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天氣終於放晴，但空氣裡還留著雨水的餘韻。陽光灑在木頭地板上，像老電影的底片色調。
林予晴又坐在靠窗的位置，低著頭，雙手握著咖啡杯，沒有第一口的驚訝，也沒有微笑，只是一動也不動。
周予琛看了一會，放下手裡的抹布，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
「你今天不太一樣。」他語氣很輕，像怕打破什麼。
她抬起頭，眼神像被風吹亂的湖面。
「我昨晚夢見小時候。」她聲音有些沙啞，「那種很真實的夢。夢裡我還是穿著國小制服，坐在陽台，等我爸的車轉進來。」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她笑了一下，像是自嘲。「醒來之後，就很想喝點什麼熱的。然後我就走到這裡來了。」
周予琛低下眼，指尖輕敲桌面，像是斟酌怎麼開口。
「我小時候，也常常一個人等人。」他說。
她抬眼，看著他。
「我爸媽都在台北工作，只有過年會回來。我是在南部長大的，那時候我跟奶奶住。她有一間雜貨店，也賣咖啡。」
「賣咖啡？」她有點意外，「不是飲料店那種嗎？」
「不是。」他笑了笑，「是那種會用瓦斯爐煮水、磨豆子、手沖一杯熱咖啡給街坊鄰居的雜貨店。她總說：『每個人都值得喝一杯有人用心泡的咖啡，不管今天過得好不好。』」
她聽著，眼神慢慢柔下來。
「那時候我功課不好，老師常打電話給家裡。我怕奶奶會失望，結果她只是煮了一杯咖啡給我，說：『不厲害也沒關係，你總有你自己的味道。』」
林予晴笑了一下，那種帶點鼻酸的笑。
「我好像從來沒聽過大人這樣說過話。」
「所以我後來才學泡咖啡。」他看著她，眼神清澈，「不是因為喜歡咖啡，是因為那是我記得的溫柔。」
她低頭，看著手裡那杯半冷的拿鐵。
「那你現在還記得你奶奶泡的味道嗎？」
他點頭。「苦一點，沒有加糖。但她每次都會留一口給我。」
她看著他，像是終於從自己那層厚厚的寂寞裡走出來一點點。
「你奶奶，一定很溫暖。」
「是啊。她和藹得像一條毛毯。」他笑了笑，「抱起來會有咖啡豆的味道。」
那一刻，他們都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陽光慢慢拉長兩人之間的影子。
有些記憶不是為了遺忘，而是等一個可以說出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