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近日細雨綿綿,空氣微涼而潮濕。
顧涼笙獨自一人披著輕薄的素紗,靜立於曲折的回廊上,清冷的目光凝望著前方庭院中,被雨水洗刷得越發翠綠欲滴的竹林。她的神情寧靜,彷彿對世間萬物都已失去了興致,心中一片寂然。
「涼笙。」一道溫潤如玉的熟悉嗓音,從她的身後緩緩傳來。那聲音低沉而悅耳,如同和煦的春風拂過平靜的湖面,帶著一絲令人心安的暖意。
她緩緩回過頭,只見沈文瑾一身剪裁得體的素白長衫,靜靜地立於屋檐之下。他手執一方雅致的折扇,神色一如往昔般溫和爾雅,清俊挺拔,風度翩翩。
「文瑾哥哥?」
顧涼笙的語氣中,帶著一抹難掩的欣喜,「你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沈文瑾邁著從容的步履,緩緩走近幾步,臉上依舊掛著那抹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聽聞妳近日身子尚未痊癒,心中甚是掛念,便特地過來探望。這是近日費心收集的幾部孤本琴譜,我想妳應該會喜歡。」
說著,他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幾冊裝幀古樸的薄冊,遞至顧涼笙面前。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接過,垂眸翻了翻封頁,眼底頓時閃過一抹驚喜的光芒。
「這是南地的〈鳴籟篇〉?此譜早已失傳多年……你竟也能設法找到?」
「的確費了一番周折,幸而還算完整。妳向來鍾愛音律,如此珍貴的古譜,自是不容錯過。」沈文瑾語氣帶著淡淡的得意,卻不顯張揚。
顧涼笙聞言,不由得垂下眼眸,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淺淡而柔和的笑容,眉眼之間也染上了幾許暖意:「你總是能記得我喜歡什麼。」
沈文瑾靜靜地凝視著她,那抹久違的笑容,彷彿讓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他眼中掠過一絲幽深情緒,心中輕嘆。他注意到,雖然眼前的女子依舊清瘦,但臉色卻比往日多了幾分健康的紅潤,原本總是帶著一絲疏離的眼神,此刻也柔和了不少。
他心中微動,忍不住放低了聲音,試探性地問道:「妳在宸王府,過得可還好?」
顧涼笙聞言,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隨後垂下眼睫,纖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語氣平靜:「一切尚可,墨將軍待我甚是周全。」
她平靜得近乎淡漠,但沈文瑾憑藉多年來的默契,敏銳地從她微垂的眼眸深處,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掙扎與哀愁。
他心中輕嘆一聲,明智地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放輕了聲音,語氣溫和而堅定地說道:「若是在王府之中,遇到任何不順心的事情,妳記得,妳的身後永遠還有我。」
顧涼笙聞言,抬起頭,朝著沈文瑾露出一抹淺笑。那笑容如同寒冬臘月裡傲然綻放的雪中梅花,清冷之中卻又帶著一絲溫意。
沈文瑾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目光中飽含著複雜難言的情緒。多年以來,他一直默默地守候在她身旁,如同一個忠實的守護者,卻始終無法真正走進她緊閉的心扉。如今,她已嫁為人婦,他也只能將那份深沉的關懷與難以割捨的不捨,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送走沈文瑾之後,顧涼笙獨自回到窗前,指尖輕撫著手中的古樸琴譜,冰涼的觸感如同此刻她略顯沉寂的心緒。窗外,細密的雨絲依舊綿延不斷地飄灑,如同她心頭那股難以言喻的悵然若失,交織成一幅寂寥的畫面。
她原以為,這場非出情願的聯姻不過是一場冰冷的政治交易,她的心中定然不會泛起絲毫情感波瀾。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那個總是帶著溫暖笑容對她說話的男人,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在她原本波瀾不驚的心湖之中,逐漸蕩漾開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夜色漸漸沉沉,庭院中的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墨晨處理完書房的公務,略帶疲憊地踏入庭院。遠遠地,他便看見一抹纖細的身影,正斜倚在窗畔,身上僅僅披著一件單薄的紗衣,在微涼的夜風中顯得格外單薄。
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快步走近,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責備,更多的卻是關切與擔憂:「夜深露重,怎麼還未歇息?」
顧涼笙聽到熟悉的聲音,緩緩轉過頭來,清冷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淡淡的意外,隨即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輕聲回答道:「今日文瑾哥哥來訪,送了幾本舊時琴譜,我便在窗前翻閱了一會兒,不覺時辰已晚。」
聽到「文瑾哥哥」這四個字,墨晨的眉間不易察覺地輕輕蹙了一下,但隨即很快便舒展開來,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
他脫下自己身上略帶暖意的外袍,輕柔地披在顧涼笙的肩上,語氣溫和而沉穩地說道:「夜風微涼,仔細別著了涼。若是妳喜歡這些琴譜,改日我命人去南地仔細尋找一番,或許能為妳尋到幾部更加稀有的古譜。」
顧涼笙微微一怔,抬起頭,有些訝異地望著他,隨後輕聲應道:「多謝將軍。」
她凝視著眼前這個神色溫和的男子,心中忽地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暖流。她忽然意識到,這個曾經與她之間並無太多交集的夫君,似乎正在一點一滴地融入她的生活,甚至,慢慢地走進她那原本封閉的心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