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神同行【第六章】 帳鬼夜行【6-2】帳外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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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路馳行,齊王依舊靠在小窗旁,這灑下的夕陽,搭著路上的人影,像一筆筆的帳上數字,一路延伸前進王府,想到柳芷茵的剛剛的穿著和回對,他忽然低聲輕笑起來。

早在一剛到港埠吳寔帶著他介紹港倉試行的新式記帳法時,他遠遠便瞧見在對面港倉裡那個模糊又熟悉的身影,但見那人身穿素衣繫暗紅腰帶,在一群官衣及粗杉的人群中,雖然頭髮不長,卻格外顯眼,他仍一眼就認出是柳芷茵。那時在倉庫檢貨的柳芷茵頭上髮帶還是個微微揚起的結,隨著她查貨會在每次低首抬頭間飄揚,恰似在海上的船帆;而在雨後的香燭舖前遇到時,那兩個結角已經浸濕,平貼在她髮側真的像個髮髻,搭上她一身白衣,腰間的暗紅繩像蠟燭的燈心一般,加上她手上拿著帳冊,低著頭核對的模樣,和一排排恭敬直立的祭祀人偶並列在一起,真的是完全相襯,他幾乎誤以為是香燭店新立的人偶了。

只是他沒想到柳芷茵完全沒發現自己站在她面前那麼久,他其實早在酒肆的閣樓就聽到他們兩人往返一致如同帳冊工整的對話,是以覺得有趣,便假裝是來採購端午的物品,實則想看看到底發生麼事。

「有趣!」齊王回想著剛剛柳芷茵的變臉回懟,頓時覺得來港塢巡視新帳推行也不是件壞事,回程的心情隨著逐漸昏暗卻直映眼簾的夕陽亮了起來,笑聲也漸漸爽朗。

前方駕車的裴策感覺到齊王動靜,機警地低聲問:「郎君怎麼了?」

齊王以扇掩嘴,壓下笑意回應:「無事…裴策,你說這柳帳吏若真要去幫閻王算帳,我這王府得花多少銀兩把她請回來?」

裴策回頭張嘴啞口無言,齊王見他無法應答,自顧自笑著說:「無事,回府吧!」車輪碌碌,他在車裡賞著夕陽,配著雨後的涼風,翻記今日的這筆意外之帳。

 

遠方的天空染著微暖的橘紅色,路面慢慢便暗,街上的人紛紛打起燈籠。一到人影出現在木門前,木門咿呀一聲被推開,進門的人手持燭火,點到案前的燭臺上。陸彥脫掉身上已半乾的外袍,掛在窗邊的木架上後,又回到案前,翻起一本一邊分不清是記錄還是畫著一堆蝌蚪還是圖樣的記號,另一邊寫著壹、貳、參等漢字仔細研讀著。那些記號的下面,還有用一些漢字在其下標註,

陸彥手指著那些標註,那是他邊聽邊抄的輔助音譯,他仔細地跟念著,似乎要把這些東西刻進腦子裡。他原以為在市舶司只需要好好理帳即可,但新法一下,許多和王府有關的外商聽聞制度更換,紛紛上門來詢問相關事項。而外商的溝通多靠翻譯來回奔走,除了費時以外,有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否有被如實翻譯,只能看著外商的臉色表情猜測,翻譯又滿臉不耐的奔走,讓他覺得自己真是裡外不是人。前些日才因為要解釋新行的分貨制度惹得外商不悅,吵嚷著要見王爺,讓吳寔處理完後著實念叨了他一早。今天陪齊王巡視時,他在遠方就看到對倉那暗紅色的腰帶在貨物間飄盪,那抹顏色讓他立馬就認出那是柳芷茵。

柳芷茵剛到王府時,因頭髮僅與耳齊長,又穿著帳房的米白袍衣,搭配灰色腰帶,雖然她繫得極緊,但略為寬鬆的衣袍搭上她瘦高的身子遠看與王府僕役無異,每每大家都會誤把她當僕役使喚。那時何內使剛把柳芷茵交代給陸彥,讓陸彥把手上的工作與她交接。有次,陸彥開玩笑的要她綁條綠色腰帶方便辨別,沒想到隔天她竟然綁條紅的,還說要就認清一點,別認錯抄錯帳了,他被堵得啞口無言,如今倒是顯目得很。

他認清那是王府瓷器出港的貨倉,最後見她拆籃重封,想必是查到些甚麼,就篤定那是柳芷茵正在找尋他當初留給他的記號—「景窯小盞」。當年「小盞籃底附茶,王府真是周到。」這句,簡直是令他寒毛直立的玩笑話。

他翻了一頁,似乎背誦完了一段,又向下翻繼續背誦。


早些年他剛開始處理瓷器外貿業務時,也曾想過趁機學一下這些外來語,但是朝廷只當這些外來人是次等人,他連要找個人教都得在乎別人眼光;又和王府合作的瓷器商雖是使用外語,但因長期和王府合作對漢語也略為通曉,透過翻譯幫忙檢閱下往來書信均無礙,他也就將這件事擱著了,沒想到如今卻是迫在眉睫非學不可。

背誦好一陣子,他轉動僵硬的肩膀,把頭也輕輕的左右側點,舒緩緊繃的肌肉。他側頭時目光停在案前的木盒上,他打開木盒,取出裡頭的備用毛筆和墨蕊,最底層有一疊紙,他取出來攤開,那是一封信簡和一張短籤,去年瓷器商在收到貨後寄來的,收到時已經是冬天。

除了一開頭的寒暄問候和表示明年需要的貨物外,陸彥其實和瓷器商的負責人已相處多年,會在正式書信後附上一小條便籤互相寒暄,而去年的便籤上頭除寫上問候外,對方還打趣的說:「小盞籃底附茶,王府真是周到。」他一開始還不明所以,去翻了帳冊,確定出貨到瓷器商那並無包含茶葉,這才讓他驚覺這景窯小盞似乎有些古怪,那籃裡的茶是誰買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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