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留情

生命的歷程像幻燈片像簡報，而其中的喜怒哀樂生離死別的瀏覽，

時而磅礡豪邁，時而高山偉嶽，時而小橋流水，時而淒風苦雨，

時而平湖清鏡，時而峰迴路轉再入荒煙墳塚。

如要深究他也未必是五體投地賞心悅目的心礦神怡，就是那淡淡的，清清爽爽的無拘，

沒有特定目的地，沒有企盼，萍蹤悠游的隨遇而安於時空不同人卻相熟稔的不拘小節沒

有世故與心機之中，雖然話未必投機，性未必相融，但對於人世已了然無所謂的知己知

心，那只是夢幻式的包裝引起人們強烈的感同而一廂情願的心電感應，

彼與此移形錯位幻覺形成的混血兒，或是彼與此拉扯不清的傀儡皮影戲，

互相自以為是在暗地裡操縱絲線的黑手。

他覺得還是家鄉的風景比較親，不起眼的、荒僻的、熱鬧古老的12個鄉鎮320平方公

里，尋幽訪勝也許一輩子走不完的山高水長平原禾野香煙宮廟礁海蘭雨的遍佈。

他是海之子，吸吮著太平洋豐滿鹹乳長大成人，他的父親，從台東-花蓮-南方澳-大溪的

太平洋，不一樣的港口，與不一樣的時代煥發蠱惑懼怖如風颱沉暴籠罩(日據、白色恐

怖)。他的歲月銜接青黃安然度過貧窮與鼓譟喧囂著富裕而心靈匱乏的動盪時期，

像蛻變中掙扎的酸苦。

午後他帶領著登上滬連山的仙公廟府俯瞰東海霧影中龜山島的輪廓，而他青少年中記憶

裡的傳奇人物「肖廟公」阿岳伯早已仙遊去，古拙的小廟，跟上繁華年輪已修成巍峨富

麗的仙居，矗立山坳與龜山島遙相對望。

數不盡的風雲際會塵世糾葛盡似仄徑山櫻豔落容褪，如嫩楓殘枝展紅顏。

最後一站於濱海公路西側一家國民住宅稍做修飾改成的下午茶店，

他勉強點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還不到饑餐時，總得順應，暫捨孤僻的偏執。

於車站分手時，他又使出搞笑的本領，呼喚著要進站搭車的老友：

弟弟啊！來，哥哥親一下。

惹得同伴還有那立於旁邊端著碗的乞婦，大笑微笑於夕陽春風暖暖的車水馬龍流逝中。

---我的告別式，他/她們應該都會來也會哭吧！？

他還想著是否要沿襲這樣的風俗傳統，生前或可交待主意，死後只能任人擺佈，

而受擺佈的也只是一片枯葉，他早就遁形於風中雨裡花前月下，自斟自酌欣賞品味凡間

多采多姿的葬禮，當然免不了端詳誰對他的懷念特別多，以獲得他在人間罕有的虛榮。

感情不是獵物，他已發現一生所得之情的存戶裡，竟是阮囊羞澀的令他悲喜交加，

他可以較少牽掛的告別了。

孤獨原是好的品性，不隨波逐流趨炎附勢阿諛奉承，自我完成夾帶的悲劇而無悔。

古往今來荒塚枯骨多少名士高儒因不得志抑鬱而終，總是少了些優雅灑脫的大度，

悲劇只是人間的蓋棺論定，而含笑歸土的是曾拿起的，於今萬般放下，不眛於恩怨情仇

得失的了然。他想，還是寂靜的走完末路才是最美的終了，所以他不用臉書不用智慧型

手機，故友親族同事間藕斷絲連式的可有可無淡薄關係連線，非其寡情鮮義，而是他覺

得人生劇場將熄燈打烊，也該提早買單，再則不曾立德立功立言，又何必留情。

家族的墓地留有他的穴位，可與阿祖阿公阿爸四代同堂，想必會是跨朝代跨世紀交換心

得感言與時空的滄海桑田，而他卻不想，不想死後還複製生前，尤其還霸佔著塵世寸

土，他嚮往飛灰煙滅不再染指絲毫丁點淨土，不須佛道之繁文縟節，

只須一點火焚盡一世。

20180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