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undwalk Collective & Patti Smith: CORRESPONDENCES)
「展覽」這個詞,總讓人聯想到影像與畫面,像是在看一場靜默的電影。但——如果展覽以「聲音」為主角,它會是什麼樣子?
這不是你習慣的那種展覽。沒有油畫框,沒有牆上標題字卡,也沒有可以打卡的主視覺牆。這是一場你要用耳朵行走、用身體感知的聲音現場。
如果你計劃在 2025 年 6 月 29 日之前前往東京,請一定不要錯過這場展覽。
展覽簡介(翻譯整理自 東京都現代美術館官網)
《CORRESPONDENCES》是由 Soundwalk Collective 與 Patti Smith 共同延展的創作計畫。這是一組不斷進行中的聲音與圖像通信作品,包含多部影像、複合媒材拼貼、光盒裝置,以及針對特定空間的藝術介入。
✦ 藝術小白的解釋:「所謂『場域特定的藝術介入』,其實就像是一種不用穿裝置的 VR。觀眾一踏入展場,作品就開始作用——聲音從某個角落傳來、影像沿著建築流動,你的身體成為作品的一部分。你不是在看展,而是在『裡面』。」
這些作品由實地錄音收集來的「聲音記憶」、底片攝影與詩句編織而成。八部雙頻道影像如雙聯畫般對位交織,構成多重敘事軸線——
從車諾比核災、自 Patti Smith 出生以來不斷燃燒的全球森林野火、動物大規模滅絕的哀鳴,到向帕索里尼(Pasolini)、梅迪亞(Medea)、戈達爾(Godard)等藝術家與革命者致敬。
這些作品不給答案,只留下一個空間,讓觀者身處於聲音、影像與意識交錯的臨界點,感受到那些無法用語言說出的問題:
如果人性創造了災難,藝術能不能修補?
如果創作來自痛苦,那藝術家該擁抱災難,還是努力阻止它?
一個有同理心的藝術家,在這樣的世界裡,如何創作——不只是為了人類,而是為了其他物種發聲?
誰是「踩聲標本」?
踩聲標本(Soundwalk Collective)是一個來自柏林與紐約的跨媒體聲音藝術團體,成立於 2001 年,由 Stephan Crasneanscki 創立,後來加入了製作人 Simone Merli,以及他們最著名的長期合作夥伴:Patti Smith(對,就是那位搖滾詩人)。
聲音是他們的作品,他們選擇錄音的地點,從來不是因為「音效好聽」。
而是因為——每個地方,都是一處被遺忘、驅逐、消音的聲音現場。
他們不是去那裡製造聲音,
而是要讓那些被遺落的聲音,再一次說話。
這就是 Soundwalk Collective 的厲害之處:
他們把地點當成記憶的容器,用錄音召喚出被壓抑的歷史、瘋狂與靈魂。
他們曾經抵達:
- 車諾比的核災廢墟:這座城市沒有被炸毀,它是被「靜音」的。Soundwalk Collective 帶著錄音機走進去,試圖捕捉人類記憶與科技失控之間殘留的氣息。那些聲音,不是證據,而是哀悼。
- 墨西哥的沙漠:來自作品《The Peyote Dance》,向 Antonin Artaud(亞爾托)致敬。他在此地參與 Peyote(佩約特仙人掌)儀式,試圖逃離西方理性的牢籠。他們踏入的,不只是沙漠,而是瘋狂詩人精神出走的場域。
- 阿爾及利亞的精神病院遺址:取材自作品《Letters of Utopia》,與 Jean Genet(尚・熱內)或 Artaud 的精神流徙有關。在法國殖民統治下,精神病院不只是醫療空間,而是用來壓制思想與身分的工具。Soundwalk Collective 去到這些遺址,是為了用聲音回收那些被定義為「瘋狂」、實則被消音的記憶。
- 西藏的修行之路:他們錄下的不只是風景,而是一場對消失信仰的聲音告別儀式。那些不再被允許唸誦的經文、已經消失的寺廟、在邊境山谷回響的風聲,共同構成一種被噤聲的宗教。Soundwalk Collective 捕捉的,不是佛法本身,而是——佛法從這片土地撤退時留下的聲音輪廓。
他們的錄音就像一卷時間的錄影帶——只是你必須用耳朵去看。
Patti Smith 是誰?
Patti Smith 的頭銜多到比我履歷上的工作經驗還多。
她是詩人、攝影家、畫家、作曲者、歌手、作家、行動者……最廣為人知的稱號,是龐克教母。
除此之外——她也結過婚,生過小孩,照顧家庭,然後繼續寫詩、唱歌、辦展、發文。
簡直是讓我們這些賦閒在家的全職家庭主婦相形見絀(而且還沒寫出一行詩)。
Patti Smith 不是因為搖滾而有名,也不是因為出書才成名。
她之所以成為文化偶像,是因為她用整個人生實踐了這件事:
靈魂可以被時代打磨,但不能被收編。
1970 年代的搖滾世界,是男性主導、荷爾蒙噴濺、皮褲摩擦的場域。
Patti Smith 拿著詩本、披著皺西裝,衝進 CBGB 地下搖滾場,
用法語詩、符號學、咆哮與念咒,直接開宗立派。
她讓詩歌和破音吉他談戀愛,讓文學和搖滾共振。
她的書《Just Kids》,不是那種「名人回憶錄」,
而是一封寫給藝術、友情與青春的告別詩。
講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在藝術裡互相養成、又互相放生。
她寫下什麼叫做「成為藝術家」——不靠資源、不靠人脈、不靠外型,
只靠意志與誠實。
她的書沒有炫技,只有誠實,誠實到讓人眼淚掉下來。
她不拍 MV、不走紅毯、不參加名人派對、也從不主動經營人設。
但她可以在 70 歲那年發文說:
「我今天讀完《烏有鄉》了。大家也該讀點書。」(關於烏有鄉備註在文後)
然後全世界的詩人、文青、失戀者跟她一起點頭。
她用一種極簡而堅硬的方式生活,反而成為數位世代的安靜反叛者圖騰。
從反戰運動、LGBTQ 權利、環境議題,到 Julian Assange(維基解密創辦人)的訴訟現場唸詩,
她不是「有空時發表一點聲明」的名人——她一直站著,站很久。
她是那種會為了一顆死去的星星寫一首詩,
也會為了雨林倒塌寫一首怒吼的歌。
你還記得你媽或你阿嬤 70 歲時在幹嘛嗎?
你看她👇
https://www.instagram.com/thisispattismith/
敢說你和我 17 歲都沒這麼狂好嗎?
沒有人是完美的,也沒有人永遠正確。
但 Patti Smith,是那種敢用自己一切去活出信念的人。
所以她是這個時代的文化偶像,不是因為她做得最多,
而是因為她從來沒讓靈魂沉默過。
介紹到這裡,我只想提案一件事:
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展覽機會——
你不只可以參觀聲音作品,還能打卡標記藝術家的囂張行為。
然後順便在 IG 上對朋友放話說:
「蛤?你不知道誰是 Patti Smith?」👀
一場關於聲音、詩、末日與靈魂的展覽,
也是一場可以偷偷贏下藝術評論勝利者小虛榮感的體驗。
最後獻上我最喜歡的她的一首歌:
🎧 Because the Night (Official Audio)
https://www.youtube.com/watch?si=aComE17kJKIYeI_7&v=c_BcivBprM0&feature=youtu.be
🗝️ 烏有鄉:一本被左右兩邊同時噤聲的書
你敢相信嗎?《烏有鄉》(News from Nowhere)竟然只有簡體中文版。
不是因為大家不想讀,而是這本書正好踩在華語世界的出版死角上——
左派覺得它太浪漫,右派覺得它太共產。
這本十九世紀末的烏托邦小說,講的是一個英國男子(1890 年代那種)一覺醒來,穿越到未來的社會:
沒有資本主義、沒有階級壓迫、大家共享勞動成果、藝術與日常生活合而為一、機器不再奴役人類……
簡單說:一場十九世紀社會主義左派的夢中情境。
然後呢?
- 在中國,(它大概會被刪減後大推,純推測),會默默跳過書裡關於「反威權」與「勞動異化」的描述,留下美術與工藝的華麗段落。
- 在台灣,它被貼上「共產味太濃」的標籤,大家會說:「誒誒誒,後面有共產主義的陰魂,塊陶啊!」
這本書就這樣在兩種意識形態的過濾器中,消失在閱讀視野裡。
🪞如果你真的對它有興趣,請記得文本分析最重要的原則:
- 如果書裡提到「性」,它不一定真的在講性。
- 但如果提到「鑰匙」——有可能在講性。
所以當這本書談到「烏托邦」,也請你不要真的以為它在許願一個美好新世界。
它說的,其實是:
如果人類的文明可以重新設計一次——
我們會選擇什麼留下,什麼放棄?
而藝術,會變成日常,還是變成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