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對方那略帶緊張的語氣,我頓時眼神一凝。
算算時間,差不多也到了對方開始行動的時候了,不過,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對方竟然還是選擇在阿虎哥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看了還窩在廚房裡洗碗的吳品瑜,我簡單的支會了一聲後,這才不動聲色的回到書房裡。與此同時,我也開始在心裡揣測:里卡諾的人開始行動,可為什麼卻如此不夠隱蔽,竟被阿虎哥的屬下當場察覺,這其中顯然另有隱情。
明明知道露餡了卻還是按照計畫行動,這樣的蠢貨顯然不會是里卡諾的手筆,這麼一來,答案很明顯,肯定是另有圖謀。
我輕輕關上書房門,將身後的動靜降到最低:「說說吧。」我重新按下接聽鍵,語氣卻依然淡然。
「小子,我感覺這裡面有古怪,但還是先跟你說重點。」阿虎哥壓低聲音、語速卻顯得很急促:「里卡諾派來的那群人今晚動手得很突兀,一部分潛入我們安排的汽車旅館時,被我手下的保全發現腳步,差點動了真格。等他們被迫撤退,又忽然切到地下停車場,仿佛故意做分散,結果被那邊的監視器也錄得一清二楚,雖說動作慌亂,但還是可以看得出幾分俐落,明顯是來作秀的。」
我想了想,然後掏出了印有汽車旅館的相關地圖還有整間旅館的內部構造圖。
「跟我說說,你們從哪裡發現對方的入侵痕跡的?」我先是勾選了停車場的入口後,這才對著阿虎哥問道。
阿虎哥那邊顯然有備而來,馬上回答:「五樓窗戶邊,就是側門花園造景那側。」
說著,阿虎哥便傳來了一份監視錄影檔案的備份影片,影片中,對方神出鬼沒的出現在五樓,看那架勢,像是想從上層區域開始往下搜索,照影片裡的狀況看來,的確是"剛好"在樓上碰到了我方的人手。
不過,連續看了幾遍之後,我便察覺到了異樣,那就是──太俐落,遇到人後,對方沒有半點的遲滯,甚至不帶猶豫,快速撤退,這很奇怪,甚至不像人,反而給我一種雙方套好招的感覺。
我沉著呼吸,迅速在腦中盤點:五樓與地下停車場,分屬公寓的東西兩側,剛好是地下車庫的進出通道,兩邊皆為重要出入口,理應有最嚴密的保全部署。可這一次,對方剛好能神不知鬼不覺得出現在頂層,然後又巧妙的再碰到人之後迅速撤退,其中甚至沒有再驚動其他人,可見對方的準備之深。
問題在於,巡邏路線明明安排的十分細密了,可中間還是被抓到了控子,到底是哪一環節出了漏洞?
一項項的排查過後,我馬上引導出了最不想得出的結論。
「這不對。」我雙眼微瞇:「有內鬼。」
「你確定?」阿虎哥有些遲疑道:「之前才清過一次,總不能還有遺漏吧?」
聽得出來,他對我的懷疑有些不滿,不過這也合理,畢竟之前因為我而處理掉正天盟裡的一些老人,這次又來一次,會被他質疑也屬正常。
不過我對此絲毫不擔心,首先,我也只是有個粗淺的懷疑,事實與否還沒確定,再來,對方的行動太過直接,沒有絲毫遲疑,雖然裝成慌亂逃竄的模樣,可卻沒法掩飾他們俐落的判斷。
只要有這些證據,即使沒辦法找出內鬼,也能先篩選掉部分懷疑的種子。
「你不覺得對方的行動太過俐落了嗎?甚至被發現行蹤時沒有遲疑,撤退時也沒有被人發現,這裡面顯然有問題。」我簡明扼要的說明道。
「你是說……」阿虎哥聲音低沉:「有人洩漏了我們的計畫。」
「不一定。」我冷靜的想了想,最後還是給阿虎哥流了面子:「可能只是部分的機密被打探出來了也說不定,不過他們既然能事前取得你們安排的巡邏時刻表還有動線,那肯定是出了問題的,現在最要緊的是,他們入侵內部之後還能順利的在保全視線盲區裡行動的原因,還有即使躲過了巡邏,卻依然被你們當場堵住,證明敵方內部熟悉這座旅館的地形。逆向推論,我認為,這次行動很可能是故意漏出破綻,吸引你我關注某處。」我悄聲分析。
電話那頭沉默一秒,隨即響起低聲讚歎:「厲害!所以,你是說……他們想讓我們以為有人想入侵走廊和停車場,卻把真正目標放在別的地方?」
「可能是這樣。」我沒有承認,而是持保留態度:「畢竟也可能他們的確是想找到某個東西,故意敲山震虎。」
「啥意思?」阿虎哥有些不解的反問。
我無言的噎了片刻,這才不情不願的提示道:「你想想,如果是你,遇到這種情況後,會怎麼處理?」
「加強人手?」阿虎哥理所當然地秒答。
我冷冷地吐槽:「嗯嗯~真是個好方法,如果是我,只要在你加強人手的地方下手,我就不需要再多花心力探查其他地方了,超省力。」
「……」阿虎哥沉默了幾秒後,才有些不服氣的嘴硬道:「但我多派了人,要突破可沒這麼容易。」
「是是是。」我敷衍般的回答:「那你覺得花費心力找數天,跟直接一次到位,哪個消耗多?」
不等阿虎哥反應過來,我又繼續補刀:「而且,他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闖進你安排的包圍網中,還怕再闖第二次嗎?」
「這……」終於理解到問題的嚴重性後,饒是嘴硬的阿虎哥也無話可說了。
「不要意氣用事,冷靜點,對方沒那麼簡單,不是以往你遇到的那種小打小鬧。」我再次叮囑道。
「嘖……知道了。」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阿虎哥還是乖乖的應諾了一聲。
「這樣就好。」聽到阿虎哥服軟後,我這才鬆了口氣。
最怕的就是怕他氣血上湧,不顧一切就只想著火拼,那樣的話,有多少安排都不夠他消耗的,只要他冷靜下來後,我們才能繼續理性的布局並安排一切。
「那,現在是先找出對方的目的囉?」阿虎哥好奇的問道。
我點了點頭,對著另一邊冷靜下來的阿虎哥有些許讚賞。
這傢伙終於冷靜下來了……
「對,沒錯。里卡諾那邊的目的大概就是混淆視聽,這種作法最忌諱我們按照自己的節奏,若他們一直在東面玩假動作,真動作極有可能在西面──譬如地下管線井蓋、或是水塔樓頂某處。任何的死角或是陰暗的區域都可能有問題,你手下能調派多少人去覆蓋?」
「我……可以緊急抽調三名隊長,還有各二十名精銳,立刻包抄五樓、頂樓天臺、地下車道,以及管線間的所有出入口。」阿虎哥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安,他明白這一夜的贏輸不僅關乎自家臉面,更關乎我們能否掌握主動權。
「立刻部署,但要分兩路行動:一組維持對大門與電梯口的封鎖,另一組利用白噪音製造干擾,暗中摸排天臺和管線口,同步拉一名精通南向樓層管線的技師現場協助。」我迅速下令道:「然後同時給我監視系統的管理權限,我記得之前你說過那裡用的系統支援遠端操作,把所有的控制權限都暫時轉交過來。
突然,我臨時起意,再次開口詢問:「還有一點,你那邊可有收到其他方面的任何通知?或是曾有人向你透露里卡諾那邊的行動?」
通話中,我意識到,剛才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阿虎哥這邊,還有此次對方行動的目的上,完全遺漏了楚婉汝。
照理說,楚婉汝接手了半數的監視系統,在我們談好的計劃裡,如果有異動的話,楚婉汝應該要做到提醒的義務,可這次,竟然是阿虎哥主動通知的,這就表示,要嘛楚婉汝那邊有問題,要嘛就是楚婉汝那邊也出事了……
先考慮楚婉汝失約的問題,那對我來說也頂多是腹案的其中一項,不足為懼,不過可能要捨棄掉目前為止的明面上的配至,會花些功夫,並不是不能處理。但我也要想到最壞的情況,如果楚婉汝那邊真出了問題,那麼齊邵奇跟楚忠明那邊是不是也露餡了?
「沒有。」電話那頭傳來了阿虎哥明確的回答:「什麼其他方面的通知?我怎麼沒聽說過,你是不是被著我幹了什麼?」
沒有絲毫的猶豫,並且回答的很是斬釘截鐵,第一判定,對方沒有說謊。並且馬上反應過來,同時對我質問,這樣的反應更加證實了對方的立場。
這就詭異了。照我的判斷還有與楚婉汝商談時的情況分析,楚婉汝這人在私人協議上表現得極度謹慎,安排計畫時,她的一切人員調度甚至比阿虎哥還要嚴密。如果這次她沒有事先告知,是不是表示這些人不在她的監視中?
麻煩的地方在於如果楚婉汝那邊真的有問題,現在的我如果傻呼呼的向她詢問,那麼很多事情都會淪為被動,目前,我只能悄悄派人探查,明白情況之後才能做後續的判斷。
當然,對阿虎哥剛才的質疑,這時候我不可能乖乖地承認我還有其他安排,他們早已被我當成了誘餌,那樣後方鐵定會亂,所以,我馬上想好了藉口。
「我只是想說,你那邊安排的密不透風的,如果有些風吹草動,理論上你應該也會收到一些消息才是,結果你竟然會等到手下通知了才察覺到異樣,感覺有些奇怪。」我淡淡的回道。
「說的也是。」還好,阿虎哥對我的解釋沒有半點懷疑,馬上就接受了。
對於這樣的表現我感到十分滿意,語氣也緩和了不少:「嗯~那就這樣吧,先把我要的東西傳給我,然後你那邊自己小心,可以的話盡量安排心腹去做,你最好先別出面。」
「……知道了。」隨口應了聲後,我們默契的掛斷了電話。
結束通話,我靠在書桌背後,盯著落地窗外夜幕中的高樓燈火,心中卻無半點安寧。書房裡的溫度仿佛隨著電話的結束而緊迫拔高。
拿起桌面上的水杯,我淺淺的抿了口,潤了潤剛才因通話而略顯乾燥的口腔後,這才撥通了第二通電話。
「喂?想我了?」電話很快的就被接通,齊邵奇那帶著有些輕浮的語氣傳了過來。
「別鬧。」我警告了聲,然後直入主題:「今天晚上,里卡諾的人以明擺著的假動作分散我方注意。目標地點依我判斷,很有可能是我之前安排的誘餌陷阱。現在敵我情況不明,聯絡一下楚忠明準備就緒,可能隨時都會安排你們兩人行動,。若他那邊有發現可疑人員或是奇怪的狀況,就要立即報告給我。」
「楚忠明?」齊邵奇詫異道:「那楚姐那邊呢?」
我面色如常的回答:「她那邊有其他安排,暫時不能配合我們,而且現在讓她出手只會暴露破綻,乃至扯出更大的漩渦。我們必須搶在第一時間,先把里卡諾的人手堵死,再根據對方走向做進一步判斷。」
齊邵奇對於我的解釋也沒有半點的懷疑,直接應道:「知道了,我馬上去連絡楚忠明準備。」
又交代了一些重要事項之後,我這才掛了電話。
我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窗外——高樓外燈火通明,卻照不穿那只打算潛入暗處的人影。十秒鐘後,我起身,輕輕推開連接書房與客廳的半開門。
客廳那頭,吳品瑜正把最後一隻碗擦乾,嘴角掛著微笑。我壓低聲線:「東西洗完後就先去休息吧,我可能要出門一趟。」
她驚訝抬頭:「都這麼晚了……是怎麼了嗎?為什麼還要出去?」
我頷首示意:「是有點特殊狀況,你先睡——別多問。」
她雖嘴上嘟囔著「好叭」二字,可那嘟的老高的嘴巴卻出賣了她的心情。
我叮囑了幾句,讓她小心安全後,不顧她的挽留,急匆匆的出了家門。
夜的風悄然攜著微涼,有一絲桂花香從鄰家陽台飄來,卻驅不走我心底的寒意與緊迫。
乘著電梯一路往下,看著透明玻璃另一邊映照出的夜景,眼前的城市景觀被夜風折射成細碎的鑽石點綴。樓棟之間的白色壁磚在月光下泛著銀白色光澤。
與里卡諾之間的博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