀,剛應該跟總標頭要把趁手的刀喔。」
「幹啥用?」禾韜然尋思凌雁翔又不用刀,要把刀幹啥。
「給赫連子炎啊!總不能老讓他拿棍子吧,大敵當前,有把好刀才能保護好施楷嘛。」
「你現在倒是知道給施楷找靠山了。」
翌日清晨,天色剛泛魚肚白,兩人便告別施楷,輕裝先行。施楷依依不捨地送了他們一路,活像送嫁的婆家,直送到都快看不到隊伍時,禾韜然才不得不勒令赫連子炎把他拖回隊伍。
「你們要小心喔!!!」施楷遠遠的還在嚎叫:「要照顧好彼此!」
「搞什麼喔,弄的像是要生離死別似的。」凌雁翔無語,遠遠地揮手道:「探個路而已,很快就回來了!」
「挺自信啊。」禾韜然走在前方,任由露兒緩步前行,今天天氣不錯,藍天白雲之下遠遠就能看見城鎮的剪影:「就不怕運氣差,一頭撞上匈奴嗎?」
「有沒有可能你別烏鴉嘴,就不會遇到呢?」
凌雁翔走在後方,斗笠垂掛在脖頸上,迎風高高揚起。他的姿態慵懶隨性,單手拎著韁繩,與前方腰背筆直、儀表端正的禾韜然形成鮮明對比。兩人一路無言,但神情各自專注,四周的動靜一絲不落。
空中滑過幾隻草原鷹,發出刺耳的嘯聲。凌雁翔眉頭微皺,隱隱感到不對勁,禾韜然則迅速示意他注意周圍。那分明是訓練有素的探查鷹,用於追蹤與監視。兩人立刻離開既定路線,匆匆隱入一旁的高草叢中。
是匈奴?凌雁翔用目光詢問。
不知道,但有探查鷹,匈奴應該離得不遠。禾韜然將手按在劍柄上,意思是隨時可能要開打。
凌雁翔點點頭,握緊了韁繩:敵明我暗,不妙。
日頭漸高,熱浪從荒蕪的土地中升騰,空氣中透著粘膩的燥熱。巡視的老鷹逐漸消失,但周圍的安靜卻越發詭異,僅有壓低的呼吸聲、馬匹的鼻息與腳步聲在靜謐中響起。
此時露兒忽然自主停住腳步,它站在樹蔭下,再往前一步就能走出樹蔭,連接到原先的路上,但任由禾韜然怎麼催,露兒就是不動,還隱隱發出不滿的哼聲。
「怎麼回事喔?發脾氣?」凌雁翔跟上來低聲問:「要不你先跟我共乘?」他策動馬頭,往前又走了幾步,想讓禾韜然不必下馬,可以直上他的馬背。
禾韜然也不明白露兒是怎麼回事,露兒受過精良的訓練,從禾韜然學騎馬開始,就跟著他了,一人一馬培養出來的默契不言而喻,他十分明白露兒絕不是嬌氣的馬,鐵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可他一時也想不明白,只好同意凌雁翔共乘的提議。
然而,就在他正握劍準備翻身到凌雁翔馬背上的瞬間,一聲尖銳的破空聲猛然劃破寂靜!兩人幾乎同時察覺危險,迅速施展輕功向後翻躍——下一刻,一支箭矢挾帶著凌厲之勢,狠狠射入凌雁翔坐騎的眉心!那馬連哀鳴都來不及發出,便無聲倒地,掀起一片驚惶的塵土。
「露兒!快跑!」禾韜然猛的一抽韁繩,打在露兒的馬臀上,露兒吃痛,嘶鳴一聲,立刻調頭疾馳,轉瞬間便消失在茂密的森林深處。
凌雁翔見狀,迅速取出通訊煙火,點燃後直直朝天鳴放。當紅色的煙霧在空中綻放之際,更多的箭矢如暴雨般傾瀉而下。幸而兩人藏身於林蔭下,繁密的枝葉擋去了大部分的箭雨,他們則邊跑邊揮劍擋開餘下的箭矢,這才硬是沒傷到他們分毫。
「我們往哪跑!?」凌雁翔趁著箭雨停歇之際,對禾韜然吼道:「不能往回跑!」
禾韜然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不能將匈奴引向隊伍所在的方向。他迅速轉變路線,說:「東北方向有座矮山,先往那裡走!」矮山能提供遮蔽,兩人仗著輕功好,興許可以甩掉匈奴的追擊。
肯定是他們的蹤跡被探查鷹發現了。禾韜然懊惱地想著:要是他早些察覺鷹的異樣、早些躲進林蔭,或許就不會被發現了。
「阿韜!專心逃跑!!」凌雁翔不用看他,他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禾韜然的自責,可眼下容不得分心。後方傳來鐵蹄奔騰和士兵嘶吼的聲音,像是地獄般追命的號角。他們的腳下,林蔭已盡,前方是一片開闊的黃土。若在這裡被追上,結果不言而喻。
兩人都是咬咬牙,再次提速,一出樹蔭果然天上又降下箭雨,逼得兩人揮劍格擋。箭與劍碰撞的聲響不絕於耳,拖慢了速度。地平線上塵土飛揚,一條灰線急速逼近,隨即化作鋪天蓋地的鐵騎,雄厚的號角聲中,匈奴大軍如洪流般碾壓而來。
「你別管我!跑你的——」在凌雁翔第三次出手幫禾韜然擋箭時,禾韜然終於忍無可忍怒道:「你管好你自己先!」
話音剛落,又一波箭雨襲來。凌雁翔來不及閃避,右額被箭尖劃開,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他的半張臉。
「凌雁翔!!!」禾韜然驚呼。
「阿韜!一口氣,衝到矮山那!!!」凌雁翔甩掉額角的血水,抽空看了眼身後的矮山,幸好已經近在咫尺,兩人稍微再提點速度就可以鑽進山腳下的樹叢,只要躲進那裡就好了。凌雁翔當即伸手抓住禾韜然的手腕,也不管他在自己手裡掙扎,死死地銬住對方,不容分說地拖著他往前衝。
就在此時,耳邊一陣破空聲襲來,忽聽身邊傳來一陣驚呼,凌雁翔只覺自己手心一空,手裡的人猛然一把將凌雁翔撲倒在地,接著一股強勁的力量將兩人掀翻,雙雙重重摔在黃土之中,吃了滿嘴的灰沙。
凌雁翔腦袋瞬間斷片,但他立刻清醒過來,戰場上片刻的失神都會要了命,更何況此時兩人正在逃跑。他不顧滿臉鮮血,右眼早已被血糊住無法睜開,只能用左眼搜尋禾韜然。映入眼簾的是蜷縮在地的禾韜然,他的長髮散亂,臉色不明,左肩處一支箭矢貫穿而過,鮮血浸透了他的衣衫,將黃土地染成深紅。
這下也由不得凌雁翔多想了,咬牙將他抱起,撿起地上的雙劍,深吸一口氣,奮力朝矮山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