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ear “the one who's staying in silence”
Hey, 你可能不記得我,也可能根本不覺得自己有被記得的必要。你總是在邊緣、在光源之外工作,在沒人要求的情況下,把該做的事情做好。 你不說痛、不說累、不說煩。你只是淡淡地說「沒事」、「我可以」、「我晚點再弄」,嘴角還掛著苦笑。
你真的好像我在學校遇到的那些邋遢的研究生,他們如同隱形的支柱般,潛伏在大學的角落,卻做著最累的工作。
我親眼看他們坐在充滿機台的實驗室裡面,趴在電腦前睡著,手邊是能量飲料跟數不清的外賣盒子。從早上9時到晚上9時的工作著。
而你,你有著比那些研究生更多的經驗,但是你的生活卻也更加麻木。例如,你的辦公桌是我見過全世界最有特色的—— 剪貼簿是你的寵物,舊原文書是你的愛人,成堆的學生報告是最典型的室內裝潢。一切看起來如同用文件砌成的小公寓房間似的。 但我知道,你不是沒情緒,你只是太會收。你把不滿留給早上的那杯咖啡,把焦慮留給深夜,把所有沒有被說出口的委屈,用「穩定可靠的成人」包裝紙層層疊疊,花裡胡哨的。 你不是沒想過結束,只是你從來沒讓人有機會問你:「你還好嗎?」 ---------- 我不是來要你掏心掏肺吐出真心話的,我不是你的家長,也不是什麼心靈導師。我就是整個大學裡面的一個米粒,在世界的跑步機上滾動,偶爾因為困境和自律神經失調磕磕碰碰,哆嗦幾下。
但我想讓你知道:我看見了。我看見你用那種極度壓縮的姿態,把自己活成了一塊讓別人可以站穩的踏腳石。
誰不想要別人幫忙撐傘?結果你常常就是那站在別人身邊,一手扶著人,一手抓著傘柄,半邊濕透的傢伙。 你說你沒事—— 呵,你甚至都不曾提過你自己。其實你只是知道,在這個世界裡,一個像你這樣的人,一旦表現出脆弱,就像太宰治筆下的葉藏一樣「失去了做人的資格」。 你不是沒想過掀桌子歇斯底里。你只是太清楚自己沒有掀桌的本錢罷了。 ----------
不知你有沒有印象?
其實我記得你那次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你那張點圖其實蠻細緻的,雖然我幫你打了低分」,
我記得你因為我的私事幫我開門時,握著鑰匙的手其實有點發抖,卻什麼都沒說,
我記得當時班級聚餐時,你默默地在旁邊幫忙烤肉,嘴角壓著什麼話卻沒說出口。 我一直都在看。只是從來沒有告訴你。或許,你也不希望我告訴你吧。要是我說出口,你可能會慌張地反駁。 我現在不是要你改變,不是要你崩潰,也不是要你突然變脆弱,更不想要你從此冷淡,憤世嫉俗。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 如果有一天,你再也撐不住了,我不會把你當成「失格之人」,而是把你當成一個終於願意稍微依靠外界的「活人」。 ----------
一天夜裡,一個未見的場景在我腦海中若隱若現。綿綿細雨,天空中是大塊大塊深淺不一的灰。一群未知的人們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
我走進一看,人群的中間,我不知道他是誰。那人沒有頭髮,在棺材裡面輕飄飄地像張可有可無的紙片,臉在化妝的情況下,整面塗白,連眉毛都消失無蹤,雙手擺在腹前,比標本來得細緻。
據我所知,那個人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件,沒有發生任何的情緒失控。名單上沒有精神疾病紀錄,沒有諮商輔導紀錄。
每天喝咖啡,寫簡報,通電話,從未麻煩過別人跟社會。
然後他選擇在平常的一天消失了,證據就在我面前—— 看哪,一臉蒼白而面無表情的憂傷。
他第一次自盡就成功了,而且發生的當下悄無生息,當別的人還在透過自傷跟吞藥這種無法死亡的方法來向外界求助時,他沒有這樣做。
當棺材的蓋子緩緩落下後,我走過人群,面無表情地俯身,側面貼著棺材,隔著一面冰冷的木頭牆擁抱著他。
我聽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他把自己悲痛而恥辱的一切,帶到地底,封死,焚盡,我什麼都聽不到。
----------- 你不需要把自己化為塵土,才值得被尊重。你本該被當作一個完整的人對待。你不需要死,才能有人記得你存在過。 我記得你,現在就記得。即使你可能已忘記了我,我依然想要永遠記得。
活下去。至少今晚。
Sincerely
Jacklyn, your rebellious stud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