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終局前的黑暗
臨時指揮中心(位於一處地下防核掩體)的空氣如同凝固的鉛塊,沉重得令人窒息。螢幕上,101的紅色倒計時(39:12:19…)如同心臟衰竭者最後的掙紮,每一次跳動都重重敲在所有人的神經上。旁邊的分屏,陳志明(小陳)那張蒼白絕望的臉佔據了一個格子,他無聲的「對不起」和「他們抓了我女兒」的口型,像冰錐刺穿了每個人。另外四個幽靈般的油彩面龐靜默著,如同等待獻祭的惡魔。那份「最後的祭品名單」——周振邦、林金標(已劃除)、錢永進、劉正豪、陳志明——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錢永進…市府經濟發展顧問,榮光會名譽顧問…」張介安的聲音嘶啞,壓抑著滔天的怒火和悲痛,「曉婷!立刻查清錢永進現在的位置、行程、安保情況!高國華說下一個是他!快!」「是!」吳曉婷雙眼通紅,手指在鍵盤上飛舞。
陳品宜則死死盯著陳志明的畫面。女兒被綁架…這就是他被脅迫成為內鬼的原因!高國華的殘酷與精準令人心寒。他們不僅要復仇,更要徹底摧毀這些「祭品」的精神和名譽!讓陳志明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背負背叛者的罵名,比直接殺了他更殘忍!
「老趙!」張介安轉向資深法醫,此刻他成了現場最冷靜的技術核心,「遮罩信號還在嗎?能不能反向追蹤陳志明那個畫面的信號源?或者…鎖定他女兒可能被關押的位置?」
老趙眉頭緊鎖:「信號極其微弱,跳頻加密,源頭被多重掩護,反向追蹤需要時間…但陳志明的工作站連接著警局內部網路,對方可能利用這個通道傳輸畫面。或許…可以嘗試植入一個微弱的追蹤木馬,通過他發送出去?」
「風險太大!」技術組另一名成員急道,「如果被對方發現,陳組長和他女兒立刻就有生命危險!」
「沒有時間了!」張介安低吼,「高國華隨時會對錢永進動手!賭一把!老趙,你來操作!用最隱蔽的方式!品宜,」他看向自己的愛人,眼神裡是從未有過的沉重,「錢永進那邊…我們必須去!這是阻止他們繼續殺戮的唯一機會,也是…可能抓到高國華尾巴的機會!」
陳品宜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陳志明的悲劇中抽離。側寫師的理性重新佔據上風。「錢永進…他作為市府顧問和榮光會名譽顧問,是金鼎集團洗白和獲取政府背書的關鍵橋樑!高國華他們認定他是幫兇之一!他的公開行程…」她看向吳曉婷。
「查到了!」吳曉婷急聲道,「錢永進今晚7點,在信義區的『寰宇國際會議中心』,參加一個由他主持的『兩岸經濟合作論壇』晚宴!安保級別很高!賓客眾多!」
「寰宇中心…」張介安眼神一凜,「距離101大樓…只有不到兩公里!他們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製造最大的恐慌和影響!」
就在這時,代表高國華的那個監控畫面格裡,一直靜坐的身影動了。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鏡頭,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再次響起,冰冷而殘酷:
「審判時刻。『顧問』的謝幕演出,即將開始。好好觀賞,守護者們。」
螢幕上,代表錢永進名字的旁邊,緩緩浮現出一個血紅的倒計時:01:59:59!只有兩小時!
「行動!」張介安沒有絲毫猶豫,「通知錢永進身邊的隨扈,立刻秘密將其帶離會場!但不要聲張!避免恐慌!我們去寰宇中心!外圍布控!老趙,陳志明那邊…拜託了!」
他深深看了陳品宜一眼,兩人眼中是無需言說的默契與決絕。這是一場與死神賽跑的狩獵,獵物是錢永進,獵人卻隱藏在無數賓客之中。
第七章:宴會廳的死亡預告

寰宇國際會議中心燈火輝煌,衣香鬢影。水晶吊燈折射出炫目的光芒,空氣中瀰漫著高級香水和食物的氣息。政商名流觥籌交錯,談笑風生。誰也不知道,一場死亡的風暴正在逼近。
錢永進,一個頭髮花白、保養得宜、帶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正端著酒杯,在幾個企業家簇擁下侃侃而談,臉上洋溢著志得意滿的笑容。他身邊,幾名目光銳利的便衣保鑣看似隨意地站著,實則神經緊繃。
張介安和陳品宜穿著便裝,如同普通的與會者,混跡在人群中。張介安看似隨意地掃視著宴會廳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張面孔、每一處可能的通道和藏身點,八極拳修煉者的敏銳感知提升到極致。陳品宜則挽著他的手臂,眼神沉靜如水,大腦卻在飛速運轉,將高國華團隊可能的行動模式、心理特徵與現場環境進行匹配。
「目標身邊保鑣增加至六人,已收到內部警告,正試圖低調引導錢永進從側門離開。」耳麥裡傳來外圍監控組的聲音。
「側門路線清空,安全。」另一組匯報。
錢永進似乎也感覺到了保鑢的緊張,笑容有些僵硬,開始配合地向側門方向移動。
就在他們即將穿過一道拱門,離開主宴會廳時——
啪!啪!啪!
宴會廳內所有璀璨的燈光,毫無徵兆地瞬間熄滅!只餘下緊急出口標誌發出幽幽的綠光!人群瞬間陷入黑暗和驚慌!
「停電了?」
「怎麼回事?」
「啊!誰踩我!」
尖叫聲、推搡聲、酒杯碎裂聲此起彼伏,場面瞬間失控!
「保護目標!」保鑢隊長的低吼在黑暗中響起,幾人迅速收縮,將錢永進死死圍在中間!
張介安在燈滅的剎那,已如獵豹般鎖定了錢永進的位置,同時低喝:「品宜!蹲下!」他將陳品宜護在身後,肌肉緊繃,瞬間進入戰鬥狀態。黑暗中,他的聽覺和觸覺被放大到極限。
就在這片混亂的黑暗中,宴會廳前方巨大的LED螢幕,突然詭異地亮了起來!刺眼的紅光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螢幕上,赫然是那份「最後的祭品名單」!錢永進的名字被放大,閃爍著血紅的光芒!名字下方,一個巨大的倒計時冷酷地跳動著:00:01:45…
同時,一個經過變聲器處理、冰冷而充滿戲謔的金屬聲音,透過宴會廳的音響系統,響徹在每一個驚恐的賓客耳中:
「女士們,先生們!請安靜!今晚的特別節目——『顧問的終極審判』,現在開始!倒計時結束時,錢顧問將為他的貪婪與欺詐,付出生命的代價!請…拭目以待!」
「啊——!」
「炸彈!有炸彈!」
「快跑啊!」
極致的恐懼如同瘟疫般爆發!人群徹底瘋狂,哭喊著、推擠著,不顧一切地向各個出口湧去!保鑢們被人潮衝擊得東倒西歪,錢永進被擠在中間,臉色慘白如紙,驚恐地尖叫:「保護我!救我!」
「目標失散!目標失散!」耳麥裡傳來保鑢焦急的呼喊!
「該死!」張介安怒罵一聲,逆著人流,憑藉強悍的體魄和八極拳的樁功,硬生生向錢永進最後消失的位置擠去!陳品宜緊隨其後,目光如電,在混亂和黑暗中搜尋異常。
突然,陳品宜的目光鎖定在宴會廳二樓環廊的一個陰暗角落!那裡,一個穿著侍者服裝的身影,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驚慌逃竄,反而異常冷靜地倚著欄杆,手中似乎握著一個…類似遙控器的東西?他的目光,正冷冷地投向下方混亂人群中某個掙紮的身影——正是被擠得帽子都掉了的錢永進!
「介安!二樓!環廊東北角!侍者!遙控器!」陳品宜急聲低呼!
張介安瞬間抬頭,目光如刀!幾乎在同一剎那,二樓那個「侍者」也察覺到了陳品宜的指認!他眼中凶光一閃,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手中的按鈕!目標並非錢永進,而是他旁邊一根裝飾性的巨大羅馬柱!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在錢永進身旁炸響!C4塑膠炸藥的威力被精準控制,沒有大面積殺傷,但狂暴的衝擊波和無數尖銳的大理石碎片,如同死神的鐮刀,瞬間將錢永進和他身邊的兩名保鑢吞噬!錢永進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半邊身體就被炸得血肉模糊,當場斃命!鮮血和碎肉濺滿了驚恐的人群!
「目標…死亡…」耳麥裡傳來保鑢絕望的聲音。
「混蛋!」張介安目眥欲裂!他眼睜睜看著慘劇發生!怒火瞬間吞噬了理智!他鎖定二樓那個正要轉身逃離的「侍者」,八極拳的勁力瞬間爆發!
「給我留下!」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張介安雙腿猛蹬地面,堅硬的大理石地磚竟被踏出裂痕!他整個人如同炮彈般沖天而起!無視了三四米的高度差和欄杆的阻隔!八極拳頂級身法「旱地拔蔥」配合「鴿子翻身」!身體在空中強行扭轉,右腿如同鋼鞭,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聲,一記勢大力沉的「劈掛腿」,狠狠砸向那個殺手的後頸!
那殺手顯然沒料到張介安竟能如此悍勇地瞬間近身!倉促間只來得及側身抬臂格擋!
「哢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殺手慘叫一聲,手臂詭異彎曲,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劈得向前飛撲,重重撞在環廊的牆壁上,當場昏死過去!他手中的遙控器也脫手飛出!
張介安穩穩落地,看也不看昏死的殺手,一把撿起那個遙控器。上面有兩個按鈕,一個已經按下(引爆柱子的),另一個…標著一個骷髏頭圖標!
「還有一個炸彈?!」張介安心頭一凜。
「介安!小心!」下方傳來陳品宜驚駭的尖叫!
張介安猛地回頭,只見混亂的人群中,另一個穿著清潔工服裝的身影,正舉起一把加裝了消音器的手槍,冰冷的槍口,隔著混亂的人群,精準地瞄準了剛剛落地的張介安!
扳機扣下!
噗!沉悶的槍聲被尖叫淹沒!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身影猛地從斜刺裡撲出,擋在了張介安身前!
「呃…」一聲悶哼。
是陳品宜!她在下方看到殺手舉槍的瞬間,毫不猶豫地撲了上來!
子彈狠狠鑽進了她的右肩胛骨下方!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米白色外套!
「品宜!!!」張介安的雙眼瞬間血紅!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震動了整個環廊!無盡的怒火和恐懼瞬間淹沒了他!
那個清潔工殺手一擊不中,毫不戀戰,轉身就向秘密頻道狂奔!
張介安此刻眼中只有中槍倒下的陳品宜,他瘋了一般衝過去抱住她:「品宜!品宜!撐住!」

陳品宜臉色慘白,劇痛讓她幾乎暈厥,但她死死抓住張介安的胳膊,用盡全力指向殺手逃離的方向,聲音微弱卻無比清晰:「別管我…遙控器…另一個…按鈕…101…可能是…幹擾…或…啟動…快追…」
張介安如遭雷擊!他猛地看向手中那個標著骷髏頭的按鈕!陳品宜的推測如同閃電劃破迷霧!這個按鈕,很可能不是引爆宴會廳的炸彈,而是幹擾101炸彈排爆,甚至…提前啟動倒計時的終極開關!
「醫護!快來!」張介安對著耳麥狂吼,將陳品宜輕輕交給趕來的警員。再抬頭看向殺手消失的秘密頻道,眼中已無悲無喜,只剩下最純粹、最冰冷的殺意!
「你!死!定!了!」
他如同復仇的魔神,身形化作一道殘影,以超越人體極限的速度,衝進了黑暗的秘密頻道!
第八章:鋼索上的對決
地下通道陰冷潮濕,瀰漫著塵土和機油的味道。應急燈發出慘綠的光線。槍聲和張介安憤怒的咆哮聲在狹窄的空間內迴盪。
那名清潔工殺手(代號「山魈」,前特種部隊狙擊手)顯然熟悉地形,在迷宮般的管道和維修間中穿梭,速度極快。他不時回身開槍,子彈打在金屬管道上,火花四濺,逼迫張介安閃避,延緩追擊。

張介安如同跗骨之蛆,八極拳的身法在這種複雜環境下展現出驚人的適應性。貼山靠、闖步、沉墜勁,讓他在狹窄空間內輾轉騰挪,險之又險地避開致命的子彈。他沒有開槍還擊,手中的槍只為威懾,他需要活口!需要那個遙控器的秘密!
「山魈」衝進一處寬闊的設備間,這裡是中央空調的主機區域,巨大的風扇轟鳴作響。他猛地轉身,背靠著冰冷的鋼鐵主機,舉槍瞄準通道口,臉上露出猙獰的冷笑,等待張介安現身。
張介安沒有直接衝入。他深吸一口氣,全身骨骼發出一陣輕微的爆鳴,八極拳「哼哈」二氣運轉到極致。他猛地一腳踹在旁邊一根碗口粗的鑄鐵管道上!
「鐺——!!!」
一聲洪鐘大呂般的巨響!沉悶的震動沿著管道和地面瞬間傳導!整個設備間都為之一震!巨大的聲波在密閉空間內形成恐怖的共鳴!
「山魈」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直透臟腑的巨響和震動震得耳膜刺痛,氣血翻湧,眼前發黑,瞄準的動作瞬間變形!
就在這剎那的失神間,張介安動了!他沒有走門,而是如同鬼魅般從上方通風管道口一躍而下!藉著下墜之勢,一記凝聚了全身勁力的「立地通天炮」,拳鋒如同出膛的炮彈,直轟「山魈」的太陽穴!拳風激盪,竟壓過了風扇的轟鳴!
「山魈」畢竟是頂尖狙擊手,生死關頭展現出驚人的反應,強忍不適,猛地低頭側身!拳頭擦著他的頭皮而過,帶起的勁風颳得臉頰生疼!他手中的槍也順勢砸向張介安的肋部!
張介安不閃不避,沉腰坐馬,硬氣功運轉,肋部肌肉瞬間緊繃如鐵!「砰!」槍柄砸中,發出沉悶的聲響,他身體只是微微一晃!同時,他的左手如毒蛇出洞,一招「探馬掌」,五指如鉤,精準無比地扣住了「山魈」持槍的手腕!八極拳小纏絲勁瞬間爆發!
「哢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啊!」「山魈」慘叫,手腕被硬生生擰斷!手槍脫手!
張介安毫不停留,右肘如重錘,一記「頂心肘」狠狠撞在對方心窩!
「噗!」「山魈」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像破麻袋一樣倒飛出去,重重撞在風扇主機上,癱軟下來,徹底失去反抗能力。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兇狠、高效、毫無花哨!是純粹的殺人技!
張介安一步上前,從「山魈」懷中搜出那個骷髏頭遙控器,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說!這個按鈕是幹什麼的?101的炸彈到底有什麼秘密?高國華在哪?!」
「山魈」咳著血,眼神怨毒,卻帶著一絲瘋狂的笑意:「嘿…嘿…你…你來不及了…高連長…他們…已經去了…終點…按鈕…按下去…你就知道了…哈哈…咳…」
張介安心中一沉。終點?101!他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那個骷髏頭按鈕!
沒有爆炸。什麼都沒發生。
但耳麥裡,卻傳來技術組老趙驚駭欲絕的聲音:「張隊!不好了!101炸彈的即時畫面…信號中斷了!我們失去了監控!而且…而且炸彈本身的無線電信號發射器…被強行關閉了!最後傳回的數據顯示…倒計時…倒計時被鎖定在最後3小時!無法停止!無法中斷!任何物理拆除嘗試…都會立刻引爆!」
張介安如墜冰窟!這個按鈕…是自毀監控和鎖死倒計時的開關!高國華徹底斷絕了警方遠程幹擾或安全排爆的最後一絲可能!現在,要拆除那顆炸彈,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最後三小時內,派人上去,在完全無法預知炸彈內部狀態、隨時可能觸發引爆的情況下,進行物理拆除!這幾乎是自殺任務!
「高國華…你們在哪裡!」張介安對著「山魈」怒吼。
「山魈」只是瘋狂地笑著,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張介安的加密手機響起。是吳曉婷,聲音帶著哭腔和巨大的驚恐:「張隊!陳老師…陳老師的手術還在進行!老趙…老趙那邊有發現了!他反向植入的木馬…追蹤到信號源了!不在城裡!在…在基隆!廢棄的『海龍三號』貨櫃碼頭!而且…而且信號特徵顯示,那裡有大型的無線電信號發射裝置!可能就是控制所有炸彈和監控的主機!還有…熱成像顯示,裡面有…有疑似人質的熱源!很可能是陳志明的女兒!高國華…高國華他們的主力,可能都在那裡!」
海龍三號!周振邦之前「供出」的陷阱地點!原來,那裡才是高國華真正的巢穴和指揮中心!他們把最終的戰場,也設在了那裡!
張介安看向螢幕上101那被鎖死的3小時倒計時,又看向基隆的方向。兩處都是絕境!兩處都需要他!陳品宜重傷在手術室,陳志明在指揮中心煎熬等待女兒的消息…
一個艱難到殘酷的抉擇,擺在了他的面前。
就在這時,耳麥裡傳來一個虛弱卻無比堅定的聲音,是剛剛甦醒過來的陳品宜,通過手術室的通訊設備傳來:
「介安…去…101…」
「高國華…真正的…儀式…在101…」
「他…一定會去…見證…」
「碼頭…交給…其他人…救孩子…」
「相信我…」
張介安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向北方基隆的方向,眼中充滿了掙紮,但最終,他選擇相信愛人的判斷。他對著耳麥,聲音沉穩如磐石:
「小吳!老趙!聽令!」
「小吳,你帶重案組最精銳的突擊隊,聯合特勤中隊,立刻趕赴基隆『海龍三號』碼頭!首要任務:救出人質!其次,摧毀敵方指揮中心!抓捕或擊斃高國華及其同夥!允許使用一切必要武力!」
「老趙!技術支援全力配合小吳!陳志明…讓他參與!給他一個…救女兒的機會!」
「我,去101!」
命令下達,斬釘截鐵。他最後看了一眼昏迷的「山魈」,轉身衝出設備間,向著那座籠罩在死亡陰影中的摩天大樓,發足狂奔。風聲在耳邊呼嘯,倒計時在心頭滴答作響。最終的戰場,在雲端之上。
第九章:雲端死局
臺北101,第92層。觀景台已清空,只有呼嘯的風聲穿過巨大的阻尼器空間,發出嗚咽般的聲響。空氣中瀰漫著金屬和機油的味道,以及…冰冷的死亡氣息。

巨大的「調諧質量阻尼器」——那個重達660噸的黃色大圓球,靜靜地懸掛在鋼樑之間。而在其下方最核心的承重鋼樑交匯處,那個閃爍著紅光的炸彈裝置,如同惡魔的心臟,吸附其上。紅色的數字冷酷地跳動著:02:59:01…
張介安穿著厚重的排爆服,汗水已經浸透內衣。他站在距離炸彈十幾米外的安全平臺上,透過面罩,死死盯著這個索命的裝置。排爆專家團隊在更外圍,利用遠程機械臂和探測儀器進行著最後的分析,每個人的臉色都凝重得能滴出水。
「張隊,確認了。」排爆組長的聲音充滿了苦澀,「炸彈外殼是特種合金,無法暴力破拆。內部結構極其複雜,多層嵌套,引信至少有四種:震動感應、光感應、壓力感應,還有一種…我們從未見過的、與阻尼器自身擺動頻率綁定的諧振感應引信!只要阻尼器因為大風或地震晃動幅度超過安全閾值,或者我們試圖拆解時造成任何微小震動、光線變化、壓力變化,都會立刻引爆!更可怕的是…」他頓了頓,聲音帶著絕望,「核心起爆裝置,被澆築在一種特殊的快乾軍用凝膠裡,凝膠內部混合了觸發線和微型雷管!任何試圖溶解或移除凝膠的動作…同樣會引爆!這是一個…無解的死亡陷阱!」
無解!張介安的心沉到了穀底。高國華不愧是爆破專家,他利用了101大樓最核心的結構特性,設計了一個幾乎完美的、與大樓共生的炸彈!強行拆除等於自殺!等待倒計時結束也是毀滅!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中,張介安的耳麥裡突然傳來陳品宜虛弱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她似乎被推到了手術室的通訊設備前:
「介安…聽我說…儀式感…」
「高國華…他要的…是親眼見證…夢想的終結…」
「他…一定會來…就在附近…」
「炸彈…可能…不是終點…」
「阻尼器…是他的…舞臺…」
陳品宜的話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閃電!張介安猛地抬頭,目光掃過巨大空間的每一個陰暗角落!高國華會親自來見證?!
彷彿是為了印證陳品宜的推斷,一個沉穩的腳步聲,突兀地在空曠的92層空間中響起。嗒…嗒…嗒…
從阻尼器另一側的維修通道陰影裡,緩緩走出一個人。他沒有塗油彩,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身形敦實,面容剛毅,眼神如同沉寂的火山,蘊含著毀滅一切的岩漿。正是高國華!他手中,沒有武器,只有一個小小的、類似汽車鑰匙的遙控器。
「張隊長,你來了。」高國華的聲音平靜,沒有使用變聲器,帶著一種歷經滄桑的沙啞和深入骨髓的疲憊。「我就知道,最後站在這裡的,會是你。」
「高國華!收手吧!」張介安厲聲喝道,全身肌肉緊繃,「炸彈拆不掉!101一旦爆炸,死傷無數!這就是你想要的『正義』?!」
「正義?」高國華嘴角扯出一個苦澀而冰冷的弧度,他抬頭仰望那巨大的阻尼器,眼神複雜,「我們曾經相信的正義,把我們送進了金鼎的陷阱。我們求助的正義,在周振邦、錢永進這些人的鈔票面前,選擇了沉默。我們用血肉換來的『榮光』,成了他們嘲諷我們愚蠢的笑柄!」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無盡的悲憤,「還有什麼正義?!這個世界,只認錢!只認權!只認強者的規則!」
他指向腳下繁華的城市夜景,聲音又低沉下來,帶著毀滅的決絕:「這座塔,是他們用謊言和貪婪堆砌起來的虛幻頂峰。炸掉它,是對這個扭曲規則最響亮的耳光!是對所有像我們一樣,被榨乾、被拋棄、被遺忘的人…最後的吶喊!」他舉起手中的遙控器,「這個,是唯一能提前引爆的開關。只要我按下,一切都結束了。」
「別衝動!」張介安心提到了嗓子眼,「想想你的兄弟!王志成還在我們手上!基隆那邊…」
「基隆?」高國華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那笑容裡有悲涼,有解脫,「小吳隊長…很勇猛。可惜…太晚了。」他按下了遙控器上的一個按鈕。
幾乎同時,張介安的耳麥裡傳來基隆行動組小吳悲憤欲絕、帶著巨大爆炸雜音的通訊:「張隊!碼頭…碼頭主控室自毀了!大爆炸!我們…我們只搶救出一個小女孩!陳志明的女兒!但是…高國華…還有另外三個人…他們…他們啟動了自毀程式…和整個指揮中心…同歸於盡了!我們…沒抓到活口…」
高國華的同夥…自爆了!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活著離開!他們用生命,完成了最後的「儀式」部分!
張介安看著高國華,瞬間明白了。高國華來101,不僅是見證,更是…赴死!他要和他的兄弟們一樣,在毀滅的火焰中,完成他們自認為的「殉道」!
「聽到了嗎?」高國華的笑容帶著一絲瘋狂的平靜,「他們先走一步了。現在,輪到我了。」他的手指,緩緩移向遙控器上那個最大的紅色按鈕——提前引爆鍵!
「不!」張介安怒吼!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語都無法動搖這個被絕望和仇恨徹底吞噬的男人!唯一的辦法,就是阻止他按下按鈕!
八極拳的戰意在瞬間燃燒到頂點!張介安動了!他沒有衝向高國華,而是猛地撲向旁邊一根連接著阻尼器巨大鋼纜的輔助支架!他要用最暴力的方式,製造震動,觸發炸彈的震動感應引信!
這是一個瘋狂的自殺式舉動!他要賭!賭高國華不想讓炸彈被意外觸發,失去他親手引爆的儀式感!賭高國華會本能地阻止他!
「你瘋了!」高國華果然臉色劇變!他沒想到張介安會用這種方式!如果炸彈被意外震爆,那他的終極「見證」就失去了意義!
就在張介安即將撞上支架的瞬間,高國華動了!他如同矯健的獵豹,猛地撲向張介安!手中的遙控器暫時放下!他要阻止這個瘋子!
兩個男人,在距離死亡炸彈不到二十米的狹窄鋼架上,展開了最原始的、最兇險的搏殺!
高國華是前特種部隊連長,格鬥術狠辣淩厲,招招致命!張介安是八極拳宗師,拳腳剛猛暴烈,勢大力沉!拳腳相交,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如同悶雷在鋼鐵叢林中炸響!每一次閃避都驚險萬分,腳下是數百米高的深淵!
「你阻止不了我!」高國華怒吼,一記兇狠的側踢直踹張介安膝蓋!
「該醒醒的是你!」張介安沉腰硬抗,反手一記「猛虎硬爬山」,五指如鉤,抓向高國華咽喉!
高國華仰頭險險避開,張介安的指尖劃破了他的頸部皮膚,帶出幾道血痕!同時,張介安也被高國華的後手拳擊中肋部,排爆服凹陷下去,劇痛傳來!
兩人瞬間分開,劇烈喘息,死死盯著對方。炸彈的紅光映照著他們臉上淋漓的汗水、血跡和無盡的殺意。
「看看這個吧!」高國華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防水袋,扔到張介安腳下。裡面是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是手寫的銀行轉帳記錄和簽名複印件。「錢永進!那個道貌岸然的顧問!是他!是他勾結瑞士銀行的人,幫周振邦轉移了金鼎的贓款!也是他,利用職權,壓下了我們所有的報案和申訴!他才是最大的吸血鬼!」
張介安瞳孔一縮。這份證據…無比關鍵!足以將錢永進釘死在恥辱柱上!但現在…
「證據!我們需要的是證據!不是炸彈!」張介安嘶吼道,「把這個給我!把遙控器給我!我發誓!錢永進就算死了,他的罪惡也會被公之於眾!周振邦也跑不掉!法律會審判他們!給你們一個交代!」
「法律?」高國華仰天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嘲諷,「太遲了!張介安!一切都太遲了!我們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這最後的火焰!」他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決絕,再次撲向那個被他放在鋼架邊緣的遙控器!
「不——!」張介安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
兩人的手同時抓住了遙控器!在高空呼嘯的狂風中,在炸彈滴答的死亡倒計時旁,在巨大的阻尼器鋼架之上,展開了最後的、殊死的爭奪!
張介安八極拳的擒拿手「小纏絲」死死扣住高國華的手腕!高國華則用特種部隊的關節技反制!兩人如同纏鬥的巨蟒,在狹窄的空間內翻滾、撕扯!每一次碰撞都險象環生!遙控器在兩隻大手的角力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就在這生死一瞬的僵持中,張介安的目光瞥到了炸彈裝置旁邊,阻尼器主鋼纜與炸彈固定基座連接處的一個細節!那裡似乎有一處為了安裝炸彈而被暴力破壞的原有結構,露出了裡面複雜的齒輪和傳動軸!一個靈感如同閃電般劈進他的腦海!陳品宜的話再次響起:「儀式感…阻尼器…是他的舞臺…」
「高國華!」張介安突然怒吼一聲,放棄了爭奪遙控器!反而用盡全身力氣,將高國華狠狠推向那根暴露的傳動軸!同時,他自己則藉著反作用力,一個翻滾,撲向阻尼器控制台附近的一根備用制動拉桿!那根拉桿的作用,是在極端情況下,手動鎖死阻尼器的擺動!
高國華被推得踉蹌後退,背部重重撞在那裸露的、高速運轉的傳動齒輪上!「嗤啦!」衣服瞬間被絞碎!鮮血迸濺!劇痛讓他發出一聲慘叫,手中的遙控器脫手飛出,向著下方的深淵墜落!
「不!」高國華絕望地看著遙控器墜落。
與此同時,張介安拉下了那根沉重的備用制動拉桿!
「哢哢哢——嘎吱!!!」
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和齒輪卡死的巨響傳來!巨大的調諧質量阻尼器,那重達660噸的黃色大圓球,在高速風中本應進行的細微擺動,被強行、粗暴地鎖死了!整個92層的鋼架結構都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和震顫!
轟——!!!
一聲比之前所有爆炸都要沉悶、都要巨大的爆響,從炸彈裝置內部傳來!
但,不是毀滅的爆炸!
只見那顆吸附在鋼樑上的炸彈,外殼猛地鼓起、變形,發出刺眼的電火花,然後冒出一股濃濃的黑煙!它像個被掐住脖子的野獸,劇烈地抽搐了幾下,最終…紅光熄滅,徹底癱瘓了!
成功了?!

張介安喘著粗氣,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冒煙的炸彈。他賭對了!高國華為了將炸彈與阻尼器的諧振綁定,必然要破壞原有的阻尼器保護裝置或監測線路,將炸彈的諧振感應引信直接接入阻尼器的核心傳動系統!當張介安強行鎖死阻尼器,製造了遠超正常運行負荷的、極其劇烈的瞬間震盪和結構應力變化時,這種異常的、強大的機械衝擊,直接通過物理連接,反向作用並摧毀了炸彈內部最脆弱的諧振感應引信模組!就像用大錘砸爛了精密的鐘表!連鎖反應下,炸彈的核心起爆電路被破壞了!
這是一個利用炸彈自身設計邏輯漏洞的、近乎同歸於盡的野蠻破解!它需要對現場結構的極致觀察、對敵人心理的準確預判,以及…在生死關頭敢於毀滅一切(包括可能損壞阻尼器本體)的瘋狂勇氣!
「噗通!」高國華頹然跪倒在冰冷的鋼架上,背後的傷口血流如注。他看著那冒煙的炸彈,眼中瘋狂的火焰熄滅了,只剩下無盡的空洞和茫然。他精心策劃的毀滅儀式…被以這種他完全沒想到的方式…終結了。
警笛聲由遠及近,特警隊的腳步聲從秘密頻道傳來。
張介安走到高國華面前,看著這個從英雄淪為死囚的男人,聲音沙啞而沉重:「結束了,高連長。你兄弟的血,那些無辜者的血…還有101上萬人的命…這代價,夠重了嗎?」

高國華抬起頭,望向鋼架外璀璨卻冰冷的城市,沒有回答。一行混濁的淚水,從他飽經風霜的臉頰滑落。他猛地起身,用盡最後的力氣,縱身一躍,跳入了腳下數百米深的無邊黑暗之中。
風聲,吞沒了他最後的身影。
終章:煙火之後

三個月後。臺北的夜空被絢爛的跨年煙火點亮。101大樓依舊巍峨聳立,頂層觀景台人頭攢動,歡聲笑語。那場驚心動魄的倒計時,似乎已被絢麗的光芒和節日的喧囂掩蓋。
一間安靜的病房裡。陳品宜的肩膀還纏著繃帶,臉色有些蒼白,但精神好了很多。她靠在床頭,看著電視新聞的報導。
「…備受矚目的『金鼎集團特大吸金詐騙案』及關聯案件今日宣判。主犯周振邦,犯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詐騙罪、洗錢罪、故意傷害罪、行賄罪等,數罪併罰,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已故市府顧問錢永進,經查實係金鼎集團背後主要保護傘及贓款轉移操盤手,其違法所得予以追繳…」
「…警政署前高級督察劉正豪,犯受賄罪、濫用職權罪、幫助犯罪分子逃避處罰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在逃主犯林金標,國際刑警組織已發布紅色通緝令…」
「…另案處理的退伍軍人王志成,犯爆炸罪、故意殺人罪等,考慮其受脅迫及有重大立功表現(提供關鍵證據鏈),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
「…在基隆爆炸案中犧牲的警員…追授英勇勳章…」
「…技術員陳志明,犯故意洩露國家秘密罪、破壞計算機資訊系統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年。其女已獲救,由親屬照料…」
新聞畫面閃過法庭宣判、查封資產、受害者拿到部分返還款的場景。社會輿論在巨大的震驚後,終於開始正視這場由貪婪和漠視點燃的悲劇。
病房門被推開,張介安走了進來,手裡拎著一個保溫桶。他臉上的線條似乎比三個月前更深刻了些,眼神中也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外面好吵。」陳品宜輕聲道,關掉了電視。
「嗯,放煙火呢。」張介安坐到床邊,打開保溫桶,是熱騰騰的雞湯。「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陳品宜接過碗,小口喝著。沉默了一會兒,她問:「他…最後說了什麼嗎?」
張介安知道她問的是高國華。他搖搖頭,望向窗外夜空中不斷綻放的璀璨煙火,聲音低沉:「什麼都沒說。只是…跳下去了。」那縱身一躍的決絕身影,和最後空洞的眼神,成了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烙印。
「基隆那邊…確認是他嗎?」陳品宜問的是海龍三號碼頭的自爆現場。
「DNA確認了。四個人,包括高國華。」張介安嘆了口氣,「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想活著。」
病房裡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煙火轟鳴和人群的歡呼聲。
「三十億…追回來多少?」陳品宜換了個話題。
「不到三分之一。」張介安的聲音帶著無奈和憤怒,「大部分早就通過複雜的離岸通道洗到世界各地,很難追蹤了。那些受害者…很多人的損失,可能永遠也無法彌補。」他想起了王志成,想起了那些傾家蕩產的老人。
陳品宜也沉默了。正義似乎得到了伸張,罪犯受到了懲罰。但那些被吞噬的人生,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破碎的家庭…卻再也無法復原。金錢的損失尚可計量,但人心的傷痕和對體系的信任崩塌,又如何修補?
「你說,」陳品宜看著窗外照亮半邊天的煙火,輕聲問,「我們真的…贏了嗎?」
張介安沒有立刻回答。他也看向窗外。101大樓在煙火的映襯下,依舊是這座城市最耀眼的地標。三個月前,那裡差點成為埋葬上萬人的墳墓。三個月後,人們在上面歡呼雀躍,慶祝新生。
煙火絢爛,卻轉瞬即逝。光芒過後,是更深的黑暗。
他握住了陳品宜沒有受傷的手,掌心傳來溫熱的觸感。
「至少,」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歷經劫難後的堅韌,「我們守住了今晚的煙火。」
窗外的夜空,又一朵巨大的金色煙花轟然綻放,將整個病房映照得亮如白晝。光芒之下,兩人緊握的手,成了這片浮華光影中,最沉默也最堅固的錨點。
煙火終會熄滅,黑暗仍會降臨。但守護光明的戰鬥,從未停止,也永不會停止。
後記:被引爆的貪婪——當金錢成為唯一的信仰
合上這本關於毀滅倒計時的故事,轟鳴的爆炸聲似乎仍在耳畔迴盪,硝煙味混雜著鋼鐵的冰冷,與101大樓頂端俯瞰的繁華夜景形成刺眼的對比。高國華與他兄弟們的悲劇性抗爭,張介安與陳品宜在深淵邊緣的搏命守護,不僅僅是虛構的情節,更是對我們身處時代一記沉重的叩問:我們是否正集體步入一個由貪婪點燃、最終將吞噬自身的祭壇?
小說中,金鼎集團精心編織的財富神話,並非憑空杜撰。它是現實中無數龐氏騙局、金融詐騙、傳銷吸金的藝術化縮影。這些騙局得以滋生的土壤,正是當下瀰漫全球的「金錢至上」迷霧。我們被無孔不入的消費主義轟炸,被「財富自由」的焦慮驅趕,被社交媒體上精心展示的奢華生活所蠱惑。成功被簡化為銀行帳戶的數字,價值被等同於物質的佔有,尊嚴似乎也與財富多寡掛鉤。在這樣的集體潛意識驅動下,對金錢的渴望,從一種生存的基本需求,異化為一種近乎病態的信仰。
於是,高國華們成為了這種信仰最極端的犧牲品。他們曾以血肉捍衛疆土,卻在解甲歸田後,被更狡詐的「戰場」——金融陷阱——無情地掠奪殆盡。他們的悲劇性在於,當他們發現曾經篤信的規則(辛勤付出、忠誠守諾)在「金錢遊戲」前不堪一擊,當他們求助的正義體系在權錢勾結下失靈,被逼至絕境的絕望,最終點燃了毀滅的引信。他們用炸彈控訴的,不僅是騙走他們血汗錢的惡徒,更是這個將人異化為「人礦」、將情感與信任明碼標價的冰冷系統。
周振邦、錢永進之流,則是這套「金錢至上」邏輯的另一面。他們是規則的操弄者,是貪婪的化身。對他們而言,金錢早已超越工具屬性,成為衡量一切、主宰一切的終極力量。道德、法律、他人的生死,在無盡的利潤面前,皆可讓路。他們編織謊言,豢養暴力,賄賂權力,構築起一個看似堅不可摧的黑暗堡壘,將社會的財富與公平如吸血般抽乾。他們是催化高國華們走向毀滅的關鍵推手,是整個系統腐爛膿瘡的核心。
而張介安與陳品宜的掙紮,則是對抗這片貪婪泥沼的微弱火光。他們的勝利,代價慘重——同袍犧牲,愛人重傷,心靈留下難以磨滅的創痕。炸彈雖被拆除,但小說結尾那絢爛煙火下的沉默,卻無比沉重。它提醒我們:摧毀一個物理炸彈或許能贏得一時安寧,但瀰漫在社會空氣中的「金錢至上」毒氣,卻遠未消散。三十億贓款的大半難以追回,意味著無數受害者仍深陷貧困與絕望;林金標的潛逃,暗示著罪惡的根系尚未徹底斬斷;陳志明的悲劇和王志成的漫長刑期,更是制度失靈與個體命運交織的苦果。
這部小說,是一面殘酷的鏡子。它映照出的,不僅是幾個瘋子的復仇,更是一個社會在物慾橫流中集體失序的危險預兆。 它警示我們:
1. 警惕財富神話的誘惑: 當「快速致富」、「躺賺」成為流行語,當「成功學」大行其道,請保持清醒。天上不會掉餡餅,任何違背常理的暴利承諾,背後往往隱藏著深淵。高國華們的教訓在於,他們並非愚昧,而是在巨大的生存壓力和精心設計的騙局下,選擇性地相信了那個虛幻的「頂峰」。
2. 守護社會的公平正義底線: 當法律的天平因權錢而傾斜,當弱者的呼聲被權勢者輕易掩蓋,整個社會的根基就在動搖。金鼎騙局能持續如此之久,周振邦、錢永進能隻手遮天,正是監管失靈、權力尋租的惡果。一個無法有效保護弱勢者權益、無法嚴懲巧取豪奪者的社會,終將積累無盡的怨氣,成為孕育極端行為的溫床。
3. 反思成功的定義與生命的價值: 當金錢成為衡量個人價值的唯一尺度,當「沒錢」等同於「失敗」,我們便將自己置於巨大的精神牢籠之中。高國華們的毀滅之路,始於財富的失去,終於尊嚴和存在意義的徹底崩塌。張介安和陳品宜在生死邊緣的堅守,則揭示了比金錢更珍貴的東西——責任、信念、愛與對生命的敬畏。
故事的煙火終會熄滅,但101大樓依然矗立。它既是這座城市繁榮的象徵,也應成為我們反思的坐標。高國華點燃的,不僅是炸藥,更是對整個社會價值觀扭曲的控訴。拆除那顆物理的炸彈,只是第一步。更艱钜的任務,是拆除深植於我們每個人心中、名為「金錢至上」的精神炸彈。
願這個充滿驚悚與反思的故事,能如一聲警鐘,在物慾橫流的喧囂中,喚醒我們對生命本真價值的珍視,對社會公平正義的堅守。否則,我們或許都將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下一個祭壇上的犧牲品,或在毀滅的煙火中,無聲地化為灰燼。
當金錢成為唯一的信仰,我們都將在自己親手建造的祭壇上,化為灰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