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的“嘶——”聲治好了我的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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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天後。

  「嘶——」

  一聲短促的抽氣,伴隨著手指如遭電擊般猛地縮回。

  葉凡樂正戴著細框眼鏡,坐在辦公桌前噼里啪啦敲鍵盤,聽見聲音後只抬了抬眼皮,目光掃過窗邊那團蠢動的人影,又埋回螢幕,漫不經心地嘟囔:

  「想集滿七七四十九扎是吧?就不能忍住別碰它?」

  「哪有這麼多次!」范得義一邊吸著氣,一邊把剛被刺的手指塞進嘴裡嘬了嘬,翹嘴抗議,「才幾次!」

  這傢伙,正是葉凡樂嘴裡那個「聽不懂人話還總來膈應我」的煩人精。

  只見她慢悠悠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鏡,動作一板一眼,隨後用兩根指尖從白袍口袋裡抽出一支銀色錄音筆,「咔嗒」一聲按下播放鍵。

  瞬間,診間裡回蕩起一連串熟悉的「嘶——」。

  每「嘶——」一次,葉凡樂就用筆尖在便箋上輕點一下,語氣平靜得像個點銅板的銀行員:

  「1……2……3……4……5……6……7……」

  她頓了頓,翻過一頁紙,「……19次以上,都是你的聲音。」

  范得義傻在原地,嘴裡的指頭都忘了抽出來:「你……錄這個幹嘛?」

  「偶然錄到一次,發現意外有用,就一直錄下去了。」

  「有用?」他眉毛高高揚起。

  「我不是故意這麼用你的『嘶——』聲,都是巧合。」她聳聳肩,「有個患者無意間聽見,立刻起了反應,還跟我討了音頻。」

  「無意聽到?起反應?」他眼神狐疑,語氣危險地拉長。

  「唔……說來話長……」她假裝回憶,眼神飄忽。

  「不會是我想的那種反應吧?」他壓低聲音。

  「你想的什麼反應?」她反問,一臉無辜。

  「……」他沉默三秒,咬牙,「說!」

  「他本來嚴重失眠,整夜盯著天花板數裂縫,連他家養的豬都比他睡得香。結果那天一聽到你的『嘶——』,居然秒睡!醒來神清氣爽,還說夢見自己騎著雲朵遛豬。」

  「停——!」范得義舉手投降。

  「總之,他說很有用。」葉凡樂補刀,「不止如此……」

  「啊?」

  「連他家的豬聽了都安靜下來,半夜不再哼哼擾民。」

  「STOP——!!!!」他雙手捂耳,臉色青白交錯。

  葉凡樂卻笑得眼睛彎成月牙,舉起大拇指,語氣莊嚴如宣誓:「得義,你可是人類奇蹟,世界之光啊!」

  「住嘴!葉凡樂……」范得義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

  他臉上的戲謔褪盡,眼神黯淡如熄滅的燭火。

  他緩緩轉身,盯著那盆綠油油的蕁麻,肩膀微微垮塌,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壓垮了。

  「葉凡樂,葉凡樂,又熱又煩的葉凡樂……」他喃喃,語氣近乎乞求,「説說,你覺得我是哪種人?」

  「有病那種?」她頭也不抬,手指還在鍵盤上飛舞。

  范得義猛地轉頭,眼裡燃著火:「這麼嚴肅的問題,你竟然隨口胡說!」

  「不要因為你是精神科醫生就覺得人人有病!」他聲音發顫。

  「既然你沒病,來我診間做啥?為了給手指找罪受嗎?」她終於停下打字,抬眼看他,眼神清澈卻疏離。

  他喉頭一哽——她沒發現他今天情緒低落嗎?沒發現他需要一句溫柔的安撫嗎?

  「我是來尋求安慰的!」他聲音陡然拔高,「我的心靈受傷,需要治療!」

  「那你應該去看臨床心理師。」

  「有什麼不同?不都是治腦袋瓜裡的事?」

  「對也不對。」她坐直身子,語氣認真起來,「界線有點模糊,但確實不太一樣。你是門外漢,我概念性說說,別斷章取義啊——」

  她喝了口水,娓娓道來:「心理有事,和心理有病,是兩回事。你是哪種?有事還是有病?沒瘋還是瘋了?」

  「我沒病!」他幾乎吼出來。

  「我這兒呢,偏重腦部發病時的生理症狀,開藥是重要手段。你想吃藥嗎?」

  「不是很想。」

  「明白。」她點頭,語氣平靜,「如果你是因為某件事過不去,有心結,茶不思飯不想,導致一系列生理不適,又希望透過傾聽、陪伴、理解來重建情緒——那看臨床心理師會更適合。我這兒……幫不太上忙。」

  「那我肯吃藥呢?」

  「藥也不能亂吃呀!」她站起身,指了指門口,「得看了再說。請右手邊出去,左轉,掛號。」

  「你真無情!」他眼眶微紅,「站在朋友角度,安慰一下我不行嗎!」

  葉凡樂看了眼牆上的電子鐘——12:03,午飯時間。

  她一把拔下眼鏡,長腿一跨,走到他身邊,乾脆利落地抓住他的手腕往外拽:「可以。走,吃飯!」

  「啊啊啊~~放開!痛死了!」

  她用力攥住的,正是他剛被蕁麻扎過的那根手指。

**

  午飯時間。

  診間附近的異國餐廳,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木桌上。

  葉凡樂舉起冰水杯,笑得燦爛如花,大拇指高高豎起,眼神堅定得像在宣讀入黨誓詞:「你是我認識的人之中最了不起的!」

  「從基層幹起當上霸總的富二代,從我的同學變成我的老闆,從校排1500一路殺進校排前5!

  老同學,我太佩服你了!你是人類奇蹟,世界之光!我代表所有品種的豬,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愛!」

  范得義沒接話,只默默舉起兩根手指——食指與中指併攏,輕輕打下她的大拇指,然後端詳她。

  當著本人的面把馬屁拍得如此噼里啪啦又油膩,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葉凡樂嗎?

  他中學第一次見她時,她總穿洗得發白的校服,低著頭走路,像一株怕光的含羞草。

  而那時的他,是個被父親按著頭背《論語》的叛逆少年,脾氣比火藥還烈。

  人會變,他知道。

  可從A面徹底翻到B面,像比目魚——左臉迎人,右臉埋土,一張臉千變萬化,另一張臉卻深深藏進泥裡——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要不是人格分裂,就是連比目魚這樣的海底偽裝大師都要自嘆不如的——陸上偽裝大師了!

  「你有人格分裂嗎?還是曾經受過什麼刺激?」他脫口而出。

  在葉凡樂面前,他永遠藏不住話,總想把心裡所有褶皺都攤開給她看。

  「誇你幾句就人格分裂了?」她笑。

  「你還記得自己高中時候的樣子嗎?」

  她愣了一下,眼神閃過片刻柔軟:「我沒人格分裂也沒失憶,當然記得。至於刺激嘛……」她聳聳肩,「倒是受了不少。你不是不開心要我安慰你嗎?我請你吃飯,誇你好話,你怎麼還是悶悶的?」

  「説說,你覺得我是哪種人?」

  「今天已經問過了。」

  「那個回答不滿意,換別的再回答一次。」

  可惡的霸總!葉凡樂心裡翻白眼,「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拿出五個不同的方案,最後你還是選第一個?」

  「你不是要哄我開心嘛?」

  「你這是道德綁架,情感勒索。」

  「説說嘛……」

  葉凡樂終於投降:「好!」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你是那種——

  除了睡覺時間不想睡覺,其餘時間都想睡覺的人。」

  范得義一怔,隨即嘴角偷偷揚起一點弧度——

  她居然記得!中學時他總在課堂上打盹,唯獨晚自習精神抖擻到能背完整本物理競賽題。

  葉凡樂瞥見他那點小得意,眼珠悄悄轉了半圈,轉頭掩住笑意。

  他試探地問,聲音輕得怕驚擾到誰:「你中學時為什麼都不說話?還老往我家跑……是不是從那時候就暗戀我?」

  他真的想知道。那兩年,她像影子一樣跟在他身後,卻從不說一句多餘的話。

  「都是陳年往事了還提它幹嘛?」

  「你是不是喜歡我?」

  「喜歡啊。」

  「真的?!」

  「不喜歡怎麼跟你交朋友?」

  「不是那種喜歡。」他急了。

  葉凡樂終於明白他繞這麼大彎子的小心思。

  她放下叉子,語氣輕柔卻堅定:「對不起啊得義,讓你誤會了。

  我當年沒有暗戀你,就是覺得你特別好,特別想跟你交朋友。到今天,想法都沒變。

  至於老往你家跑……」

  她眨眨眼,「是因為伯母養的貓太肥了,我得好好跟牠溝通,讓牠減個肥。」

  范得義垂下眼,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早知道答案,卻還是怕聽見。

  那種「你對我很好,但不是我想要的那種好」——比直接拒絕更磨人。

  他聲音黏糊糊的,像化開的麥芽糖:「……讓牠減肥你還每次帶那麼多零食來……」

  葉凡樂怎麼會看不出他眼底的失落?

  但她給不了他想要的愛,又捨不得徹底推開這個陪她走過青蔥歲月的人。

  於是她嘻嘻一笑,語氣輕快:「這是意志力訓練!看得到吃不到——我和牠之間的事,你不懂。」

  「合著聽起來我像第三者?」

  「no~no~no~」她搖手指,笑容狡黠,「你啊,頂多是隻舔狗。」

  一句似真似假的玩笑話。

  范得義卻笑了,又氣又無奈地笑。

  這就是葉凡樂——拒絕你,都用你喜歡的方式。

  她不肯狠狠傷他一次,好讓他徹底死心。

  可正是這份過分的善良,才讓他這場妄念,拖了整整十年,還捨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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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第11件蕁麻衣
〈作者〉鑲涵
〈簡介〉發生在平行架空世界「稷下國」的故事。
精神科醫師葉凡樂、律師冉炫出、霸總范得義——
聯手「羞羞紅臉戲劇社」的荒誕、「趙錢孫李小分隊」的醋海、「常出汗自律兄弟會」的笑淚,在瘋狂世界裡,用溫柔守護平凡,以幽默化解傷痛。
就算人心深不可測,就算醫學測量不出動機與善惡。
他們還是選擇為心點燃溫熱的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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鑲涵與第11件蕁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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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中亦藏暖,臨瀧猶自開。 讓溫暖以冷靜的方式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