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思
楊纓
武思默默地舀著炒飯，一如既往地冷著臉，但在我眼中她看起來更顯得呆萌。
其實武思並不笨，她的眼神中有著深厚的內涵，彷彿能一眼看透一切。但她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單純，所以才會被催眠。
我們對炒飯沒什麼興趣，畢竟師父準備了太多從未見過的美食，自然不可能把胃留給這麼普通的料理。
反倒是武思，從滿滿的一盤吃到快見底，全程靜悄悄地，甚至比古嬪和古妃更擅長融入空氣。
當然，我不會放任武思師姐一個人，所以特意與她對桌而坐，反正在宿舍也是這樣，相信她應該不會介意。
不知道她默默吃了多少盤，還在不停地吃。周圍的人嘴巴都在不停地說話，就連那個貪吃鬼羽弦也是，而武思卻只是安靜地吃著，連一句話都不肯說。
為了融入她的世界，我也只能刻意舀了一些炒飯，稍微陪著武思吃。吃下去後，我整雙眼睛都亮了起來。
「這也太好吃了吧！」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盤平平無奇的炒飯，這味道顯然也是師父精心製作的成果之一。
結果我們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把它排除在外，連我都差點錯過了，真的好險！
武思依舊默默地看著我，然後繼續吃。她並沒有因為我誇獎炒飯好吃而露出半點喜悅，但她的眼神也不再那麼冰冷與疏離。
畢竟我也是她的師弟，自然會想稍微照顧她一下。不過，也許我們都想得太多了，結果雙方都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融入彼此的世界。
武思真的很愛吃飯，這一點師父肯定知道，所以每天早餐都會煮飯，雖然菜色不像今晚這般豐盛。
「武思，能跟我說說妳主人的事嗎？」
我指的就是聞薰公主。這女孩的身世似乎相當複雜，總讓我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些。
武思突然停頓了一下，湯匙也停在半空中。看她這模樣，差點讓我以為我學會了時間暫停的能力，要不是背後還傳來持續的歡樂聲。
她的表情並非不滿，更像是猶豫。突然間，她開口說話，聲音輕得差點沒聽清。
「她是個相當善良且樂觀的女孩……」
說完後，武思又開始動起了湯匙。
看來我和武思之間的友好度目前也只能解鎖這樣的訊息而已。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武思會大方地向我闡述她與聞薰公主的故事。
隨後我不再打擾武思，便去找師父。
「師父！」
「正好你來了！幫我拿一下！」她突然把義肢遞給我，自己則拿起一罐油，準備開始仔細保養義肢。
我摸著義肢，竟有些像真人的觸感，那柔軟而細緻的感覺彷彿真如女人的手臂。
我對它的驅動原理充滿好奇，本以為裡面會有什麼神經感應之類的配件，但卻什麼也沒發現，這更讓我好奇。
「師父，這到底是怎麼運作的？我好像沒看到假神經啊。」
「假神經？楊徽，你在哪兒看到過有這種技術啊！沒事不好好練習，倒是讀起閒書來了。」
「那到底靠什麼……」
「腦波感應啦！」
腦波？！我之前也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聽起來似乎很方便，但實際上人的雜念太多，想要僅憑腦波來精確控制這樣的義肢，談何容易。
我也試過腦波操控的汽車，但說實話，光是簡單的起跑和煞車都很困難，更別說控制這麼精密的義肢了。
這讓我對師父產生了很多不解與疑問，師父真的是人類嗎？不會是滲透地球的外星人吧？！
開玩笑的啦！只是這種程度的技術確實讓人不得不懷疑。而師父似乎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可能認為能輕易操作腦波的人到處都是吧。
「明明師父之前都不想使用義肢，現在卻突然心血來潮用了。」
「其實早就做好了，只是暫時放在華邦而已，畢竟華邦的工藝最讓人放心。」
「中聯這邊訂做不行嗎？何必還特地跑去華邦？」
「工藝不一樣啊，你覺得這義肢怎麼樣？」
「挺仿真的！」
「所以，千萬別被中聯的媒體給騙了，雖然華邦在翼行技術上不怎麼樣，但在科技水平上還是相當不錯的。」
「既然是用腦波控制的，師父！我能試試看嗎？」我想確認一下這義肢到底有多難驅動。
「呵呵！應該不行吧，這是專門為我量身訂做，匹配我的腦波的，其他人應該無法操作。」
師父後來拿走義肢，開始拿專門的機械油保養，「皮膚雖然做得不錯，但容易滲油進去，這種食物油很容易生垢，真麻煩！」開始碎碎念了。
「師父，為什麼要把義肢暫時留在華邦？」
「因為嫦娥計畫。」
「蛤？！」我呆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嫦娥計畫？！」
嫦娥計畫……雖然我聽過一些關於它的都市傳說，但震驚於它竟然真的存在。不過我不明白，這和師父不裝義肢又有什麼關係。
「不瞞你說，師父我被選為嫦娥計畫的首批名單。」
「那不是很棒嗎？只要參加，以後就有機會申請榮譽翼行師了！」
但師父說這話時，語氣中似乎隱藏著什麼。我忍不住接著問：「師父，是不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我不信任這個計劃，更覺得它像是一個給翼行師華麗自殺的計劃。」
「師父，這麼說也太過了吧？」
「幾年後就要實施嫦娥計畫了，但你看看現在的科技水平，也才勉強讓翼行超脫音速而已，還妄想登上宇宙？更別說在管理運營上問題很多，發射時間不斷提前，給原開發團隊極大的壓力，隨後又轉包給其他團隊。這樣的計劃，你覺得靠譜嗎？」
我一聽心裡非常震驚，難怪師父不想參與這個計劃。
等一下，忽然聯想到之前師父和白笙姐姐的談話，「莫非白笙姐姐……」
「她就是原開發團隊的一員。由於時間越卡越緊，面對政府苛刻的要求，她實在無力完成。而後，政府資金轉移，導致她的『青鳥號』研發困難重重，嫦娥計畫最終也不再採用白笙團隊的青鳥號。」
「這是幾代翼行師的夢想，居然被執行得如此敷衍……」我能感受到政府對翼行的態度既膚淺又不夠專業。
目前國際政局已經因為翼行逐漸引發了軍備競賽，各國之間的較量已不再是單純追求速度，而是想要探索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世界。
天空將不再是界限，放眼望去，是無垠的星塵大海。
其實，人類始終是無知的，不僅對地底、海洋、天空，甚至對宇宙的了解，都不足百分之五。
但也正因為這份無知，才讓我們對探索和冒險有了更強的動力與追求！
「所以，我不裝義肢的原因，也是希望政府能放棄我。」師父直接說出了原因。
確實，斷臂的人並不適合翼行。既然師父如此堅決，我自然也會支持她，畢竟我也不想因為這荒謬的計劃而再次失去最後一個重要的家人。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回想起那血染白布的過往，但如今的我似乎已經看淡了一切。這種感覺不再是失去，而是至少我曾經擁有過。
「嫦娥計畫很可能會失敗！有人想過失敗的後果嗎？」
我聽了愣住，失敗的後果……必然又是一位挑戰者的殞命落幕。
如果這個計劃如此草率地進行，說得嚴重一點，這根本就是草菅人命！
「有辦法終止計劃嗎？」我問道。
「你覺得有辦法嗎？是啊，也許真的能終止，但終止計劃的人不會被感謝，反而會遭到社會大眾無盡的謾罵。只有痛過之後，人們才會知道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先知！這就是人類啊！」
師父的一席話，讓我無言以對。這樣的悲劇在社會上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人性中的黑暗似乎總是壓過光明。
「何況，自古以來就發生過無數次這樣的事故，哪一次沒有支持者和勸阻者的存在？但最終事故還是照常發生，當錯誤的經驗寫成了錯誤的SOP、省略了最不該省略的環節，最終將成為悲劇的導火索。」
「犧牲者總是以偉人的形象被悼念，但人都已經不在了，再多的悼念又有什麼意義？對受害者的家庭來說，這真的能帶來安慰嗎？這顯然是錯誤的！」
確實，這讓我無法反駁！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這樣的慘劇不斷重演，將前輩們的犧牲視作理所當然，用他們的鮮血換來今天的一切，並以此尊敬他們。
可是，如果命運可以選擇，這些前輩真的會願意以生命做這樣的犧牲嗎？反而留下的是家屬無盡的傷痛。
人間的悲歡並不相通！對其他人來說，那是值得尊敬的事，可對受害者的家屬而言，卻是一道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疤。
這樣……真的正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