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一座沒有人敢靠近的森林裡,住著一位魔法師。
他的名字沒人敢提起,因為他是個自私且殘忍的存在。世人都稱他為灰燼
—— 因為他曾只為了確認某種禁忌咒文是否能逆轉生死,便燒毀一整座村莊。

灰燼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在乎別人的生死。
他只追求永生、力量、與掌控命運。
他把森林變成自己的領地,誰敢闖入,便會化為灰燼。
他是高傲的,同時也是孤獨的,但他不在意。
人們畏懼他,詛咒他,卻又不得不依靠他。因為在這動盪的年代,只有他能對抗那些來自黑暗裂縫的魔獸與瘋狂的夜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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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異變降臨。
天空裂開一道黑痕,一頭被稱為災厄之獸的存在墜入凡間。
它不像普通魔獸會吞噬血肉,而是侵蝕心靈、奪走人的記憶與希望,把活人變成行屍走肉。
村莊一個個淪陷,城鎮一座座化為廢墟,黑霧蔓延開來,凡是靠近的生命都失去神智,化作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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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燼本不打算理會。他坐在高塔裡,靜靜觀察這場災難,看著世界一寸寸崩塌,準備在末世到來時,將所有魔力封印在自己的靈魂,逃往永恆虛空。
但意外發生了。
那天,塔前來了一個女孩。她身上滿是灰塵與血污,手裡緊握著一朵枯萎的藍色花朵。
她敲了門,聲音顫抖卻堅定:「請您… 救救我們。」
灰燼本想隨手燒了她,但當他的魔力觸及女孩時,卻發現那小小靈魂中,有著奇異且純粹的光。
那種光,他只在遠古卷軸與神話裡讀過——能淨化災厄的生命之源。
那一瞬,他改變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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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女孩留了下來,問:「你為什麼來找我?我對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還是知道的,你們應該很恨我才對。」
女孩低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因為……我們只剩下你可以依靠了。」
這句話像一支生鏽的鐵籤,慢慢刺進灰燼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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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燼初次留住女孩,只是因為她體內罕見的純淨靈魂之力,是稀有且珍貴的素材。
他將她安置在塔裡最低層的石室,每日觀察,記錄靈魂波動,試圖從她身上萃取生命源質,做為對抗災厄的關鍵。
除此之外,他對她不想多花任何一點心思,甚至懶得記住她的名字,只叫她「小花」。
但這個女孩不同於他以往見過的人。
她沒有哭,也沒有乞求,只是靜靜地照顧自己,偶爾還會把採來的花草放在塔內破舊的窗台,說是「想讓這個地方不要太死氣沉沉。」
灰燼一開始只覺得厭煩,但時間久了,他開始習慣她做的每一件小事。
她會在他滿室的灰燼與藥劑的氣味中,悄悄點一盞草藥燈。
會在他日夜研究忘了吃飯時,悄悄在門口放一塊剛烤好的麵包。
會在他為某個失敗咒語破壞了半座塔樓時,從滿地瓦礫中,撿起一顆保存相對完整的水晶球,遞給他:「這個很好看,還好沒燒掉。」
灰燼漸漸習慣有人陪著。
他發現自己的習慣慢慢被改變,只是並不在意,因為他自信這些不會影響到他的本質。
但某晚,女孩不慎在塔外被黑霧灼傷,靈魂泛起裂痕。
灰燼按照習慣,本想盡快解決,避免影響他的實驗。
但當他走進石室,看見女孩蒼白無力地躺在床上,卻仍緊握著手中那顆破舊的水晶球時。
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到動搖。
他在她床邊守了一整夜,看著她脆弱卻不肯放手的樣子,發現自己再也無法把她當成無機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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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
女孩從未問過他的名字,只稱他「先生」。
她說:「你是救得了我們的人,所以我相信你。」
那種不帶私念的信任,像一道光,慢慢滲透進他滿是裂縫的靈魂。
他開始留意她喜歡的藥草香味,記得她在太冷的夜裡會把手塞進袖子裡取暖,甚至在她被驚雷嚇到時,無聲地遞上一個雕刻過的小護符。
他依然嘴硬,依然說著「別添亂」,但每一個小動作,卻都在透露他彆扭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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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嘗試對抗災厄。
不是為了女孩,不是為了村民,只是為了證明,即便這世界已腐敗、滅亡,高傲的法師依舊能支配命運,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他開始用自己的魔力封印災厄黑霧,一寸寸擴大安全區域。
他拼盡全力,耗損靈魂,強行將災厄巨獸困在裂縫附近。
可代價是,他的生命與魔力劇烈消耗。每加固封印一次,他身上便會出現一道燒焦裂痕,像灰燼從內部開始腐蝕他。
理性的法師知道再這樣下去,先撐不住的一定是自己,因此必須盡快與災厄巨獸作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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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前夕,女孩找到了法師,說:「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我的靈魂裡應該有著能對付它的力量,我不怕死,就算要把我鍊成武器也可以。」
那是法師第一次罵了她:「你是在羞辱我?難道你認為憑我的力量無法對付它?」
然後把她困在塔內,以封印阻止她跟來。
因為理智的法師知道,這場戰鬥之後他可能活不了,但只要她還活著,便是他這生唯一留下的,與溫暖相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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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燼站在裂縫前,黑霧如潮水般湧來。
他知道,這一次再無退路,因為他的肉體與靈魂已經瀕臨極限。
如果不是女孩的溫柔,他的精神可能撐不到現在,但如果不是那個女孩,他可能也早就已經離開這個被侵蝕的世界了。
甩了甩頭,振奮逐漸渙散的精神。
看著盤踞在裂縫下方的災厄巨獸,殘忍的法師露出猙獰的笑容:
「運氣不錯的天外土著,用身體見證我被世人冠予的名號吧!」
然後朝著巨獸發起最原始的衝鋒,引爆了自己積攢在靈魂深處所有的魔力,其中也包括從女孩那裡取來的靈魂之力。
引爆靈魂的那一刻,他望向遠方塔樓微弱的燈光,輕聲說了句:「抱歉,我是個自私的法師。」
烈焰吞噬天地,將災厄巨獸與法師一併燒成灰燼。
世界再度歸於寧靜,裂縫閉合,災厄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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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至今仍不敢提及那位魔法師的名字。
但在森林深處,有座古老高塔的遺跡,塔前生長著一整片藍色小花。
在那裡住著一個溫柔的治癒師,守著森林,照顧迷路與受傷的人們。
每當夜晚來臨,花海間會亮起一點微弱火光,像是某個倔強靈魂仍在守護這片土地。
有謠言說那裡埋藏著強大的寶物,曾經也有盜匪們偷偷挖出地底發光的源頭,結果發現只是一顆佈滿裂痕的水晶球。
而那天,也是世人見到溫柔的治癒師第一次發怒,盜匪還來不及逃跑,便被純白的火焰化為灰燼,成為花海的肥料。
在史書上,那片花海被稱作灰燼之庭,而那個本來自私殘酷、最後卻燃盡自己拯救眾生的魔法師,被悄悄記作
—— 世界延續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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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證明了,即便是最黑暗的人,也能在最後一刻,選擇為他人燃起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