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好個哲學一家親》第二章(另一版)
沐雍熙剛吃完早餐,刷完牙,就迫不及待地打開筆電搜尋《總統有話要說》的第二集,只見程明夷坐在沙發上,喝完水又倒水後,才緩緩說道,上一集談了「甚麼是文化?」與各人對文化的理解和定義是甚麼,以及文化是否有規範或原則的疑問。這一集要談「甚麼是僵固的制度與文化?」
首先,僵固在制度與文化之間,究竟代表了甚麼?也就是說,體制僵固與文化僵固是各自獨立的,還是互有關係的?當一個體制與文化綁得很緊密,又同時很僵固的時候,究竟會發生多少層疊之下的問題呢?是否可以先假設體制僵固,而文化不僵固的情況?或著假設文化僵固,制度不僵固;或著假設只有一方不僵固,而其他方面,比如經濟、體制、民生等都僵固了。這三者之間,可以達到其中一種假設的狀態嗎?若真的達成,那又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除了上述,假如在制度與文化僵固或幾乎全面僵固之外,有沒有可能其他方面跟著僵固時,會導致唯一不僵固的那一方,也慢慢僵固?那又會導致什麼樣的社會狀況?當我們在講僵固的時候,究竟有哪些現象或徵兆,可以被稱作僵固的症狀,或顯露出將要僵固的情況?
俞醇溫就解釋,日本的文化滲透很深,從飲食、禮儀、工藝到流行文化等方面,都能跨越國界影響他人。但制度上卻有著根深蒂固的父權思想,比如在某些大學裡,男女招生的比例不均;再比如將女性商品化,可用於抵債的商品。另外比如公司裡上對下的欺壓,男上司對女職員表露黃色笑話,女主管則對女職員進行言語勸說或讓對方早早嫁人,一再勸離職場。
張若松則接續說,若一個國家沿用殖民時期的法律繼續治理,但社會上依舊活躍產生流行文化與工藝品的創新和製造,這樣又是什麼樣的人民生活?和日本的例子有甚麼不一樣?若在日本的情況中,文化活躍是否反而成為制度僵固的「軟化外衣」,讓外界忽略內部問題?在殖民法律延續的情況下,文化活躍是被制度容忍、忽視,還是被刻意利用來掩蓋制度僵固?
程明夷接著說,如何讓社會與制度都維持靈活調適的能力?當面對許多問題時,制度、社會應該如何靈活應變?是單純靠人民快速的情緒與道德批判?還是靠制度修改憲法或改變體制結構,或由人民政變及革命來達成?
至於,體制、社會與人民之間的關係是甚麼?當這三者都僵固的時候,是否可以斷言:「這就是集權制」呢?真正靈活、有調適能力的政府與社會,包含人民,應該各自具備什麼樣的條件與能力?這些標準、原則或條件,應該由誰來訂立?怎麼訂立,才算客觀與不基於私意或私心的訂立?誰又有資格去賦予訂立者相當的權力?如何監管,既不會監守自盜,也不會走回集權統治的老路?當人民希冀民主或嚮往歐洲的高福利制時,想先問幾句,真的瞭解民主與高福利制的差異和優缺嗎?若在這兩種國家生活,所要面對的一切日常,包含壓力與體制變化等等,大家都有真正體認到嗎?若要選民主作為體制,如何取其長,並改善以減少或降低其缺點,所帶來的整體危害?
最後,想問大家當制度與文化漸漸僵固時,你們如何做、如何面對?若政府無能為力也無從改變,到時候你們又該如何?這不是個體的問題,而是群體的問題,關乎到每一個人的問題。因此,無須再說:「這跟我無關!」當你們無法只顧著自己的小日子而活時,體制、社會與文化的僵固,對你們又意味著甚麼呢?
沐雍熙戴著耳機,邊震憾邊「哇——」了很大一聲,但很快就結束了。瞬間很不爽,正想看下去的時候又沒了,真是吊人胃口!
*
正去洗手間,沒一會出來後,剛拿著花茶和茶碗回到座位時,就看到父母親打來的私訊電話。
苑澄遠:「毛丫,他們講的往事好聽嗎?」
沐雍熙:「不錯,感覺好東西留不住是歷史的慣性,無法從根解決。」
沐芳宜聽罷,就說:「那毛丫想不想聽臧先生回去後的事呀?還是想聽楊副主任的年輕往事呀?」
沐雍熙:「我以為你們會把喪禮的事先講完。」
苑澄遠:「那也可以,看你想聽哪一個?」
沐雍熙想了想,說:「先講完喪禮吧!」
苑澄遠喝完花茶後,繼續講起一九七一年的喪禮,一起吃完午飯,回三居在休息時,就聽芳流(沐芳宜的字)說,謝謝我剛在樓下率先應對,但離婚的事,可以暫緩五天。沒一會,看著她坐在床邊背對我,就走去一看,正拿著已簽好的離婚協議書沉思。我知道她是直接拿我的印章去蓋,但也沒生氣、沒責怪更沒慌張,畢竟還得加上簽名。所以,就跟她說:「我們可以先把它放進相框裡,掛在主臥上。若這五天你認為我不行維持長期應對與關係,再把它拿下來,我會立即簽字,當天就拿去辦理。」
她看著我既猶豫又不理解——為何這次的態度如此理性而乾脆?就解釋很多人以為哲學只是理論、概念和推論,更多人以為哲學只是算命,但盛姨、東方三華:映華、韶華與昕華、孫柔芳與孫錦芳等師長,卻讓我們這些學生看到哲學的不同面貌:有趣、幽默又引人深思,可以進入生活,或被內化於自己的生命中。當然,不能悶著頭獨自念哲學,這是危險的,要自己深思、推論並與人相互討論,才真有意趣。經歷這段過程,卻沒真正體悟也沒體認到其中的要領,對自己來說:「哲學究竟只能存活於學院和書本裡,或能在其他方面運用,還是不失深度並幽默於生活和生命中?」
在父親補課,又跟蕭堂姑一搭一唱後,就開始思索哲學對自己的價值,究竟在哪裡?這幾天反覆思索,終於明白了!若我們步調不一致,無法互惠互利,往後只會爭執不斷、爭執不休,變成怨夫和怨婦的苦悶火藥庫。若你只把我當兒子在管並情緒化的批判,那這段婚姻遲早是母老虎與小孩子的日常,完全偏離婚姻對我們的意義與價值,也會像盛姨的玩笑:「兩個人一起燒柴,要是一人光添柴,另一人光搧風,最後不是火滅,就是人飛。」所以,與其痛苦並相怨相恨,不如現在乾脆放手,彼此都能留一個體面與好好聚散。
她聽罷就說,當初我跟她求婚會婉拒、猶豫是不知道這段婚姻對自己與沐家來說是不是好事,尤其在聽完堂姑的話,意識到有時候,有些人無法只顧著自己的小日子而活。因此,結婚對她來說,不再是自己的事或兩個人的事,而是家人能否不受從沒相處過,卻血脈相連的曹氏處處危害的關鍵轉折。但即便接受我的求婚後的幾天,也在想:「這婚姻是否是正當的?」並說在婉拒與接受幾天的過程裡,她對於「為何要結婚這件事?」沒有很明確的想法,也只知道自己從好感到淡淡地喜歡再到一瞬間的心動,整個過程是短暫而快速的,幾乎沒有思考過:「自己為何要結婚?」卻不否認我對她說的「為何要結婚?」的話。
聽完,我就問她:「那你現在清楚或知道『自己為何要嫁給我』嗎?」一瞬間看到她流露淺淺的微笑答覆:「因為你是一隻風趣、幽默又善於思考和討論的金黃色哈威那,但跟英國短毛灰貓不一定能相處得好、相處得來。」
聽到這樣的答覆,心裡既高興又酸澀,但還是說:「若英短灰貓願意繼續,哪天跟哈威那真的處不來了,那我們就把掛在主臥的離婚協議書拿下來,我簽字接著一起辦離婚。」她只是面露悽楚地說了一句:「好。」
後來掛好離婚協議書後,就在床上休息。等到一下樓,她去忙事情,我則被母親招呼進小客廳聊一聊。剛到小客廳,大哥就拿了一壺提樑壺進來放下,就出去了。
「芳流有特別說甚麼嗎?」一聽母親這麼說,就回應:「媽,別擔心,這事我們會處理好,也會在這幾天好好溝通。」
母親見我這麼說,面上沒流露甚麼表情,又問她是否有說暫緩多久?就答這件事,我們會再溝通,您這樣關切,讓我壓力很大。這樣回應後,母親拿著提樑壺走出去了,我正要起身,父親又進來了。
「坐,不會聊很久。」
一聽父親這麼說,我又坐下了。他就說在家做媳婦的壓力不會小於我在外面工作的壓力,只是面對的人與事很不一樣,實際上兩邊都不會有多輕鬆!即便家務、顧小孩等很多事都可以請人來做,但管帳和查帳以及管人的處理與壓力,也不會小到哪裡去。此外,縱使兩人都有工作,但在社會與家族的道德批判與傳統的要求與壓力,男性跟女性遭受的程度也不一樣。育兒跟做家務,男性來做除了眼光跟標準不一之外,會比女性要寬容一些,甚至被太太批判時,還有得力的盟友加強戰力;反之,女性在這方面則要承受更多男性無法體認的痛苦,眼光跟標準會更高,壓力與批判會非常大。這是很多單身男性,也是不少傳統丈夫無法體認的現實;若在雙方的家庭裡,有時也會顯現相似或相同的情況。
「這些我都明白,也逐漸體認,您不必太擔心。」
「芳流應該只會寬限五六天,這幾天對你很關鍵。若你要一直住這裡,沐家幾位長輩也會一起住下來,即便沒什麼迎來送往,還是需要蕭堂姑從旁協助。」
「我明白您的苦心,這些天以及往後都會好好表現的,請您放心。」
父親聽罷,甚麼都沒說,就走出去了。
後來幾天,我都盡量先替芳流應對沐家長輩,替她擋壓和紓壓。沐家長輩也漸漸對我很放心、很滿意!在出殯前四天,讓芳流簽署手術同意書,當天我就到醫院節育了。
苑家上下沒人說甚麼,父親倒很高興,說我做了一件對太太的好事。
姑婆事後得知,就說很多節育都是女性去做,而不是丈夫去做——不論是不是經過討論,還是女性單方面的決定;這在往後的夫妻關係中,多少都會對女性產生身心層面與實際的影響。以技術與身體影響來說,應該是男性去做這件事,比女性去做要好得多。隨後,頗有幾分欽佩地說,沒想到你們兩個小婿還不錯嘛!
最後一天,我們列隊開車,前往沐家墓園,將三位兄長的骨灰安放於墓碑下,安葬在家族墓地裡,也就是你小時候看到很豪華的墓地。三位舅子的後面,還有幾個空位,是芳淵、芳遠、芳流與三姨子的預留墓地。因為大姊已經被逐出家門了,那預留的墓地,恰好在三姨子旁邊,就改成妹夫陸貞穆的預留墓。而我在那天已經做好安排了,骨灰跟你母親的骨灰一起合葬在同一塊墓地與墓碑下,這樣就不必再另外開鑿空間了。
「若我們離婚了,我會葬在這裡的苑家,而不是葬在美國的苑家墓地,方位就對著沐家芳流的墓地位置,相隔千萬里,能遙遠相望也不錯。」
沐雍熙聽完,一會很感動,一會很驚奇——一九七一年就能理性討論婚姻危機與自主決定節育了,包含家人的態度,這在同時代的人中,算滿罕見的!雖然有想到可能會離婚,但那麼早就決定要跟母親合葬了,不會太快了嘛!
「這就是氣韻陰鬱、朝氣,有一張娃娃臉,既不會顯老,還顯清秀與年輕的金黃色哈威那,自主——自作主張的浪漫。要是真的離婚,他這樣浪漫,我一定不理他,都結束了還這麼不捨、這麼依戀,真當自己是年輕王子嘛!」
沐雍熙聽到母親(沐芳宜)這麼說,心想這種表述中,既有生氣也有不滿,更有很深的複雜與瀟灑。
「唉呦,現在花甲也沒離婚,能葬在一起就很浪漫了。」
沐雍熙聽父親這麼說,就問外婆當年除了貶低大伯,以凸顯父親的特別並語帶保留之外,還有發生甚麼,或母親認為如何嗎?
你的外婆曹華萱說明觀(苑澄遠的字)眼睛跟嘴唇都不算很大,鼻子雖小卻挺,皮膚白皙;長得斯文,五官立體,年輕中略有幾分清秀的帥氣,氣韻雖陰鬱,但也有幾分朝氣,整體算好看、耐看還不顯老。但在我跟二妹與妹夫的眼中,實際雙眼深邃,鼻子立體,嘴唇厚薄適中,不長也不短;整體而言,氣韻陰鬱,面容清秀而有朝氣,畢竟天生一張不顯老的娃娃臉,比大哥東旭好看也耐看多了!這不代表你的外婆滿意他,實際上明觀的長相與氣韻,還達不到她的標準,畢竟他長得像異域人。
沐雍熙邊疑惑邊問:「有嗎?」
「至少像中華與新疆地區的混血。」
「我們還沒跟她說這件事,所以毛丫不知道。」
沐雍熙邊聽父母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更疑惑了!
沐芳宜接著說,先把這件事講完,你的外婆並不滿意父親,因為他的外貌條件比那些面首——她的許多情人更差勁,她不只有情人,同時也是很多權貴階級的情婦與小三。你的外婆從沒養育我們,即便相處過很短一段時間,還是說我長得標誌,一臉冷面,一雙略為深邃的圓眼,比明觀的眼睛還小,鼻子小巧,嘴型不長也不短;整體看著甜美、靈動又清新,氣韻更是大器與知性兼具的溫婉,只可惜是個冰山美人!
不論一個人的外貌如何,邁入老年都是一樣的;滿臉與滿身的摺子,除非有在保養,不然一定滿身皺褶,有不少是滿身病痛,晚年病不離床,排隊等著見閻王。
沐雍熙聽到母親這麼說,就猜想外婆的晚年應該是被母親、媽媽和間接或直接參與的父親與爸爸如此對待;藉由科技的進步讓她生死不如,就這樣躺在床上一輩子——替所有手上的冤魂與鮮血復仇,也能避免變成跟外婆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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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澄遠喝完花茶後,就解釋道,母親戴懿芳是妥妥的混血大美人。父親苑澤恆在一九四五年旅行時,認識了戴家人與當時二十四歲的戴懿芳——戴家的二小姐。戴懿芳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外婆,是新疆的哈薩克人,十七歲的時候,(一九一四年)父母與兄姊相繼去世,獨自生活,一九一六年偶遇來當地做生意的戴先生並相識相戀。後來隨夫赴美,幾年後跟戴家在瀛陸國——後來的環瀛國繼續經商,長期兩邊往返,育有四女五子,一九一八年生下兩個雙胞胎兒子,一直到最小的兒子在一九三一年出生,兄弟姊妹的年齡差距也不小。外公戴先生生於一八八九年,母親跟祖母都是哈薩克人,父親是新疆在地的華人第二代。他在八歲時隨家人移民美國,長大後也隨家族在瀛陸國與中國的貴州、四川,或到廣州等沿岸經商;偶爾藉故回新疆做生意,重溫並瞭解家鄉的變化。
只是一九一六年外公與年輕的外婆離開後,再也沒有回去,戴家也在一九一九年至二零年全數撤離中國,轉往美國與環瀛國經商。戴家也很喜歡當年的十六語言與《總統有話要說》的節目,以及後來臧先生寫的書和舞台劇,並出資建造外圓內方樓的貞庸館及貞庸文化劇院等等。
沐雍熙這時聽聞,努力回想才發現祖母確實長得很美麗,頭髮花白依舊是個遲暮的大美人。沒一會又聽父親說,戴家在移民美國沒幾年就往返瀛陸國兩邊經商,所以與當時的十六家,包含寒門的沐家、華家等大小家族非常熟悉。外婆曾說很慶幸有兩位同是哈薩克的好婆婆與好祖母,將她當親生女兒跟孫女般疼愛,這讓她的媳婦生涯,在適應方面沒那麼難過。所以,當聽到母親在二十四歲要嫁給十六家中的苑家——那時依舊是名門望族的苑家,比戴家更有文化根基與迎來送往的家族時,非常憂心!
外婆認為她在家裡盡受疼愛,也自由習慣了,嫁過去一定會被公婆乃至苑家上下認為是個「戴家野丫頭」;母親雖然從私立貴族學校畢業,在家也接受傳統的華人文化及哈薩克文化的教育,可兩家在文化根柢與規矩等方面是非常不一樣的。這件事成了她非常反對的主因,為了能讓父親順利結婚,祖父母親自搭船前往戴家拜訪,連續六次登門,就為了說服外祖父母——那時候在這個年齡階段的男子,都有六七個小孩了,你的祖父成了當時的大齡剩男。
沐雍熙聽罷,忍不住笑了出來!笑完,接著聽,所以你的曾祖父母,也就是我的祖父母就非常著急,當年十七歲安排那麼多親事都被父親退掉,後來又安排了幾次還是被他退了;最後一滿十八歲為了逃避親事直接去歐洲念哲學與政治兩門專業,學成暢遊歐洲幾年後,直接搭船去美國旅遊好幾年,期間時有寫家書報平安,但也不常聯繫。在回國的前八個月,恰好遇到經商的戴家,兩家雖有往來,但並不像盛家那樣親密,主要是大人間的生意往來居多,私下往來極少。
母親很清楚父親無法忘記盛蓮頤,也無法像愛盛蓮頤那樣愛她,所以在祖父母於一九四五年搭船之前,就跟父親討論過很多次,並獨自想得非常清楚了!那時祖父母親自從環瀛國搭船來美國,登門拜訪戴家三次都沒成功時,父親就私下說服外公與外婆,母親也努力說服他們;在祖父母又登門兩次時,也一起努力說服,可都沒效用。一直到第六次登門,離走時,祖父只講了幾句:「這次沒談成,之後會發生甚麼,苑家不會承擔亦不會再登門了,戴家就好自為之吧。」
本來外公、外婆與戴家長輩都沒當回事。結果母親直接收拾證件,包含環瀛國的身分證,與簡單的衣物、一筆不小的錢跟貴重首飾,趁家人不注意直接逃家跟父親私奔了!當時,父親要跟祖父母一起搭船回去,剛好趕上——她出一些錢叫最好的朋友與對方的哥哥開車載去碼頭。她下車後,一路狂奔,邊跑邊喊父親的名字,恰好他在登船時聽到立即跑下去,跟母親相擁在一起,隨即一起登船。祖父未卜先知,已經提前幫母親把票都買了。等他們到達環瀛國後,隔了一個月,恰好在一九四七年的新年前幾個月舉行西式與中式的兩場盛大婚禮。
母親那時一走,就沒想過再回去了,外婆在一九四六年曾寄來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話:「希望你也和我一樣幸運,有個視如己出的婆婆和奶奶。」但母親是透過婆婆才收到這封信,並得知戴家沒有人認同這門婚姻,還是執意結婚。在婚禮結束沒多久,就奉祖父母之命,到美國管理苑家的產業,但那時母親也沒想過回去戴家。一九四七年大哥東旭出生,亦取自「旭日東昇」之意;一九四九年我出生了,取澄遠為澄靜遠望之意;一九五一年三弟知謙出生時,父親曾多次邀請戴家人來醫院看望我們的降生,也在家庭聚會上多次邀請,並試圖修復母親跟娘家的關係,但還是沒用。
在九歲返美的時候,母親和娘家的關係,才在父親與祖父母等苑家人的協調下,漸漸破冰並修復。戴家上下,包含外公與外婆,那時才知道母親在婆家一直過得很好;雖然當苑家媳婦並不輕鬆,甚至充滿挑戰與痛苦,但她還是在公婆的包容與體諒及疼愛中,逐漸熬過來了。外婆當時就跟母親講:「希望你能跟婆婆和我們(娘家的媽媽、奶奶與曾祖母)一樣,都能是好媽媽與好婆婆。」
我在三歲回來環瀛國,九歲又回美國一直到十八歲高中畢業,飛回來念大學時,剛好碰上跟沐芳宜同時入學,成了同學也是好朋友。這段期間,受到苑家與戴家很多的關切與照顧,少了很多瞎子摸象與走彎路以及被騙、被當凱子的經歷。
沐雍熙邊聽邊倒吸一大口氣——那是在一九四五年耶!居然為愛上演私奔,也太奇特了,名門小子拐跑戴家千金,這也太不知怎麼說了!但聽到後面,心裡十分複雜,感覺上被戴家完全拋棄,又像跟娘家證明自己的選擇般,決絕而不後悔。這種愛人的方式與心情,到底是甚麼呢?明知道祖父當年無法像愛盛姨那樣愛她,可能只有八九分的愛,為何還能這麼決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