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海面上泛著點點銀光，那是月光灑落在海面上，隨著點點的星火閃爍在港埠的岸上和船艙，稀疏的人影在港埠間與倉庫穿梭。微微的晚風吹來海面沁涼的溫度，緩和又漸進的波浪打在岸邊和船上，伊呀伊呀的彷彿在奏催眠曲。
但這裡還是有醒著的人，他們緩緩地推著小車，身穿墨黑衣袍，衣袍邊有黑色的雲紋綴繡，在前頭的人提著盞蓋了黑布的小燈，整群人在忽亮忽暗的月光照射下，低聲往港埠的倉庫前進。一群人似乎駕輕就熟，一到了南一倉門口，提燈的人左右張望，確定無人後，命後方的人來把倉庫的鎖打開，旁邊的人早已用迷藥撂倒守備的官兵，還在他們的身上潑了點酒，讓巡查的人若發現了可以推給巡更失職。一切準備就緒後，提燈的人悄聲喝道：「快！」自己守在門口，其他人隨同小車魚貫地進入倉庫。
月亮漸漸西斜，打更夫也來敲了兩次，小車又被推出來，不同的是上面已然空空蕩蕩，提燈者要大家趕快離開，隨即把倉庫門也鎖上，像是今晚甚麼事都沒發生般，東邊的海角露出淡淡的微光，海風依然靜靜地吹著，穿梭在如同帳冊整齊排列的倉庫。
即使太陽還沒升起，黑色的穹頂邊緣已經出現金黃的流光。黑衣人推著小車走到街邊，全部的人迅速換成墨綠色的衣袍，衣袖旁邊依然紋繡流雲的圖樣。換下來的衣服用布捆包好後，放在小車上。隨著漸漸前來的攤販，他們若無其事地穿梭在攤販與其貨車中，像是要到某處趕市的攤販。他們緩緩走到一處大宅前，上頭的匾額寫著「蕭府」。剛剛手提燈籠的人在門扣上敲了敲，裡頭穿著淡青色的門衛前來應門，將厚重的大門推開，兩邊似乎都有默契般，一行人直接入內後，門衛又迅速把門掩上。
廳堂主位上坐著一位身穿暗草色長掛，蓄著鬍子，幞頭上有碧綠玉石嵌於其間，隱約發亮。方才那行人進入廳堂，左右有序地各自入列，都一起一作揖行禮，右側為首的為掌燈那人，低首回報：「老爺，都辦妥了。」
蕭昌淼捻著鬍子冷眼的確認：「萬無一失？」
掌燈人腰彎得更低了，「此次齊王府的瓷器皆已出貨，應在無人查貨；市舶司那邊也讓人特別留意了，應該不至於再出錯。」
蕭昌淼低頭看著那掌燈的僕人：「王懸，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怎麼就被直接抄了三籃貨？還有，那個記號怎麼被認出來的？這若還有一次，我是不是得把我的頭也拿去放籃子裡？」
王懸跌跪在地，慌張的回應：「不是的老爺，那第一次我們都和齊王府做火蠟的小廝打聽好比例了，這兩三年來都沒問題，就因為……」他本來還想說下去，卻被蕭昌淼以指尖在桌上從斷續的輕扣轉為密集的聲音而停住。
蕭昌淼坐直身子攤開手理理衣袖，「說啊！怎麼不說了？這鴨子都煮熟了，怎麼連鍋蓋沒開就飛了？」
王懸的回應隨著蕭昌淼不耐的輕敲桌子而變得斷續：「那…新來的官員…貪懶，我們讓分三次…送的貨分天混籤夾雜，沒想到他…連號同天」說完抿了抿嘴唇，悄悄抬眼看蕭昌淼神色未動，但敲桌子的速度也沒改過，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這第二次，我們小心撬開火漆重上，怎知還是被那個女帳吏發現了，但
…」他又偷看了蕭昌淼一眼，確定暫時沒有生命之虞繼續說：「好在當日顧守的市舶司官員機靈，趁齊王府重綁的時候，自籃底防撞的襯布疊層中取回茶磚，才沒讓那女帳吏發現異樣。」說完拜倒在地不敢抬頭，彷彿連呼吸都是錯。
蕭昌淼敲著桌子的手在王懸說完時停下來，「那昨夜呢？藏得可好？我這買家在那等著欠斤少兩的，能拿你家老小補重嗎？」
王懸聽完當真覺的是命懸一線，
低頭哀秉著：「老爺，這回真的保證萬無一失，齊王府那個女帳吏只會來查瓷器，明日出貨的絲綢便不是她所管，此次也確保分日混批，就算有人來查，一時半刻也查不出來，不會再有差池了。」
蕭昌淼微微抬眼，「先把你家老小養好，待貨送到我再決定要不要他們補重。」
王懸連聲磕謝，直到蕭昌淼暱視著他揮手喊退下，他才連滾帶爬的退回右列重新作揖站定。
蕭昌淼稍側臉看向左列最前頭的那名身高最高，臉色稍黑的僕人：「三姑娘在寧王府可還安好？」
那人低首回道：「卑職要說之事老爺莫氣。前日三小姐的侍女旖翠來報，三小姐過門當夜，寧王連花燭未熄就離開了。」見蕭昌淼未動怒，但臉色略帶疑慮，他便繼續說：「說是寧王要三小姐先學會閨房樂趣再來侍寢…」話未盡，蕭昌淼重拍桌子大罵：「悅齡這沒用的東西，定跟他母親一樣，是個木頭愣子！連留個男人都不會！白養了。」說完，手指又繼續在桌上敲擊了一會才指著那僕人說：「去，給我送個管事嬤嬤進去，說是平日照顧她慣了的甚麼名義都好，把她給我教會！寧王不愛教，我們自己教，定要教到寧王賞臉！」
那人點頭稱是，報告完也默默作揖靜立一旁，等待其他吩咐。
晨曦從窗戶慢慢滲入，在談完這兩件事時，浸入的陽光已從窗邊延展到廳內，顯得有些扎目。蕭昌淼仍忽急忽慢的以指尖敲擊著桌子，僕人已經幫她換過三盞茶了，下頭排的左右兩列人，已經有人微微發抖，還有人意識到自己要打哈欠，立刻假裝整理衣袖遮嘴。
「齊王府那個女帳吏不除掉日後恐有礙。」蕭昌淼停下敲桌，改為握拳敲了桌案一下說道。「這買家吃不吃這口，還得看夠不夠分。」他低喃著。
「可是會不會連累三小姐…」左側為首的黑衣人擔心說著。
蕭昌淼一聽僕人反問沒好氣地罵著：「她別浪費我的苦心就好，要不我這投資就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