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顆心臟從哪裡來
凌晨三點半，仁愛路的雨下得又細又長。颱風又要來了···
救護車的鳴笛聲隔著窗戶傳進手術室裡，像是某種無法停止的召喚。
林若曦摘下手套的時候，血還在她指尖滲開。她已經連續開了十幾個小時的刀，頭皮發麻，耳邊只剩下儀器滴滴滴的低鳴。
助理遞過來的病例夾上，寫著：「男性，三十歲，心臟移植。」
她皺了皺眉，一臉問號。這台手術，沒有排在今天的名單裡餒。
她翻開資料，捐贈者欄空白、器官來源一欄也沒填。只有一個模糊的備註：「臨時調度」。
「這筆案子誰接進來的？」她問。
助理遲疑了一下，「是院方高層下的指令，說要緊急安排。」
「哪位高層？」
「好像是……周副院長吧。」
林若曦沒再多說，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周副院長，是她未婚夫的上司。
她低頭看著那份病歷，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悶。
心臟移植，不該是這樣操作的。
任何合法移植，都必須有完整的捐贈者資料、器官來源文件，還要經過倫理委員會審核。可這份病歷乾淨得太不自然，像是被人故意清空過。
手術結束時，外頭的天空已經泛白。
仁愛路的霓虹反射在積水的地面，閃成一片朦朧的光。她拿出手機，傳訊給醫療資料部：「病歷編號 10732，請幫我確認捐贈者資料。」
過了幾分鐘，回覆跳出。
「編號 10732查無此案。要核對下病歷編號是否正確喔」
--查無此案
那一刻，她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林若曦走進更衣室時，值班護士阿瑄正坐在角落一邊吃飯糰一邊滑手機。
「曦姐，那個臨時調度的案子……是不是又是上面塞下來的？」阿瑄壓低聲音問。 「啊妳怎麼知道？」 「嘿啊，我聽藥劑室的人說，那箱保存液昨天深夜才送到，還是特急件餒，都沒掛任何單位。」
林若曦心裡一沉。愣愣的站在那裡
她在醫院七年，見過各種特權手術，但這種無名器官、無病歷來源的事，從沒敢碰。 她想了想，轉身往主任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的門半掩著，裡頭傳來低沉的男聲。
「這件事不要再多問了，病人背景很敏感，照程序走就好了。」 是院長。另一個聲音她也熟悉——張柏言，醫院董事會的法律顧問，同時也是她交往三年的未婚夫。「好，我知道了」
林若曦的手在門邊頓住，心跳有點亂。
她突然覺得那句「查無此案」不只是資料上的空白，而是一種被刻意抹去的痕跡。
她悄悄關上門，轉身離開。
走廊的燈光一閃一閃，像有節奏地在提示她—— 這不只是醫療疏失，也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手術。
早上八點半，醫院行政大樓。
林若曦穿著白袍走進會議室，臉上除了疲倦看不出太多的表情。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的作響，醫療管理會議一如往常地冗長。
周副院長講完例行公事後，笑著看向她：「若曦，昨晚那台移植辛苦妳了。」
「周副，我能問一下——那位病人的器官來源，院方有確認過了嗎？」她語氣平穩，卻不帶一絲客氣。
周副院長微微一愣，雖然只有一瞬，也被若曦看在眼裡，隨即笑道：「那是特案，高層安排的，資料妳不用太在意啦。重要的是手術很成功，這樣就好啦。」
「但捐贈者資料是空的，這不符合規定吧。」 「有些事情，妳不需要知道太多。」周副的語氣帶著一些不耐煩。
這句話在空氣中懸了幾秒。
若曦抿了抿唇，壓下心裡的火氣。
會後，她走出門，在走廊碰見了等她的張柏言。
他穿著白襯衫、外頭披著白袍，長得帥氣，很陽光，笑起來總讓人覺得安心。
「妳看起來沒睡吧？」他走過來替她整理鬆掉的口罩帶。遞給她一杯星冰樂
「欸，昨晚那台手術……」她猶豫了一下，小聲地說「器官來源好像有問題。」 「這種事妳不要多想啦。」柏言語氣輕柔，卻有種刻意的逃避，「妳又不是第一次遇到特案。」 「但這次感覺不一樣餒。」 他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我保證，一切都合法。」
她抬頭看著他那堅定的眼神，心裡卻更亂了。
他總是這樣，一副什麼都掌控得住的樣子。
內心中提出了疑問：你到底是在隱瞞什麼？，但並沒有再問下去，她知道，不會有任何解釋。
晚上，她又回到手術部。
整層樓只剩下值班護士的腳步聲。她偷偷調出昨晚的手術紀錄，卻發現——無影像紀錄。
整個資料夾顯示「檔案損毀」。
那是她第一次感覺到恐懼。心突突的跳的很慌。
不是對手術失誤的恐懼，而是對真相被掩蓋的恐懼。
「林醫師？」背後突然傳來聲音。
她嚇了一跳，是手術助理小安。 「剛才有個包裹送來給妳，放在妳的桌上。」
「這麼晚？送包裹？」「嘿啊，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我在護理站的桌子上看到，上面只有寫妳是收件人」
回到辦公室，她看到桌上放著一個無標籤的牛皮紙袋。
裡面是一張 A4 紙，只有一句話：
「妳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底下附著一張黑白照片。
那是昨晚手術的畫面—— 那顆心臟，被人裝進冷藏箱前的瞬間。
林若曦怔在原地。雨又開始下了，打在窗上啪啪作響。
這座城市的每一道光，都像藏著陰影。 而她，正一步步走進那個陰影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