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少羯坐在床沿，輕撥他額前細碎的髮絲，心中稍稍放下懸著的心「真是讓人不省心的傢伙……」。
可就在這時，沐離淚忽地睜開眼，他怔怔地望著帳頂，眼神空茫像在回想什麼。下一瞬，他猛地坐起，聲音發顫「程言！⋯⋯我要去找程言！」。
那一刻，他的氣息紊亂，幾乎連衣裳都沒理會，就單薄裡衣便赤足欲下榻。少羯心頭一緊，立刻伸手將他按住，聲音帶著怒意「你才剛醒！就這麼折磨我，是嗎！」。
沐離淚的力氣太弱，掙扎幾下便無力地跌坐回床邊。他低著頭，雙手掩著臉，聲音哽咽、斷斷續續地說「他不見了……程言不見了……」。那一刻，他哭得整個人都在發抖仿佛被世界拋棄，肩膀一顫一顫。
少羯見狀，沉默良久，終於伸手為他擦去眼角的淚，語氣溫柔下來「別哭，我找到他了。」。
沐離淚抬頭，眼神裡滿是震驚與不敢置信「真的？」。
少羯點了點頭「你等我，我讓霧霧，把那孩子帶過來。」。
門被推開時，少羯牽著那個小男孩走了進來，那孩子眉眼清秀，髮絲微亂，眼裡是一片無邪的光，他好奇地看著屋內，又有些拘謹地往少羯身後躲。
沐離淚紅著眼眶，緩緩地起身。他的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怔怔地看了很久，然後抬眼看著少羯，聲音發顫「這是……怎麼回事？」。
「你自己探探這孩子的真身。」。
沐離淚聞言，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小男孩仰著頭望他，眼裡帶著天真的好奇。沐離淚伸出手，輕輕撫過那孩子柔軟的髮絲，將靈力探入他的氣脈。
霎時，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氣息湧上心頭。是青石的氣息，是他花了五百年以血蘊養的靈息，是程言。
「程……言……」
他的聲音幾乎化為一縷氣，指尖顫抖，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一刻他跪了下來，一把將孩子摟入懷中，緊緊抱住，整個人幾乎崩潰般地哭出聲來，那哭聲低啞、斷裂，像是壓抑了五百年的悲痛在此刻終於決堤。
「程言……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他埋在孩子頸側，淚水浸濕了衣襟，肩頭止不住顫抖。
「哥哥，別哭。我把我的糖都給你。」男孩想試著安撫他的聲音像冬日的陽光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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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言因失憶忘卻前塵，因而為他取了個新名為阿青，便是青石的青。這孩子天性溫順，只是時常陷入一種說不出的憂鬱，彷彿心底缺了什麼。
那日，院中積雪未融，阿青獨自坐在石階上發呆。霧霧悄聲走近輕喚「阿青，吃飯了。」，他卻沒有回應，只是低著頭，用樹枝在雪地上胡亂劃著。
霧霧蹲下身問「怎麼啦？臉這麼皺。」。
阿青咬著唇，抬頭的瞬間眼裡帶著一點迷茫「霧霧姊姊，那個白髮哥哥……為什麼一見我就哭得那麼傷心？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了？」。
說著，他用小手指了指自己胸口「而且……我這裡，也會痛。」。
霧霧愣了愣，隨即伸手摸摸他髮頂，柔聲笑道「傻孩子，那是因為你對哥哥來說很重要。你多陪陪他，他就不那麼難過了。」。
阿青似懂非懂地點頭，低低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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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夜色靜寂。
沐離淚的靈力每逢月缺便衰弱至極，今晚正是第一夜。他斜靠在床塌上，一頭白髮紮起了一束麻花擺落在胸前，蒼白的臉上因額間那一抹鮮紅妖紋而有些顏色。
他手中握著一本古卷，卻早已沒心思閱讀，只是那淡淡的神情，靜得如一幅畫。
門外，阿青抱著湯盞，站了許久。
他隔著半掩的門縫，看著那抹孤寂的白影，心口又莫名一緊，那種熟悉的心痛，讓他幾乎忘了自己來的目的。
直到沐離淚微微側首，嗓音虛弱卻溫潤「⋯⋯少羯嗎？」，他失了靈力，連氣息都辨不清，只憑著習慣去猜。
阿青被嚇了一跳，趕忙上前一步小聲說「是我，阿青。」。
沐離淚的指尖頓了頓，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抬眼望他。
對上彼此的眼神，燭火映在阿青眼底，那一瞬，他像是看見了什麼久違的幻影。那目光太溫柔，太哀傷，也太熟悉，讓阿青下意識地想後退一步，卻又被那份溫柔吸引得移不開眼。
那聲音極輕，像是怕驚到什麼人似的，阿青緊張地握著手裡的湯盞說「霧霧姊姊說……這藥要趁熱喝，我幫哥哥送過來。」。
說完，他快步走進屋，雙手將湯盞放在桌上，卻不敢抬頭去看那位白髮的“哥哥”。
沐離淚怔怔地望著他，那孩子穿著淡青的衣裳，眉目清澈如昔年初見的程言，連唇角的弧度都幾乎一樣，只是眼底沒有記憶的光。
他喉頭一緊，沐離淚聲音微顫「你……怎麼會親自來？」，因為平常都是少羯過來的。阿青抿唇，怯怯地回答「霧霧姊姊說……只要我多陪陪哥哥，哥哥會開心……」。
沐離淚的心忽然一酸，那短短幾句話，讓他眼底的水光再也壓不住，深吸了口氣他側了側身低下頭，不讓孩子看見自己的失態，卻仍有一滴淚落在書卷上。
阿青慌了，往前一步，伸手去擦他臉上的淚「哥哥……我是不是又做錯什麼了？」。
那一刻，沐離淚抬起眼，看見那雙乾淨的瞳孔裡映著自己的倒影，蒼白、狼狽、又無限眷戀。他忍著嗓間的哽咽，伸手覆在阿青的手上，聲音輕得幾乎散在夜風裡「沒有……你什麼都沒做錯。」。
阿青微微皺眉，似懂非懂地指著自己胸口「可是……看到哥哥哭，我也好難受。」。
沐離淚怔住，指尖顫了顫，像被什麼擊中心口。
是啊！他的身體是以自己半顆仙核養了五百年，那也是他的心啊！
他緩緩將孩子摟進懷裡，輕聲說「那就別哭，嗯？哥哥不哭，你也別難受……」。懷裡的阿青還是有些不安，伸手回抱他，細聲回「好，那阿青以後讓哥哥都開心，好不好？」。
沐離淚忍著淚，低頭在他髮間輕輕應了聲「好……」。
屋外雪聲無聲，夜色靜得只能聽見火盆裡微弱的噼啪。這一刻，時間仿佛倒流，他懷裡的孩子，就像當年那個會笑著叫他「阿淚」的石妖，只是記憶散落，情意卻仍藏在靈魂深處，與他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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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Milen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