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們是在一個青少年專用的匿名社群網站上相遇的。
那是個現在其實已經沒多少人記得的小站,當年卻是許多中學生在課後、補習後、夜深人靜時偷偷上線聊天、分享秘密的地方。
那個網站有內建的信件功能,而且完全匿名,對方如果願意,便能在網路上展開沒有身份、沒有名字的對話。
男孩幫自己取名為「隱者」,非常中二。
因為那時的他確實也才國二。
一開始隱者遇到那個跟他同齡的女孩,只是在一個無聊的聊天版底下隨口搭話。
男孩隨興散漫、女孩認真上進。
奇怪的是,兩個性格南轅北轍的人,卻出奇地聊得來。
漸漸地,他們開始用網站的信件功能通信。
起初還會認真地幫每封信取標題,像是「今天下雨了」「我夢到奇怪的事」「我們來互相推薦一首歌吧」。
但後來信件越來越多,標題也懶得想了,兩人乾脆直接用數字當標題。
「1」
「2」
「3」
「4」
像是在默默記錄著彼此陪伴的時光,看著那個數字慢慢往上跳,是屬於他們的默契和儀式感。
從日常的小事到彼此emo時的陪伴,從女孩喜歡的表情符號,到見證她一步步完成自己的目標。看著彷彿永遠都那麼努力的女孩,隨興的男孩偶爾也會難得認真一下,只為了想跟女孩炫耀 :
「看!妳的朋友跟妳一樣厲害~」
就這樣過了6、7年,男孩已經習慣生命中有個時而搞怪、時而認真的女孩存在。
直到有一天,網站突然改版。
原本的信件功能消失了,所有過去的對話紀錄也隨之消失。
男孩那天發現時,盯著空空如也的收件匣,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
明明他一向是個隨興、散漫、不太把事情放在心上的人,可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有多怕再也收不到「她」的信。
他甚至後悔,為什麼從來沒跟對方交換過其他聯絡方式,沒有問過名字、沒有留過任何能找到彼此的資訊。
就在他快要認定「也許這就是我們故事的結尾了吧」的時候。
一則「親愛的隱者同學」的訊息,彈了出來。
沒想到網站改版了,花了一點點時間找到你。
看來我們的信似乎不能繼續接龍了
很久沒有聯絡囉,原諒我的不告而別
有點忘記上次聯絡是什麼時候了,你應該會很好奇我現在過得怎麼樣吧
還好之前常常通信,通到你的Id我都背起來了,這次才得以找到你
不過這也驗證了當初說的,無論如何我都會找到你的
話說之前的信好像都不見了
差點以為 這次真的要找不到你了。
女孩在信裡這麼寫,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卻又讓人安心。
雖然網站的信件功能沒了,數字也無法再繼續累積,但兩人依然保持著聯繫。
即使女孩越來越忙,有時一忙就是幾個月都沒回信。
但男孩從沒介意過。
他知道,無論隔多久,總會有那麼一天,一封信會靜靜躺進他的信箱,有時是一張天空的照片,有時是一句「最近好累喔」,有時什麼都沒說,只是簡單寫著:
「嘿,我還在喔。」
而他也習慣性地回覆那些信,像是把自己的近況裝進漂流瓶,丟回海裡,等著某天被撿起。
這樣的聯繫方式,旁人或許覺得奇怪,但對他們來說,那是世界上最剛好的距離。
他們從未交換過真名,沒有加過社群帳號,十多年來甚至只見過一次面。
卻在彼此人生裡,佔據了誰都無法替代的位置。
那是只有他們才懂的老派浪漫。
朋友很多,但只有這麼一個,知道你國二那年為什麼大哭,知道你在凌晨偷偷躲在棉被裡打字,知道你夢想過成為什麼樣的大人,也知道你其實從沒放棄過。
他們都沒有忘記對方,從來沒有。
謹以此故事紀念我多年的好友 小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