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才剛駛上環市快速道路，黑色轎車副駕駛座上的黑髮青年就冷笑了聲說道。
穿著黑色西裝的他的肌膚白皙、身材雖略顯瘦弱，眼神卻隱隱透出一股不怒自威、難以反抗的威嚴。雙手抱胸的他勾起嘴角，俊美的容貌一時雌雄莫辨：「真是開了眼界。」
「但是我們就這麼離開，沒關係嗎？」
同樣穿著全套黑西裝，握著方向盤的棕髮男子雖盯緊路況，仍忍不住嘆了口氣：「那傢伙私自拐了其他俱樂部的頭牌，還動公款的主意──」
「錢是小事，那點數目不痛不癢。」黑髮青年悠哉地解釋道：「能用合法手段從他身上討多少回來就算賺到，不行就當花錢消災，首領是這麼說的。」
「既然首領沒意見……」
「還有呢，要走的時候，看條子也來了不是嗎？省得我去牽線。讓條子處理，才不會跟其他幫派糾纏不清。」黑髮青年一手托著腮幫子，望向彷彿沒有盡頭的道路前方，長嘆了一口氣：「真是的，我連處理叛徒都替他們考慮、手下留情了，組裡竟然還給我取了那種綽號。」
棕髮青年並未說出，只暗自在心中想道：「龍雲會的『菲爾卡』(報喪女妖)」呀。雖然專門調查及處理叛徒的我們會有這種稱號也怨不得人吧。
見棕髮青年沉下臉，黑髮青年反而頗感有趣地輕笑了聲。他掏出手機、順勢轉移話題：「關於那偵探的情報發來了，情報網效率還是不錯呀。」
「世界還真小。」棕髮青年嘖了聲，回想起昨天在公園圍牆外抓住賀輔的經過：「看那傢伙呆頭呆腦的，又被喊是色狼，才順手抓住他，沒想到最後我們竟然在追同一組人。」
「而且還被他一個晚上就找到。」黑髮青年輕聲念出對方的名字：「穆坦特‧賀輔呀，說不定以後能派上用場也說不定。」
「有需要的話，我再做點調查。」開車的棕髮青年自然無暇確認消息內容，他只有些不以為然地回應：「別太隨意信賴人了，少主。」
「我知道。」
被喚作少主的黑髮青年並未斥責司機的態度，只在車陣中若有似無地冷笑了聲。
22
一個禮拜後，賀輔等人和夏斗在彩欣的建議和要求下，決定一同到咖啡廳Rêver de chat喝下午茶。一方面是好好放鬆，另一方面也是追蹤小艾回來後的狀況。
「唔，不管來幾次都好可怕呀，這地方。」
幾隻貓咪來回經過賀輔座位，讓他戰戰兢兢地說道。反倒是他對面的彩欣已經熟練地逗弄著貓咪，偶爾還輕輕地撫摸著他們的毛，雙方看上去都頗為享受。
「來，各位的咖啡。鬆餅和蛋糕馬上來。」老闆娘恩瑄身穿白色圍裙，滿臉笑容。據她的說法，原先身體微恙的貓咪身體好轉，加上小艾終於回來，讓他們夫婦著實鬆了口氣：「這次的事情真的很謝謝各位，今天就算我們招待！」
「嘻嘻，求之不得！」「你倒是客氣點呀……」
見賀輔大喇喇地咧嘴笑著，夏斗忍不住用手肘推了他一下。賀輔雖有些哀怨地回望一眼，但總算是收斂態度乖乖坐正。
「那麼從我開始說起吧。」
夏斗啜了口咖啡後，交疊著雙手問道：「關於那兩個綁匪，你們聽過龍雲會嗎？」
「就是──黑道吧？」錦懋一聽皺起眉頭：「聽說也有除妖師跟他們有關，詳情就不清楚了。」
「要說是黑道嘛，似乎不太精確。」夏斗嘆了口氣後繼續解釋著：「他們和傳統黑道不太一樣，運作的模式更接近現代企業，分工精細。讓我們警方最頭痛的是他們對法律瞭若指掌，許多行為都巧妙地遊走在法律邊緣。」
「不犯法的話，你們就插不了手。到頭來被法律綁著的是你們呀。」
「沒錯。」面對賀輔的挖苦，夏斗也只能聳聳肩。
原先還在嚕貓的彩欣一手握著拳頭，想起小艾受到的委屈就難掩慍色：「至少這次綁架很明確吧？警方不能做點什麼嗎？」
「只有那個男的是龍雲會的，而且事發後被其他人切得乾乾淨淨的。」
「你說切得乾乾淨淨……」閃過腦海中的景象，讓恰好在分發叉子的錦懋一聽不禁頭皮發麻。
「啊、不是，只是撇清關係啦。」夏斗既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連那位女綁匪好像都搞不太清楚狀況，好像只說需要錢。」
「是嗎？搞不好是在裝傻呀。」啜了口咖啡的賀輔反問道：「不是還有什麼外國佬想買小艾嗎？」
「那個說不定是被詐騙或被惡作劇了。」「什、什麼？」
夏斗說得雲淡風輕，反倒是在場其他人瞪大雙眼。只見夏斗不疾不徐地解釋道：「看過他們通訊紀錄，兩邊都是用像機器翻譯的英文在交談，更別說對方留下的電話號碼和銀行帳戶根本對不上了。」
「這什麼諜對諜的劇情……」「我看是狗咬狗──不是，狗才沒這麼呆。」
相較馬上吐槽的錦懋，賀輔倒是幸災樂禍地補了句，隨即話鋒一轉：「不過也可能是事後滅證了，不是嗎？」
「小艾已經被救出來，那兩個人也被捕，手上的線索就這樣了。」夏斗輕輕頷首，感覺有些可惜地續道：「當時要是能按兵不動，在他們交貨時直接揭發，或許還有點辦法。」
「那是你們警察的作法。」
賀輔翹起腳，冷不防地插話道：「小艾她可不是臥底或道具，只是隻普通的妖貓。作為偵探，盡快確保委託人和目標的安全才是我們的目標。」
夏斗聽了先是語塞，隨後釋然一笑，搭上賀輔的肩：「變得很會說話嘛。不過我不反對你的做法。」
賀輔只淡淡笑了聲，沒再多說什麼。他提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口後將其指著錦懋：「那麼金毛，以前到事務所都在混時間，這次參與搜查感想如何呀？」
「哪是混時間，是監督你有沒有對我最可愛的妹妹亂來！而且我有在念書好嗎？」錦懋雖馬上反駁，但立刻被彩欣吐槽：「都沒讀進去啊。」
「那、那是……」錦懋溜了溜雙眼，卻終究難以反駁。最後乾脆轉移話題：「反正搜查真的很累，可是也蠻刺激的啦。」
注意到眾人的目光都往他身上射去，錦懋索性一手叉著腰，直盯著賀輔：「還有本來以為你是個成天滑手遊的色狼，結果真的辦案起來根本變成不同人。像是你跟綁匪通電話周旋、或是變成狼人的時候，就蠻──」
他說著說著又搔著臉頰，撇開目光，聲音也越來越小：「蠻帥氣的啦。」
「什麼？我沒聽清楚？」賀輔一手撐著桌子，上半身靠上前，狡黠地微笑著：「再說一次好嗎？」
「你──別給我得寸進尺啦，你這妖怪！」
看著因害臊而臉頰微紅的錦懋，賀輔硬是忍下放聲大笑的衝動，雙手抱胸問道：「吶，金毛，既然覺得刺激，要是你考不上除妖師特考的話就來當我助手如何？還能跟彩欣一起工作喔。」
「為什麼跟我有關係啦……」
可惡，能跟彩欣一起工作聽起來好像有那麼點吸引人啊！錦懋望向滿臉笑意的賀輔，眼看就要答應：「我──等一下！我堂堂除妖師家族的長子，給你這妖怪當小弟也太諷刺了吧！」
「那不然不是助手，改成賀輔偵探事務所的首席除妖師如何？」
「不要以為改名就能呼嚨我，而且偵探事務所為什麼要有除妖師啦！」
「再說賀輔先生從來都不給薪水！」彩欣噘著嘴嗔道，對面的夏斗也很配合地沉下臉：「原來如此，這可是犯罪呢……」
「不要誤會啦，我只是希望大家共體時艱而已。」
賀輔面不改色說出慣老闆的標準發言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微鼓的信封，有些心疼地皺眉：「這次的委託費除了補給芳婕外，還有一部分要拿來善後，你們以為會剩多少啊？」
「幸好你還記得。」夏斗笑了聲，望向對面一臉狀況外的兩人解釋道：「被舉報非法燃放爆竹的事情我設法幫你們混過去了，反正你們也不是燃放爆竹。不過那面窗戶請你們照價賠償。」
「其實你都幫我們一把了，怎麼不好人做到底嘛。」賀輔雙手枕在腦後，後仰著身子：「就說窗戶是那兩個綁匪弄壞的就好了啊。」
「你這傢伙……」夏斗既好氣又好笑地瞪了賀輔一眼，好說歹說勸告著：「我不知道你跟人家收多少，但錢要是有剩，好歹發一點薪水吧？」
「對嘛對嘛，夏斗警官果然是正義的化身。」彩欣連連點頭，將目光掃向還在惋惜著的上司：「賀輔先生，這次真的不要再把我的薪水拿去抽卡了！」
「才不會咧。」賀輔哼地一聲昂首，翹起腳得意地笑著：「昨天推出的新限定卡池全抽完了，給你們猜猜這次我六張限定抽了幾抽。」
彩欣和夏斗馬上一副興趣缺缺，而錦懋為了避免尷尬只好隨性猜測：「又抽到保底了嗎？」
「不不不，別讓我聽到那個可怕的詞語！」賀輔連忙搖搖頭，隨即炫耀起來：「我昨天只抽了六抽就抽齊啦！請叫我天選之人！」
「怎、怎麼可能？」「機率多少啊？」「欸，你沒作弊吧？」
其餘三人震驚地張嘴，但一看到從賀輔後頭悄然接近，吐著舌頭的身影，彩欣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
「嘻嘻，猜猜人家是誰喵！」「唔啊！嚇我一跳！」
賀輔感覺肩頭突然多了一股重量，連忙回過頭，只見得逞的小艾翹起尾巴，興奮地說道：「你們要來怎麼沒先通知人家喵？」
歷經一週休養，小艾的身上已不見在外流浪或是被綁架的痕跡，氣色也好上許多，幾乎已經回復到往日照片中活力十足的模樣。
「別在我肩膀上撒野，下去。」賀輔嚕著她頭上的毛，雖說得不留情面，表情卻看起來不像初次見面時厭惡。
「人家的毛才剛梳好啦喵──」心愛的毛髮被弄亂，小艾也顧不得應該假裝是普通的貓，大聲地抱怨起來。
「看到妳這麼有精神就好了。」彩欣伸出雙手，微笑著示意小艾趴到她大腿上：「回來後有休假了嗎？」
「有喔有喔，多虧你們喵！」小艾把臉貼近彩欣，耳朵上繫著的蝴蝶結格外顯眼：「彩欣妳明天有空嗎喵？人家休假，一起去逛街喵！」
「明天呀──下午沒課，好啊！」彩欣邊替她調整著蝴蝶結，邊熟練地嘗試將剛才被嚕亂的毛調整回原樣。
才剛被綁架回來，還真虧妳都不怕咧。賀輔托著臉頰想道，但終究忍住沒有出聲。
「久等了，各位的點心。」
就在此時，恩瑄用推車推來數盤鬆餅、餅乾和蛋糕，轉眼間填滿了桌子。一看到小艾和彩欣親暱的樣子，她忍不住掩嘴輕笑：「她真的很喜歡你們呢。這孩子平常不會跟人這麼親喔。」
「呼嚕呼嚕……」此刻小艾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彩欣的大腿上，任憑彩欣搔著她的肚子：「怎麼樣，你們要不要應徵人家的鏟屎官呀喵？」
「什麼嘛，我可是留著一半狼人血的犬派喔。」「沒關係，趁這個機會跳槽到貓派吧喵。」
在眾人笑鬧之際，咖啡廳角落的身影啜了口咖啡，默默觀察著他們。
青年一頭銀髮，高挑的身材和俊俏的面容彷彿藝術品般精緻，舉手投足間滿溢歐洲貴族的氣息。他面前的筆記型電腦螢幕正顯示著數篇藝術史的法文文獻，照片中勻稱端麗的大理石人像充滿質樸的美感，但青年此時卻心不在此。
他邊輕撫著大腿上的黑貓，邊眨了眨如寶石般的淺藍色雙眸。
「看來你也跟我一樣呀。」
咖啡杯輕輕擱在盤子上，敲出清脆的聲響。青年的微笑彷彿能勾人魂魄般迷人，隨之露出的尖銳虎牙也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穆坦特‧賀輔……」
「所、以、說！我從骨子裡就是堅貞的犬派啦──」
《Case 2 The cat that beckons fortune》 Case Clos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