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可這些，小阿青全然不知。
那日天氣微寒，他只想下山替師父買荷花酥和桂花糕，那都是沐離淚最愛的甜點。誰知他離宗門不過半個時辰，卻已在無形之中，牽動了仙核的脈線。
靈雲宗內，風忽然靜止。
沐離淚正伏案批閱符卷，然而胸口一陣劇痛，幾乎喘不過氣，他手一顫，筆尖折斷，墨跡濺滿案面。
他想撐起身，卻發現靈力如決堤之水急速流散。下一瞬，他整個人軟倒在地，指尖想抓緊桌沿卻連桌上的筆墨全都撒了一地，他白髮散亂，唇色蒼白如雪。
「疼……」
低低一聲幾乎被呼吸掩去，帶著顫抖的氣音。他蜷縮著身子，胸口像被萬針刺穿般疼痛，呼吸斷斷續續，額間的妖紋微微發暗。
霧霧見狀驚得六神無主，淚水滾落，慌亂地按住他的手，顫聲喊「哥哥，沐哥哥！你這是怎麼了！」。她一邊哭，一邊顫著手取出傳音符，聲音幾乎是破的「少羯哥哥！快來！沐哥哥他⋯⋯」。
傳音一出，不過片刻，天空便被靈光劃開。少羯帶著巫醫疾風而至，掠入桃居，他剛踏進屋內，屋內氣息紊亂，靈力散得幾乎凝成冷霧。
床上，沐離淚渾身顫抖，白髮散在枕邊，他捲縮在床榻上，手死死攥著被褥，冷汗濕透他衣襟，指尖發白。
少羯怔了片刻，胸口一緊，聲音顫抖「這是……怎麼回事！」。
霧霧哭著搖頭「我不知道……他剛剛還好好的……忽然就……」
少羯立刻伏身，扶起他身體，雙手覆在沐離淚背後，試圖以靈力穩住他的脈息。可靈氣才輸入，卻瞬間被一道無形的力量反震而出，那股排斥之力幾乎要震散他五臟六腑。
他被震得退了半步，仍死死咬牙，不敢置信「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不受靈力……」。
從來沒有過這樣，少羯是真的嚇到了，他聲音開始發抖，眼底泛紅，他俯下身捧著他的臉，揉著他額間碎髮，低聲近乎哀求「沐離淚！你別嚇我……」。
沐離淚無意識地輕喃，唇瓣微動「唔痛⋯⋯程言……」。
巫醫探了探他的脈門，神色瞬間慘白「仙核……在萎縮！他的半顆仙核正在崩散！妖心之力不足以支撐仙體，只能⋯⋯再撐半個時辰，魂魄便要散！」。
「不是⋯⋯怎麼會突然⋯⋯」少羯撫額幾乎站都站不穩，胸口似被撕扯般疼。
巫醫急聲道「他體內仙核並不完整，似有一半……被牽制著使仙核失衡崩亂！」。
少羯一怔，似想到了什麼猛地抬頭「雙生咒！等等！那孩子呢？！」。
霧霧眼淚直流「阿青不在宗門裡！今日一早，他說要下山買荷花酥給沐哥哥……還沒回來！」。
少羯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額上青筋暴起。
「該死的！」他幾乎咬碎牙，轉身沖出門外。
就在這時，桃居外院阿青抱著點心跑進院子，臉上帶著單純的笑。可當他看見滿院的弟子慌亂奔走，臉色瞬間變了。
轉過廊角，他正撞上迎面而來的少羯。
少羯幾乎是用全身的怒與痛將他抓住，眼底泛著紅，聲音顫抖又嘶啞「你去哪了！你知道他快死了嗎！」。
阿青嚇得愣在原地，手裡的點心袋掉落，荷花酥散了一地，他眼眶紅了，顫著聲音「我……我只是想給師父買他喜歡的……」。
那一刻，山中風止，雪靜，連靈氣都凝成了悲涼的霧。
屋內，沐離淚的氣息已微若游絲，而那一線生死的聯繫，正在兩人之間漸漸崩斷。
少羯一進屋，滿室寒氣如針，霧霧蹲在地上哭，巫醫正努力維持沐離淚的氣息。
他幾乎是衝進的，一眼看見那躺在床上，幾乎沒了氣息的沐離淚，白髮散亂面色蒼白，胸口靈光黯淡。那一瞬，少羯眼前一黑，幾乎要失控。
他回頭看見那個愣在門口、滿臉無辜的少年。怒意與悲意一同湧上心頭。
「坐好！」
少羯幾乎是咆哮出聲，一把將阿青拎起，硬生生扔到床前，那股靈力的餘波震得整個屋子都在微顫。
小阿青被嚇得一愣，跌坐在榻前，眼淚瞬間掉了下來。他看著床上那個奄奄一息的人，聲音顫抖「師父……師父怎麼了……」。
少羯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怒意與顫抖的聲音「哭有什麼用！你若真想救他，就跟著我做！」。
他手指一翻，靈印一瞬凝成。掌心青光閃爍，靈氣蒼然如流光。那是古妖術的命印，以氣引脈、以魂共源。
「你們本是同源，血脈同心。」說完，少羯一字一頓地低喝「跟著我結印，引息、聚靈、入脈！」。
小阿青哭著，抖著手跟著做，指尖靈光亂顫，卻拼命穩住，他的額頭早已滲出細汗，整個人被靈力衝得幾乎無法呼吸。
少羯將他的小手按在沐離淚的胸口，兩道氣息在掌下轟然交纏，青白光芒瞬間爆散，床邊的符陣被逼得亮起，靈氣如潮水倒灌。
巫醫在旁探著脈門，驚聲喊道「有了！脈息回來了！」。
少羯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額上全是冷汗。他轉頭看著仍在努力輸靈的阿青，聲音終於軟下來「再撐一會兒……別停……至少讓他不那麼痛苦。」。
阿青咬著唇點頭，眼淚不斷滑落，聲音顫抖「我會的……我不要師父死……」。
青光漸漸穩定。床上的沐離淚眉間微動，唇角似有一絲氣息浮現。白髮微微飄起，似乎在回應那股熟悉的靈源。
霧霧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捂嘴啜泣。
那一刻，整個桃居都籠罩在溫柔的光裡，靈氣交融，像是久別重逢的兩魂，終於再次呼吸在同一個天地下。
少羯靜靜地望著他們，眼神裡終於有了釋然，低聲呢喃「沐離淚⋯⋯你終於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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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居前院的夜色靜得近乎壓抑。細雨淅瀝落在瓦檐，風裡仍殘留著靈力散去後的冷意。院中桃樹的枝葉微垂，滿地花瓣被風一片片拂過，染上了淺灰的潮氣。
少羯坐在石案前，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他雙手撐著額頭，指節微白，肩膀還在隱隱顫抖，濕氣順著他的髮梢落在石案上，與雨水混成一點點暗色。
從屋內傳來微弱的呼吸聲，那是沐離淚。他剛被救回，仍陷在昏迷之中，那口氣，輕得像一陣風，讓人不敢眨眼。
少羯卻不敢再進屋，只能坐在這裡。他怕一抬眼，就會再看到那雙蒼白的手與那幾乎斷裂的氣息。回想起剛剛的一切，他真的很怕⋯⋯失去他。
「少羯哥哥？」
霧霧的聲音很輕，怕驚動到什麼似的。她小心翼翼地走近，衣角被風撩起，她手裡還捧著一壺熱茶。
少羯緩緩抬起頭，眼神有些空，他勉強扯出一抹笑，聲音啞得幾乎不像他「妳也累了吧？怎麼還不去休息？」。
霧霧搖搖頭，將茶壺放在石案上，靜靜看著他。她猶豫了很久，才小聲問道「少羯哥哥……你是不是喜歡沐哥哥？」。
少羯一愣，那一瞬間，他的手指微微一顫，像被人一針刺破了心底什麼。他低低笑了，苦澀卻無奈「傻丫頭，你懂什麼。」。
霧霧沒閃躲，她的眼神乾淨而真誠「我是不懂，可我看見你看沐哥哥的眼神，和殿下是一樣的。」。
這句話像是擊中了他心中那道最脆弱的弦。
少羯的呼吸一滯，臉上的笑意徹底散去。他張了張嘴，終於再也壓不住情緒，眼底的濕意泛上來，他緊咬著唇，卻還是有淚滑落，落在掌心，混著雨水無聲地滾下。
霧霧嚇了一跳，連忙靠近「哥哥……」。
少羯閉著眼，聲音顫抖得支離破碎「剛剛我看到他那樣痛……我真的覺得我的心要塌了。」，他捂著胸口，眼神迷茫，語無倫次「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青石復生……若他真的就這樣……我⋯⋯」話到一半，他已泣不成聲。
霧霧紅了眼眶，伸手輕輕抱住他，像哄小孩一樣輕拍著「你哭吧，霧霧陪你。」。
少羯的肩膀輕顫，終於放聲哭出來，那壓抑太久的悲傷與無力，在這一刻全都傾瀉。桃花瓣隨風而落，雨打在石案上，夜色中傳來壓抑卻真實的哭聲。
他哭著喃喃道「對不起……」。
像是對霧霧說，也像是對那個仍在昏睡的沐離淚說「對不起……我還是忍不住喜歡你。」⋯⋯
*
靈Milen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