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龔瓏的萬甄順風機搭得名正言順,畢竟目的地都是紐約,實在不需要出動兩台私人飛機,利用漫長的飛行時間做上一個完整的保養也很符合她善用時間的個性,敷著面膜也不影響龔瓏翻閱手上的紙本資料,甚至還能畫上一點筆記。
「我請彼得魯幫你安排了這一週的住所跟交通工具,以及生日當天我們可以見一面。」
一句話可以表示很多信息,替周嚴張羅表示龔瓏本人並不會在紐約待滿整週,自然周嚴也不能直接一個人住在紐約址三樓的房間,彼得魯會待在紐約協助周嚴以Foundation合作人萬甄的身份走踏,也能讓他自由使用Foundation的座車。
「簡單吃個飯就好,別對禮物太有壓力,我平時從你手上收得已經夠多了。」
「那可是生日禮物,龔瓏。」
取下面膜的臉龐格外透亮,像上了一層水光,這樣經過短暫修復的面部就連底妝都格外服貼,輕微不均勻的膚色被修飾得極好,珠光色的眼影讓整個臉部多了亮點跟注目的焦點。
周嚴是很享受看著龔瓏化妝的,平時跟膚色比較接近的唇緣因為唇彩而更加立體,輕輕揚起笑容的嘴角也是充滿自信,長型的眼眸多了眼線的襯托變得更加具有攻擊性,也變得凌厲許多。
「是啊,所以意義非凡,也不是隨意就能準備的,需要一點天時地利吧。」
換了不容易沾染的口紅之後,在周嚴的唇上留下色澤的機會也少了些,但是對於龔瓏主動給予的吻,他從來沒有拒絕的理由,也總是會欣然的從放鬆的在坐姿變成挺起身板,在龔瓏的手臂環上脖頸時一併攬上她的腰肢,確保她的重心穩定,且可以再延長一點交合兩人鼻息的時間。
「紐約是很迷幻的,別迷失在其中了,周嚴。」
02
司機的車子來得即時,龔瓏的手掌殘留在周嚴手上的觸感還沒有完全消散便將人接了去。
正因為光啟才是家,每一次踏上紐約就是出差般的緊鑼密鼓,周嚴深知這樣的道理,他也不是以觀光的身份前來,紐約址的合作夥伴也必然是萬甄的潛在客戶,特助的頭銜非常響亮也不會太受人刁難,這是他可以為陸沉再多盡一份心力的職責。
彼得魯友善歸友善,也沒有義務擔任周嚴的全程導遊,將Audi A8的汽車鑰匙跟象徵Foundation的胸針交給周嚴之後交代了些小眉角,也就轉身去忙自己的事情,隱藏在話裏頭的針鋒相對,周嚴還是聽得出來的。
「不用謝我,面晤的時間都替你安排好了,跟著行事曆就行。」
第一天的是新型態的紡織技術參觀,更優異的效率跟大幅度降低的不良率,量產的世代並不會走下坡,而是會往更精緻的方向發展,達到高品質高生產的世代。
雖然四季酒店提供了地下停車空間,畢竟與Foundation只隔兩三個街口,座車該在的位置停放妥當後,散步一陣再回到房間也是很好的選擇。
周嚴一開始並沒有理解龔瓏那句貼著唇瓣說的話語,說著迷幻的紐約、迷失什麼的是何種意思,卻在街角的小鐘指針發出清脆的喀喀聲後,一瞬間明顯的感知到了環境的異常。
03
這裡比原本的氣溫更低一些,空氣裡的汽油與腐臭格外濃烈,可是......並不是幻境,是另一個時間的現實。
只是相隔一個轉角,便無法撥通龔瓏的電話,手機的網路也進入了異常,就連社群軟體跟通訊軟體的存在都消失了,像是周嚴手機裡的所有人都不曾擁有過這些資訊,沒有手機號碼,也沒有社群帳號,牆面上的廣告單印著2005年的印章。
孩童的嬉鬧聲從側邊接近,似乎是專注於打鬧導致跟四處張望的周嚴撞了個正著,簡短的道歉是女孩的聲音,隨著她步伐離開,周嚴也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口袋重量似乎減少了許多。
「鑰匙......?」
地上的水窪暴露了小巧鞋印的去向,亞麻金色髮絲的女孩並沒有跑得太遠,反而是在轉角的位置等著周嚴,那雙黑色的眸子因為打量著周嚴而滾動,而後將掛在手指上的汽車鑰匙還給了他。
「要是我不先逮著你的話,隔壁巷子的那些人就要搶你了。」
寬鬆的短袖襯衫幾乎成了五分袖,落肩的外套似乎沒辦法好好地安在相對窄的肩膀上,所以眼前的女孩才會時不時的需要拉一下外套的領子。
「你看起來不是本地人,你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喝醉了找樂子的富商,一個男人落單是很危險的喔。」
周嚴並不清楚為什麼自己要蹲下來,可能是女孩抬高臉頰顯得脖子的皮膚被拉扯而緊繃,也有可能是隔壁巷弄的聲音太過吵雜,責罵逃跑追逐的聲音直竄腦門,讓他沒辦法好好地聽這個孩子說話。
任憑那雙小手摸上自己的臉頰端詳,她的手指有一絲鐵鏽的氣味跟輕微的勒痕,似乎是善於用鐵絲開鎖或是撬門,她的胸前也有一塊斑駁的十字架,紐約市實行 12 年義務教育,公立中小學大都是按家庭住址附近學區的學校入學,陳舊的程度應該是教會學校依照年級傳承發放的,也僅僅是作為吊墜使用而已,這個女孩並沒有受洗,也沒有真正的成為教徒。
「我、我為了救你,錯過了我最喜歡的那間甜甜圈店的關店打折品,那可是六五折呢......」
距離近得周嚴甚至可以透過昏黃的路燈映射,在女孩黑色的眼珠子裏面看見自己紅色的眸,他對自己的眼神感到詫異,同樣訝異的還有眼前的女孩,周嚴表現出認識自己的表情讓她有些無措,鮮紅色的眼眸釋放出來的情緒有些過於猛烈,隨即收了手退開了距離。
「什麼口味好吃?」
一直都是女孩說話,周嚴覺得自己保持沉默太久也不是件好事,如果這個女孩確實是龔瓏,那她的回答應該會是糖粉,畢竟那樣的經典口味一直都是她的首選,而且一定要兩面都沾上......
「Powdered Donut,而且要讓店員兩面都裹滿糖粉才可以......放在外套內袋又沒有扣起來的話,還是很危險的喔。」
已經稍微緊身的襯衫再扣上西裝外套實在有些過於拘謹,在周嚴試圖合攏外套時女孩的手已經先一步的抽出了他的錢包,像是在給周嚴上一堂防搶劫的課程一樣。
新的大頭照約莫一吋的大小,被裁成了小塊,正好可以放在錢包的視窗裡頭。
「你的夫人很好看,她的髮色跟我一樣,長度短了點。」
確實跟龔瓏的短髮相比,女孩幾乎及肩的長度是略長了一些,也沒有龔瓏那樣的蓬鬆,也許這種髮質就是留長了相對筆直的。
「她不是。」
「不就只是遲早的事情嗎?」
好像比起現在周嚴自己身邊的龔瓏,這個小女孩更沒有太多的顧慮,也更暢所欲言了一些。
她並不是真正名義上的小混混,但因為父母長時間外務經商,自然她就是跟這些街邊巷口的人打交道,龔瓏在紐約那些所謂的眼線其實都是整個華埠形成的情報網,周嚴從跟這個小女孩的對話裡面,似乎更理解了龔瓏在紐約更自在一些的原因。
「紐約華埠是全世界最大的一個華埠喔,你也是華人,應該略有耳聞吧?」
周嚴像是臨檢一樣的被排查了證件,對於放在錢包裡面的保險套作為套財的諧音也確實是華人獨有的浪漫。
沒有了甜甜圈卻也不想讓嘴巴閒著,經過加熱的軟餅乾會吸引鼻子,讓嗅覺引起食慾的跟著往街邊的小攤前進,輕輕踮腳才能看清口味的小身影在拿到巧克力核桃餅乾後也是很自然的讓周嚴付了錢,在咬了一口發現非常好吃,隨後掰了半片遞到了周嚴的眼前。
分享食物的行為並沒有絲毫不一樣,跟女孩的巴掌差不多大小,在周嚴手裡卻小了許多,因為加熱而有些熔融的巧克力塊還透著溫度,穿過包覆餅乾的包裝紙,還帶了一點燙意。
「我小時候並不是在這種環境成長的。」
「真好呢......不、應該說真可惜,這樣你就沒辦法享用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04
皮鞋的設計款式配色,每個細節都會影響穿著者的風格體型與著用場合,比起實穿,更象徵著一個人的態度與質感,更是選擇與品味的展現。
也許這也是龔瓏對於周嚴幾乎只著一種固定款的樣式感到不太滿意的原因,帶著紐約客風格的小牛皮就算搭上了長襪也有些刮腳踝,但是貼合腳型採起來也是舒適。
第二天見到龔瓏,不,周嚴沒有在一樣的地方遇到她,這一個轉角似乎跟昨日有些不同,牆壁上的廣告單已經被覆蓋,新的洋基體育場正準備於2009年4月3日啟用,與芝加哥小熊隊的熱身賽正熱烈的受理購票,子彈剛剛擊射後的煙硝味還在空氣裡迴盪,一個個青少年的身軀倒在血泊之中,有的已經完全沒有反應,有的尚有呼吸,卻被自己的鮮血引得嗆咳而爬不起身。
紐約的械鬥似乎因為區域的蕭條與混亂而顯得更加嚴重。
「龔瓏?妳在哪裡?」
她的血液氣味總是很有鑑別度,是濃郁的生存慾望,順著紊亂的呼吸聲周嚴找到了蜷縮起身子蹲在牆邊的女孩,她抱著膝蓋冒著冷汗,看起來便是疼得厲害,血漬沾染了她的已經破開的袖子,那是被流彈波及的傷口,雖然她已經試圖用力地壓住,卻並沒有達到太有效果的止血。
頭髮紮成的馬尾散亂而且沾滿髒污,左眼眼框似乎受到了重擊有些充血得睜不開,在看不清的情況下,對於周嚴的觸碰她一開始因為反抗而抽開了手,在意識到周嚴是為了用西裝外套的口袋巾給自己的傷口施壓才放鬆手臂的力道。
「我會失血過多死掉嗎?路過的好人先生......」
記憶似乎沒有被繼承,明明已經透過相關的證件知道了周嚴的名字,在這個時間點的龔瓏似乎只將他認定為一個友善的華人,講話的語氣也拘謹許多。
「不會的。」
周嚴發現自己的嗓音有點沙啞,畢竟要對於曾經品嚐過的珍饈不引起食慾是不可能的,周嚴嚥下口水造成的喉結滾動因為距離的關係,就算視線不夠清晰還是可以看得清楚,龔瓏閉上眸子卻沒有迎來預期中脖頸被尖銳牙齒刺穿的疼痛,而是隨著止血有效,那雙溫暖的手在龔瓏自己的手臂上將袖子打了結。
「我以為會被你吸血,畢竟你的眼睛......你是血族吧?」
「血族並沒有妳想像中的那樣野蠻。」
周嚴的話說得輕巧,卻仍是沾滿血跡的口袋巾湊到了嘴邊,吸附了液體就連表面都會也些濕潤,沒有甚麼明顯唇色的嘴唇因為沾染上鮮血變得醒目,隨著他的舌尖輕輕探出嘴角舔去那抹紅,他的雙眼也隨之變得更加鮮豔,卻也充斥了更為複雜的情緒。
擔憂、依戀、以及對於她如此脆弱時卻未能在女孩身邊的無力感。
05
HALFZWARE SHAG特殊的焦香味濃厚適中,最早龔瓏的髮絲間和手指間就會混雜著這種味道,說不出的植物味道混著蘋果,草味是曬乾的枯香。
她身上的洋裝非常簡約,極簡風隨著2014年的時尚週回到穿得舒適卻又不失時髦感,周嚴也是這時才發現到她已經開始配戴起了很合乎她臉型的流蘇耳環,這些細節因設計而呈現不同的風格,不見得是華麗奇趣,甚至可以變得低調柔和而優美。
在接過龔瓏手指間的捲菸前周嚴用口袋裡沒有中獎的彩票折了一朵紙花別上了龔瓏的髮束,那個梳理整齊的公主頭少了一點裝飾,縱使她的畢業舞會已經在她提早離席的時候結束了。
第三天的轉角是校園的圍牆外緣,禮堂窗子還閃耀著燈光跟樂音,路燈也不在是昏黃的色澤,為了給學子返家的路途平安盡是耀眼的白熾燈,在這樣直接的光芒下妝容的瑕疵總是很明顯,像是那有點暈在一起的眼影,跟因為手藝不佳需要重複畫上幾筆添補的眼線。
這樣有些彆腳的假裝成熟,在成年沒多久的龔瓏身上感覺到了一點還沒有準備好踏入大學生活的侷促感。
「......我們好像見過面?」
「是,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畢業快樂。」
捲菸的軟度更沒有存在感,實際上吸進口中的口感偏淡,沒有像點燃的瞬間散發出來的香味那樣明顯,也許是已經被龔瓏吸了幾口,適當的濕潤感不咬舌也不咬喉嚨,周嚴也認可了這東西雖然些微的對身子不大好,可確實是很適合早晨起床時打起精神的良方。
「跟您分享除了畢業之外的另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拿到紐約大學S商學院的錄取通知了,很不錯吧?」
「......不要去讀。」
周嚴直到完整的說完這句話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有可能會影響未來的發言,他實在不願意眼前的女孩又走一次龔瓏的路途。
但她就是龔瓏,那就是她的道路。
比起這樣優異的成績應該被賦予稱讚,出乎意料的回應女孩露出疑惑的表情,隨即忍不住笑了出聲,這樣的反彈就像是學校與學校之間的私下爭鬥,雷同的科系總會被大肆比較,自然作為校友的人會更支持自己的學院,也更會希望將人才往自己的母校送。
自然周嚴的警示讓她聽起來就是這樣的意味,她也不打算放在心上,只不過是周嚴散發出來的氣息很熟悉、很溫和、讓人可以稍微的對他多說 點心裡話,略長的瀏海已經可以遮掩掉眼神裡面的不安,但是在周嚴的角度總是看得格外清楚。
「這麼好的學府我可不能輕易放過......你不用擔心,我是紐約孕育出來的住民,沒有這麼不堪一擊的。」
06
天然精油及法國進口妝品級單體調香,是龔瓏身上的香水味,瀑布森林山韻的氣味在都市叢林裏面總是格格不入,也和她總是果斷的行為有些突兀,卻因為突來的大雨把氣味打得稀碎,不得不轉進了巷子裏頭先暫時避一避雨,也讓周嚴在觸碰到再一次的看到了他最不願回想起來的畫面。
復排版的《貓》正在紐約百老匯的Neil Simon劇院再次上演,被打濕的海報摸著冰涼,雨水沿著紙張的邊緣滴落,最後落在了少年蒼白的手背上,他懷裡的女人深色的長髮原本梳理整齊的編髮早已散亂,就連點綴在髮間的夾子也都散落,掛在髮絲上顫顫巍巍的隨時都會掉到已經產生水窪的地面。
不合腳的高跟鞋把腳踝勒出了深深的痕跡,甚至有一腳的鞋子已經不知去向,手臂上的遮瑕膏並無法完全掩蓋住紫青色的瘀傷,身上的禮服也支離破碎,身為紳士的少年之所以無法空出一件外套給女人披上,是因為他自己身上的襯衫也已經沾滿了血跡跟劃痕,被雨水淋濕而呈現半透明的狀態,裡面的傷口更是怵目驚心。
就算已經渾身是傷,緊緊護著已經失去意識的龔瓏的人是眼神擔憂的彼得魯,龔瓏的肌膚沾上了男人黏稠腥臭的體液令他感到噁心,卻依然努力地想將那些濁物撥離開龔瓏的身子,但是被侵犯的女人怎麼只會有表面的痕跡,他自己也被Hulk遷怒,受了傷什麼事情都做不了,只能抬起頭來對著在陰暗巷弄裡的身影喊話。
「嘿,不管你是誰,幫把手吧、她會死掉的......」
瀏海因為雨水而黏上臉龐,只能用手將其梳上後腦勺,彼得魯的作為如同現在的周嚴一樣,差別只是在於呼喚的聲音有沒有得到回饋。
他不能靠近,因為在這個時間點,存在於這個時間線、真正的周嚴會來協助,要是兩個生命體在同一個時空相遇時必會釀成大禍,所以他選擇閉起眸子無視了彼得魯以及急促的腳步聲後那個跪在龔瓏身邊穿著燕尾服的周嚴,忙著將懷裡避免沾上雨水的外套蓋到了已經沒有意識的龔瓏身上,一聲聲傳進耳裡的來自自己的叫喚,聽起來無助又可悲。
「怎麼會這樣......」
「剛剛那人沒幫忙,欸血族,我爸也有麻煩了......我得回去迷途酒吧......你會照顧好Rosa的、對吧?」
周嚴對於記憶的串聯充滿荒謬,原來當時那個對龔瓏視而不見的背影,竟是他自己。
07
這個街區每天都有些不一樣的變化,烏雲遮蔽了應該要透出光亮的月,讓Foundation看起來比平時更陰鬱,明明應該是亮白色且有著俐落線條造型的建築,在周嚴沿著人行道繞過屋角也踏上了被拆成片狀的紙箱墊在了階梯上,上面甚至多鋪了一層印刷上2020年出版的紐約郵報,牆面也變成了灰暗的親水模板,整個建物是冰冷而毫無生氣的底色,沒有經過粉刷的建築只有三樓的後側亮著燈,燈火將一個女人的身影投射在了對面的牆壁上。
沒有被關閉的落地窗還能聽見裡面男人的話音,Xavier和北極先生的立場其實是有些互相牴觸的,一方基於保護一方基於成就總沒有個協調的時候,也只有這種時候能讓她稍微的脫離一下兩人的視線,剪成短髮的龔瓏站在Foundation的陽台上,看來迷途森林酒吧事件已經結束了,她開始了一連串的計畫,她獨佔了這個暗箱下的情報網,難以被記錄的路徑是足以壟斷交易的手段,身為掮客的龔瓏正在逐漸茁壯。
似乎被突然的陣風刮上了臉,龔瓏手上的威士忌杯因為要撐好身子而沒有拿好,掉下樓時香醇的麥子香氣濺入了空氣,正好砸在了周嚴的面前成了碎片,她的髮絲還在緩慢的長長,別人的布丁頭是長出黑髮,龔瓏倒是與旁人不同,長出的是亞麻金色的髮絲,倒讓耳下的黑色髮絲顯得擾目。
「抱歉,您沒事吧?」
周嚴刻意的退了半步讓身形隱進陰影當中,龔瓏的語調是擔憂的,搭配上她撐著欄杆邊緣的姿勢更顯得緊張,她知道下面有人,卻因為路燈不夠明亮而看不清楚,並沒有立即返回室內表示她正在等候那人的回饋。
「我很好,妳還好嗎?」
周嚴本來是想選擇默不作聲的,還是選擇壓低了聲音回應了詢問,嗓音是一種一旦記憶了便不會產生太大差異的存在,這段時間背景他們並沒有再見面,周嚴也曾經擔心自己是不是會一度被忙碌的洪流惹得遺忘。
「我很好......我只能、很好......」
在大衣上的大手明顯抓緊了衣襬,那是周嚴努力抑制自己走進女孩視線範圍的舉止,那個陽台上的身影明顯的蹲了下去,房內的光線將她的身影映上了毛玻璃製的圍欄,模糊的邊緣仍可以看到她哭得顫抖,哭得泣不成聲,直到屋子裡面的Xavier為她披上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她才攙扶著對方的手臂站起身子,不過一瞬便收回了手掌,卻不甘於雙腿的那些細小割傷還沒好全,走路一點也不利索,只得任著北極先生將她抱回了房間。
周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也跟著在眼眶裡泛起了淚水,他只能掩著臉、盡可能的壓低自己的腳步在人行道發出的聲響,快步返回飯店的急促讓他無暇顧及被月光照上的Foundation又恢復成了往日的潔白模樣。
08
與龔瓏約定的日子讓周嚴起了大早,他沒有再看到任何一個過去的片段了,那個街角就只是個街角,建築也只是建築,小攤販的位置都變成了販售的店舖,他也能順利的回覆龔瓏的訊息,看著她告知Foundation的座機已經從美洲的西海岸起飛,以及她很期待與周嚴在紐約共度的第一個生日。
整整一天的時間,周嚴可以為龔瓏準備好所謂意義非凡、不是隨意就能準備、需要一點天時地利的生日禮物。
致2025年的現在,給最好的壽星龔瓏的,一份簡單沒有裝飾的起司蛋糕,Junior's身為第三代經營的店舖遠近馳名,光滑輕盈柔軟細膩,搭配蛋糕的三個願望,將在蠟燭映上臉龐時開始兌現。
致2020年的破碎,那是給24歲的龔瓏的,一對嶄新的威士忌杯, 結晶玻璃的表面,繪有金色銀葉菊與簡約的金色漸層,透過精細的玻璃切割工藝更是還原了底部的鑽紋,透著燈光看起來閃耀無比。
致2017年的痛苦,那是給21歲的龔瓏的,一雙合腳的高跟鞋,純白色的緞面配上編織的細膩光感,細高跟和踝帶的設計缺一不可,不用再穿著厚底高跟鞋,過高的防水台並不適合龔瓏本來就修長的雙腿。
致2014年的啼鳴,那是給18歲的龔瓏的,柔軟的髮絲需要一個配得上洋裝的髮夾,周嚴記得她穿的是米色跟白色拼接的洋裝,所以他選擇了一個珍珠髮夾,馬尾、公主頭或是側邊隨性夾上,也是簡單好看。
致2009年的混亂,那是給13歲的龔瓏的,正逢初潮的年紀與血液的腥,就算用藥品控制的現在,她仍然會因為過分的忙碌而受到經期的不適影響,手工羊毛氈熱水袋可做為保暖用或熱敷袋使用。
致2005年的遺憾,那是給9歲龔瓏的禮物,她錯過的打折甜甜圈,還刻意掐著點去買了,不只確保了兩面都有裹上細膩的糖粉,這樣才能確認紙袋上蓋上了六五折的印章。
曾經錯過的仍然可以補上,往後周嚴必不會錯過她的每一年,輕輕叩響飯店門板的習慣比按門鈴更有親切的感覺,略為疲態的黑色眸子也能在對上周嚴的視線時揚起一抹笑意。
「生日快樂,龔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