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陰
巷口的重逢
今天的風意外地涼,吹在臉上像一隻溫柔又冰冷的手。
我拎著那袋打折的青菜,走在回家的巷子裡,塑膠袋在路燈下發出沙沙聲。
燒烤的味道和超市的冷氣味混在一起,讓人有點恍惚。
婚後幾個月裡,我常常覺得日子就像這條巷子——不長,也不算黑暗,但總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寂靜在悄悄蔓延。
白天與阿誠的對話,夜裡的同床,都隔著看不見的縫隙。像兩條平行線,偶爾擦肩,卻不再重疊。
醫生的話一直縈繞耳邊
「有時是心理,有時是生理,常常是交織。若真的不行,也能考慮試管嬰兒。」
我不敢在診間哭,只是笑笑點頭。
可心裡卻覺得,愛情的熱度好像被偷走了,而我還來不及報警。
我試圖用各種方法重新點燃那份火花,為他準備他愛吃的菜,在夜晚穿上性感的睡衣,甚至主動去碰觸他,但阿誠總是推開我,或是藉口工作疲憊。
他身上的氣味依舊是熟悉的香皂味,但那種曾讓我安心的味道,如今聞起來卻像一層冰冷的薄膜,將我們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優奈?」
那聲音像是從教室最後一排傳過來的,帶著一點點熟悉的慵懶。
我抬頭,看見一張久違卻熟悉的臉。
是小弘。
高中時代和我搶過筆的同學,如今卻在路燈下顯得格外沉穩。
我們站在樹下,先聊了些老師和校園的舊事。
原本只是隨意寒暄,可不知怎麼的,我竟一股腦把這段時間的煩惱全說了出來。
我說起阿誠的沉默,醫院的檢查,治療的費用,
甚至「不舉」這個我從未敢和閨蜜提過的字眼,也在夜風裡脫口而出。
像是卸貨一樣,講完反而覺得空了。
小弘沒有急著插話,只是專注聽著。
等我停下,他才慢慢開口
「有些時候,問題不一定全在男人身上。女人的部分,也能試著調整。」
危險的建議
我愣住了。
這句話聽起來像批評,但他的語氣卻不尖銳,反而帶著一點點提醒。
他輕描淡寫地問
「妳平常上廁所會關門嗎?內衣和內褲會刻意搭配嗎?還是隨便穿就好?」
每一個問題都像針,準確刺中我。
我真的常常不上心,甚至覺得夫妻就不必那麼拘謹。
羞愧感讓我臉燙起來,我下意識辯解
「那是因為我們已經結婚了……」
小弘卻搖搖頭
「正因為是夫妻,才更需要保持吸引力。看不見,反而更能勾起慾望。」
我一時語塞。
然後,他遞給我一張名片,上面印著攝影與形象工作室的名字。
「我這邊有個空間,可以幫妳做些練習。不是拍片,也不是推銷。只是在鏡子前,學習怎麼展現自己。」
「……練習?」
我盯著他,心裡既疑惑又隱約有點動心。
「是啊。」
他的聲音像導演排戲般平靜,卻隱約帶著算計。
「從呼吸、眼神到姿態,妳都能在鏡子前看見自己。妳如果願意,可以先試幾堂課。沒有錄影,沒有攝影。只有妳自己和鏡子。」
我忍不住問出心裡的底線
「如果……萬一有人偷偷錄影?或者故意外流呢?」
他看著我,眼神很認真,慢慢說
「所有涉及錄影或金錢的部分,我會白紙黑字寫明。初期練習,我保證沒有攝影。妳不舒服,隨時退出。」
聽到這裡,我心裡稍稍鬆一口氣。
於是,我開出了自己的條件:1.初期不得錄影,不得外流。2.若涉及金錢或拍攝,必須有合約。3.我隨時保有退出的權利。
小弘把剛寫好的條文稱作草案,當場把『不錄影、不外流、隨時退出』逐條念給我聽,並在我要求下當晚寄到我的電子郵箱做確認。那一刻,我感覺到一絲「安全感」,雖然也明白這份安全感是多麼脆弱。
鏡子前的第一堂課
幾天後,我來到他說的練習室。
門口貼著一張小紙條:「攝影器材已覆蓋,初期不錄影。」
推門進去,柔和的燈光灑在拉上的窗簾上,空氣裡有淡淡的檀香。
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鏡子,乾淨到連呼吸都看得見。
小弘先帶我做呼吸練習。
「鼻子吸氣數三,口裡慢慢吐氣數四。」
我跟著做,胸口一開始緊繃,但很快就鬆了。
接著是語速。
「對著鏡子說一句話,就當是在對老朋友說秘密。」
我小聲試著說
「今天的菜很便宜。」
聽起來很笨拙。
他在旁邊微笑,提醒我放慢
「像是怕被人偷聽,但又希望對方聽見。」
再來是眼神。
「盯著鏡子裡的自己,想像對面站的是妳老公。不要閃開,持續三秒。」
我努力對視,卻覺得臉紅心跳。
最後,他示範坐姿與手勢。
「想像手裡有一杯溫水,手指自然彎曲,不僵硬。」
他輕輕扶正我的手腕,動作克制卻讓我全身發燙。
那一刻,我真的感覺像在學一門新的語言。
休息時,他給我一些建議:與阿誠說話時,用慢一點的語速。
吃飯時保持眼神交流,不要低頭滑手機。
換不同的睡衣,或刻意關門換衣服,製造神秘感。
走過他身邊時,不經意觸碰他的手或肩膀。
為了實作,他讓我「模擬」情境:我假裝在餐桌前,用剛學的語氣說
「今天的湯是我特別熬的喔。」
他點頭,讓我再換一種更輕柔的聲音。
那聲音從我嘴裡說出,竟讓自己都覺得陌生。
接著,他要我伸手「牽手」的動作。
我的手在空氣裡微微顫抖,他卻忽然伸手接住,像在演練一樣自然。明明只是模擬,但我心跳得厲害,甚至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
練習進入更深層的階段。他遞給我一件備用內衣,說是為了練習姿態,我猶豫後換上;我站在鏡前,身體被柔光描摹,羞澀與好奇混雜,卻沒有直接被要求完全脫去衣物。
我心跳如鼓,羞恥感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掐住我的喉嚨,我不敢直視鏡子,只能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優奈,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引導。
「妳的身體,已經有多久沒有被妳好好地看見了?」
我緩緩抬頭,鏡子裡的女人臉頰泛紅,眼神閃爍不定,但那豐滿的胸部、纖細的腰身,還有大腿柔和的線條,卻顯得如此陌生。
我一直以為它們只是為了取悅阿誠而存在,從未真正屬於自己。
小弘提醒我
「嘗試用指尖輕輕劃過妳的肌膚,感受它。不是撫摸,是感受。」
我遲疑地伸出手,指尖從鎖骨輕輕滑落,經過胸部,再到腹部。
那是一種奇特的體驗,我的身體對我的撫摸產生了反應,一種酥麻感從指尖傳來,蔓延至全身。
「好美。」
小弘沒有刻意地說,而是像在自言自語般輕聲道。
這兩個字像一記重拳,擊碎了我最後一道防線。
那一刻,我既感受到了久違的被渴望,也清楚記得自己還有退路——名片、協議、醫生的建議。
這些並非能立刻抵消羞辱,但讓我知道每一步都有可以回頭的門。
我從未聽過阿誠如此讚美我,甚至連看都很少看。
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不是因為羞恥,而是因為一種被看見的感動。
原來,我的身體依然是美麗的,依然有被渴望的價值。
小弘最後說:「下次,我想讓妳嘗試真正的鏡頭感受。」
我點頭沒有拒絕,心底卻已經知道,這條路沒有回頭。
夜晚的轉變
那晚,我在餐桌上試著用練習過的語氣和阿誠說話。
「今天的味噌湯……比較久熬,所以味道應該不錯。」
他愣了一下,抬頭看我,眼神有一瞬間不同。
可下一秒,他又低頭繼續吃飯,嘴裡嘟囔著
「喔,知道了。」
那短暫的一瞥,卻讓我心裡泛起一種奇怪的希望與落寞。
半夜,我躺在床上,阿誠的鼾聲平穩地傳來。
我睜著眼睛,腦海裡卻反覆播放著鏡子裡的畫面。
我幻想著自己被攝影機凝視,被鏡頭放大。
那種被赤裸地看見,並獲得肯定的感覺,遠比我與阿誠之間那稀薄的連結來得強烈。
我甚至開始想像,如果攝影機後的小弘,他的眼神是在注視我,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夜裡,我坐在陽台,把今天的練習與阿誠的反應寫下來。
心裡清楚,這條路還很長。
我仍握著那張名片,鏡子裡的自己比以前更有神采,但同時也更危險。
因為我知道,讓我重新感覺「被看見」的,不是阿誠,而是小弘。
在沒有鏡頭的房間裡,我先學會了如何被看見。
可怕的是——我並不討厭那種感覺,甚至開始渴望,
下一次,那面鏡子後的人,是否會變成真實的鏡頭,將我身體裡的每一個秘密,都毫無保留地捕捉下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