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更新 發佈閱讀 3 分鐘

開店關店,都是一種尋常事。

就看那條街北面的四五家店面,就換來換去。不到一年,便倒了又開,開了又倒,反反復復,直到沒有人再去接手,只剩下印着黑體字的紅底招租條幅,掛在門外。從這裏看過去,仿彿每一扇玻璃門,都被紅色封條封住了。

既然沒人接手,門前便沒什麽值得維護的必要,漸漸便多了一些流動的攤位。最早是個燒烤攤,攤主矮個子,臉上油亮,卻並不癡肥。開得電三輪,上面擺放着尺二長的燒烤爐子、摺疊桌椅、保溫箱、調料盒,比較簡單,但味道一點兒不差。我就這麽看着那裏從冷冷清清幾隻小貓,變成每到黃昏,便開始上客。

摺疊桌椅,都極矮,只能蹲坐在馬路邊。也有站着吃的,邊吃邊在路邊聞着羊肉串。

後來在另一頭,也多了一家燒烤攤,但生意還是比不過這第一家。

總之,有了人流,這些小攤位便向雨後的森林,什麽都可以長出來,絶對超出人的想象力。還好,現在那些更陰暗的東西,不敢在明面上出現了,而更多本來該出現的,也都轉移到了網上。所以,這裏還是能讓大人帶着孩子閒逛,最糟也不過是遇見一兩家商業對手,站着罵街。動手的,是沒有看見過,但真躺在街上,不管不顧,非要等到警察來的,也是有的。

我也照顧過那裏的生意,但人越來越多後,就不耐煩多等了。

但在冬日的夜晚,一個很好的天氣里,一邊在陽臺抽菸,一邊望着遠處的攤販一條街,還是覺得這座城市有着很有「人味兒」的時間。記得小時候看的木偶劇,那個小妖精就曾經一直大喊,「有人味兒,有人味兒!」,心底一笑,連嘴裏的菸,都落下一截長長的白灰。

我彈了彈衣服下襬,也不再抽下去,而是趴在欄杆上,繼續望下去。

沒有風,有星星,對面兩棟樓里,還有一兩個人影,似乎正忙碌着準備晚餐。有一個婦人的身影,讓我想起很久以前的記憶。不是關於某個具體的人,只是讓我開始懷念已經過去的青春。

人生天地之間,如同蜉蝣,不生不死,方生方死。就在這煙火氣的夜晚,我沒有吃飯,卻感到一種難得的體驗,正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似乎越是玄妙的思想,越是在一種充滿人情的時間碎片中閃光,我那時候,就和我的學生說,老子一定不是如我那般,只能站在講臺上干講。

「濕講嗎?老師……」一個愛接話的學生,熟練地給出自己的新「機靈」。

我笑着說:「也許,他是在把關人的邀請下,邊吃着手把羊肉,邊喝酒,才能一講再講。」

「那講得太少了。」

「如果我是老子,我一定覺得講得太多,才讓後世的弟子,沒有飯吃。」我敲了敲她的小腦袋,開始收回閒話,繼續完成那日的課程。

一切時間,總在記憶中打破所有界限,仿彿過去未來,都融會到現在。就像普羅米修斯對人類的塑造,凡是世間有的,都要放一點在人身之中,試驗一下,會變成什麽樣子。時間也是如此,只要我們還有記憶,還能反芻一樣拿出來,便以一次次重新凝結組合,造就我們的世界。

過去很好。

未來也很好。

而我的現在,就是過去,也就是未來。



留言
avatar-img
留言分享你的想法!
avatar-img
silm的沙龍
3會員
147內容數
如果喜欢一本书,会遇到一个人的世界;如果喜欢一个人,会遇到许多书的生命。 下雨天,靠在炉火边,沉默地欢喜着。
silm的沙龍的其他內容
2025/11/22
攀岩的人在清晨醒來。 他了一杯咖啡,心懷敬畏,看着第一縷陽光,開始照亮眼前的岩架。 吊帳里開始變得溫暖,山風輕輕襲來,讓人不知不覺得到某種愉悅的感覺。 昨夜沒有夢,一切都自然而然地進展,直到天亮醒來。 似乎那些傷痛和折磨,都已逝去,而留下來的只有曾經刺痛的指尖和發抖的肌肉。 明明一切,都如
Thumbnail
2025/11/22
攀岩的人在清晨醒來。 他了一杯咖啡,心懷敬畏,看着第一縷陽光,開始照亮眼前的岩架。 吊帳里開始變得溫暖,山風輕輕襲來,讓人不知不覺得到某種愉悅的感覺。 昨夜沒有夢,一切都自然而然地進展,直到天亮醒來。 似乎那些傷痛和折磨,都已逝去,而留下來的只有曾經刺痛的指尖和發抖的肌肉。 明明一切,都如
Thumbnail
2025/11/21
但好在這樣的路並不長,有一天,我忽然得到了某個契機——也可以算作奇跡——終於能靜下心來做點事情。當然,開端不是「靜下心」,只是被忽然的變故,終止了原本的慣性。
Thumbnail
2025/11/21
但好在這樣的路並不長,有一天,我忽然得到了某個契機——也可以算作奇跡——終於能靜下心來做點事情。當然,開端不是「靜下心」,只是被忽然的變故,終止了原本的慣性。
Thumbnail
2025/11/20
受人孤立,是一件令人心酸的事。但對于當事人來說,可能只是一種懵懂。因為他們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被歡迎,而此中道理,還在未來的信使手中,直到多年后,他們才能明白自己為何會在那些早熟的孩子中,成為異類。于是,令人心酸,可能更多是讓懂的人變得心酸;懵懂是保護,也是一種啟發。 惠特曼曾經回憶自己住在加拿
Thumbnail
2025/11/20
受人孤立,是一件令人心酸的事。但對于當事人來說,可能只是一種懵懂。因為他們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被歡迎,而此中道理,還在未來的信使手中,直到多年后,他們才能明白自己為何會在那些早熟的孩子中,成為異類。于是,令人心酸,可能更多是讓懂的人變得心酸;懵懂是保護,也是一種啟發。 惠特曼曾經回憶自己住在加拿
Thumbnail
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