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瑾

聞若

武思

楊徽
「可以了,現在夜宵狀態,沒什麼學生!」吉櫻輕聲提醒,我點了點頭,慢慢從樹叢裡溜回學生會的帳篷。
剛進去,全身已經完全癱軟,我一屁股坐下來,拿起新的制服換上。今天還沒洗澡,身上早就被女僕裝悶得一身汗,尤其經過剛才的追逐,熱得快蒸發了。
帳篷外傳來向敏的怒斥聲,帶著按捺不住的憤怒。
聲音雖然不在我這帳篷裡,但聽得一清二楚,很顯然,她對吉櫻的惡作劇,以及羽弦、閔暄、于瑾這三個共犯的態度非常不滿。
「你們這群家伙是沒事幹了嗎?還拿我開玩笑!?」
向敏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火氣,甚至還有幾分挫敗感。
聽到這,我心中忍不住苦笑。確實,這次的玩笑確實開大了,換作任何人被這樣整,恐怕都忍不了。
「晚餐過後,再繼續處理!」向敏的聲音依然清晰,帶著不可挑戰的權威。
隨後,帳篷的拉鍊被輕輕拉開,向敏探頭進來,臉上的怒氣已經平復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歉意和關心。
「剛才真的非常謝謝你,楊徽!」她語氣溫柔,完全和剛才怒火中燒的模樣判若兩人。
「麻煩會長下次洗澡前,先檢查一下衣服有沒有被掉包吧!」我苦笑著調侃。
「唉,下次一定會注意的。」向敏無奈地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羞赧。
我長舒一口氣,攤開雙手給她看,雙手還在微微顫抖,雙腿也不受控制地抖個不停。
「我真的動不了了,剛才花了太多體力。」
向敏看到我的狀況,眼中流露出些許愧疚,「辛苦你了,楊徽……」
隨後,我能感受到向敏輕輕地抬起我的頭,一陣溫暖從後腦傳來。
我愣了一下,錯愕地發現向敏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膝蓋送了過來,這次竟然直接給了我膝枕。
「雖然有點難以啟齒……」她輕聲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絲羞赧,但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誠懇,「但我一直很感謝你的幫忙,楊徽。飛行季前也是,學生會的事情也是,還有現在也是。」
她的話語像涓涓暖流,溫柔得讓人不知所措。我忍不住勾起嘴角,疲憊的身體仿佛也隨之輕鬆了許多。這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彷彿變得值得了。
「沒什麼!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已。」我低聲回應,語氣裡透著幾分平靜,卻又有些不自然。
我不敢抬頭看向向敏的臉,生怕被她發現我的窘迫。我很清楚,此時此刻,我肯定顯得相當不好意思。
本來我就不太擅長接受別人的道謝,因此才總是喜歡在事情結束之後悄然離開,避免這種讓人尷尬的場面。
但現在,膝枕的溫暖和向敏的柔聲,卻讓我無法輕易地抽身而退。
今晚的向敏,似乎散發著一種不同尋常的魅力。
本來我們的關係應該是互相看不順眼才對,可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似乎讓她逐漸被軟化,沒有過去那種嚴肅甚至咄咄逼人的模樣了。
「你要吃晚餐嗎?楊徽?」向敏低下頭,語氣平靜地問道。
「剛剛跑步跑到都反胃了,無論吃飯還是洗澡都沒力氣了,只想睡個覺。」我無奈地擺了擺手,語氣中透著疲憊。
向敏微微一笑,隨後拿起枕頭,輕輕將我的頭放在枕頭上。她動作輕柔,像是怕驚動了我似的。
時間顯然差不多了,她站起身,臉上的表情慢慢回歸平靜──顯然接下來她要化身為「厲鬼」去找吉櫻、羽弦、閔暄和于瑾算帳了。
「那好好休息吧!」向敏低聲說道,語氣裡透著幾分關切,「我盡量把聲音壓低到你能好好休息的程度。」
我忍不住苦笑,「好,謝謝了!」
向敏嘴角的笑意擴大了些,竟有些調皮的意味。這樣的向敏,讓人覺得新鮮而溫暖。
以前她總是擺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任何玩笑在她面前都開不起來,更不用說她主動開玩笑了。
今晚的她,似乎格外不同。她終於願意卸下防備,露出柔和的一面。這一點點的轉變,讓人感到心頭一暖,疲憊的身體似乎也因此稍稍放鬆了些。
◇
由於昨晚睡得很早,我今天也特別早醒。剛一睜眼,就聞到身上的汗味,忍不住決定去洗個澡清爽一下。
「呼!好冷啊!」
鍋爐還沒開,只能硬著頭皮洗冷水澡。不過也還好,雖然冷得刺骨,但對自己的體魄還是頗有自信的。
洗完澡後,我順著小溪邊走,卻意外看到武思師姐坐在溪邊,正專注地釣魚。
「師姐!早安!妳起得還真早啊!」我笑著打招呼。
「楊徽!早安!」武思抬起頭,露出一貫的淡定笑容。
目光瞥向她腳邊的桶子,裡面已經躺著幾條肥美的魚,閃著銀光,看來她是真的早早就開始了。
「負責早餐嗎?師姐也太辛苦了吧?」我忍不住感嘆道。
「還好啦!在野外的話,不知不覺就會回想起這種感覺。」武思隨意地揮了揮手,語氣平靜中帶著些輕鬆。
「喔!師姐所說的就是『野性的感覺』對吧?」我笑著打趣道。
「野性的感覺?」武思微微歪著頭,一臉狐疑地看著我,「什麼意思?」
「就是那種熱愛大自然、回歸原始的樣子啊!」我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她手上的釣竿,「反觀在宿舍裡的師姐,不是打遊戲就是賴在房間裡,悶都快悶壞了,都被于瑾貼上『遊戲死宅』的標籤了。」
聽到這話,武思的表情立刻變得微妙起來,嘴角有些僵硬,眼神中透著一絲愧疚,像是在懷疑人生。
「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然後還硬逼古嬪陪著自己洗澡,明明只是自己懶得動而已。」我忍不住調侃道,語氣裡透著一絲戲謔,「師姐最近還真是越來越愛鑽牛角尖了。」
武思的表情看似如常,但眼神卻流露出一種空洞的無力感,像是陷入沉思般地盯著桶子裡的魚,整個人透著一股「眼神死」的氣息。
「不過也多虧這樣,師姐越來越像普通人了。」話鋒一轉,我笑道。
反而讓武思相當狐疑,剛剛明明把她說得什麼也不是,可是最後卻被我肯定,這是什麼操作。
而後,我注意到于瑾一大早就四處張望,眉頭緊鎖,臉上明顯透著焦急,「妳在找什麼東西嗎?」
于瑾這才發現我,抬起頭笑著打招呼:
「楊徽!早安!」
「早安。到底怎麼了?什麼東西不見了?」我問道。
「胖次!」于瑾突然脫口而出,臉上還帶著賊笑。
我當場愣住,隨即露出一臉嫌棄,「于瑾,妳能不能講點正常話?」
「啊!我講錯了!」于瑾笑得更歡了,趕緊改口,「是手機吊墜啦!」
我懷疑地看著于瑾,心想這能講錯?分明就是故意逗我吧!
「什麼樣的手機吊飾?」我試探性地問。
她掏出手機遞給我看,原來是個已經不見吊飾的小熊。
「熊娃娃不見了!」于瑾嘟著嘴,一臉不甘。
我仔細看了一下,吊飾的繩子還在,但熊確實不翼而飛。
「這都壞了,換個新的吧。」我隨口提議。
「不要!」于瑾立刻反駁,語氣裡透著不容置疑,「這個很珍貴耶!」
「我隨便給妳買個新的吊飾,不比這個好?」
「不是吊飾本身珍貴,而是它代表的意義。」她目光閃爍了一下,語氣突然變得輕柔,「這是初戀的回憶。」
「初戀?」我的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于瑾居然有喜歡的人?
「哈哈!騙你的啦!」她突然大笑起來,目光中帶著一絲狡黠,「是我閨蜜送的啦!只是想看看你會有什麼反應。」
我愣了一下,隨即鬆了一口氣,但轉念一想,又有些懊惱──這小調皮,果然是在故意試探我!
于瑾似乎發現了我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顯然對自己的惡作劇相當滿意。
明明我們的契約關係只是名義上的,她的事本不該與我有太大關係。可是一說到她的「初戀」,我心中竟然湧起了一股酸酸的感覺。
是啊,我竟然會在意。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要自私地把她牢牢地佔為己有。
「就算壞了,也想把它留著。」于瑾的聲音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惆悵,「始終割捨不了那個回憶。」
她的話讓我微微一愣,隨即想起紀盈送給我的那條珍貴的手帕。如果那條手帕弄丟了,我一定會像于瑾一樣焦急,也一定會陷入無法釋懷的自責中。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收起了剛才的調侃,語氣變得認真起來。「好吧,我幫妳找找看。首先,妳帶我去昨天妳走過的地方。」
「起初都跟在你身邊的呀!」她嘟著嘴說。
也對。是後來于瑾去洗澡後,我們才分開的。印象中,最早一起去過瀑布區,於是我們決定先去那邊找找。
然而,面對茫茫的森林和無邊的草地,我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更糟糕的是,于瑾竟然連個參考的照片都沒有,腦袋裡只能憑空想像那個吊飾的樣子。
「吊墜長什麼樣子?」我問道。
「是一隻白熊。」她補充了一句,語氣裡帶著些焦急。
但時間不等人,距離集合僅剩一小時。
于瑾的臉色越發緊張,畢竟任何人都不想掉隊,尤其是在合宿這樣的規矩下,沒有正當理由滯留可是要受罰的。
「找不到……找不到……」她幾乎跪在地上,雙手撥開草叢,一副不顧一切的樣子,整個人都快哭了。
長至腰間的雜草間隱藏著無數可能性,而我也跟著蹲下,與她一同搜尋。看著她焦急的模樣,我心中不禁湧起一絲不忍。
雖然于瑾的性格古靈精怪,時不時冒出些讓人啼笑皆非的言論,但此時的她卻顯得那麼真誠,那麼努力。這樣的于瑾,讓人不禁想要去幫助她,守護她。
我繼續在草叢間翻找,絞盡腦汁回憶我們的路線。去年我們似乎也走過相似的路線,也許這能提供一些線索。
「得抓緊時間了。」我心想,手上的動作卻一刻未停。雖然一切看似漫無頭緒,但我心中依然存有一絲希望。
隨後,于瑾領著我回到了簡易浴廁區。
「昨天就是在這間洗的。」她指著其中一間,語氣中透著幾分急切。
我不禁感慨,她記得還真清楚,原以為她這麼粗心大意,可能會記不住細節呢!這倒省了不少事。
我拉開門,開始裡裡外外地搜尋,把每個角落都仔細檢查了一遍。
「沒有!」于瑾焦急道。
我們又擴大範圍,在附近的區域搜尋,幾乎將于瑾昨天可能走過的地方翻了個底朝天。
「後來呢?」我問。
「後來就跟羽弦她們一起去追會長了。」于瑾低頭思索著,試圖回憶更多細節。
「很可能是在路途中丟失的。」我轉過頭看著她。「妳確定是在這座島上掉的嗎?」
「確定啊!」她毫不猶豫地點頭,「剛登島的時候我還用手機,那時候吊飾還好好的。」
「那妳還記得妳的路線是怎麼走的嗎?」我繼續追問。
于瑾愣了一下,眼神變得更加焦急,「忘了……」
這句話讓我心裡一沉。要是她真的記不得路線,那我們的搜索無異於大海撈針。我咬了咬牙,卻還是難以開口說出那句話──
「可能已經找不到了。」
這座島雖然不算大,但雜草叢生,地形複雜,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翻找每一片雜草,都需要蹲下檢查一遍,光是一個地方就得花上幾秒鐘,更別提整個島嶼。
我正思索著下一步計劃時,于瑾突然低下頭,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我還以為……掉在這附近呢!」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語氣中透著一絲無助。
看著她委屈的模樣,我心裡不由得一陣刺痛。輕輕地,我將手放在她的肩上,語氣變得柔和:
「別哭了,我再想想辦法!一定能找到的!」
即使內心也感到些許無力,但這一刻,我知道她需要的是希望和支持,而不是放棄的答案。
「可是,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于瑾低聲說道,語氣中滿是焦急與失落,「下次回來就是明年了。」
我沉默了片刻,心裡也明白她的急切與不安。確實,下一次能再來這座島,可能就得等到明年了。看著她那副著急的模樣,我更加確定,那一定是她非常珍視的東西。
我嘆了口氣,試著輕輕將她抱進懷裡。此刻,我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給她一些安慰。
「我們還有其他辦法的。」我低聲說著,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我看了眼腕上的手錶,僅剩半小時。
我無奈地牽起她的手,輕聲說:「走吧,先回去集合。」
在翼行的路上,我的目光忍不住瞥向于瑾。她低著頭,模樣不像平時那般活潑。她的沉默讓我心裡格外不好受。這樣的氛圍,真的讓人難以忍受。
我斟酌了幾秒,還是開口:「于瑾,我會再想辦法的,妳放心。」
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能有什麼辦法,但至少我清楚第一步該做什麼。
然而,她的眼神依舊空洞,低聲喃喃著:「為什麼會不見……為什麼我會弄丟……」
她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自責,讓人聽了心頭一緊。我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試圖傳遞些許溫暖與力量。
「別再責怪自己了,好嗎?」我的語氣盡量溫和,但心裡明白,這份安慰對她來說或許微不足道。
果然,她依然低著頭,陷在自己的思緒裡。
看著她這副模樣,我心中默默下定決心──不管付出多少努力,我一定會幫她找回那個珍貴的吊飾。
●
當天晚上,我久違地撥通了聞若的電話。這一次,我並不是為了敘舊,而是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請求。
「這麼難得啊!」電話那頭傳來聞若熟悉的聲音,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居然是楊徽你主動聯繫本女皇,看來老天都要下紅雨了。」
「敘舊的話就先別說了。」我嘆了口氣,語氣中透著些許急切,「我有一件事想求妳幫忙。」
「求本女皇?」聞若輕笑了一聲,語調裡滿是挑釁,「可以呀!但本女皇又不是慈善家,總不能平白無故地幫你吧?說說看,有什麼好處?」
「妳不是一直希望讓我當妳一天的僕人嗎?」我斟酌了一下,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妳如果能辦到這件事,我就當妳一天的僕人,絕不食言。」
「呵呵,有趣!」聞若的笑聲透過電話傳來,輕快中帶著一絲狡黠,「所以,是什麼事讓你不惜放下尊嚴,還要來求本女皇呢?本女皇可真是好奇得很呢!」
……
「謝謝妳了。」我簡短地說。
「楊徽,居然為了一個妹子,連自己的尊嚴都可以放下。」聞若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但隨即又變得認真起來,「說真的,這件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是傻子嗎?」
我苦笑了一下,語氣中卻透著堅定:「也許是傻吧!但看著自己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就算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我也想盡力去幫忙。這才是我,楊徽。」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後傳來她略帶柔和的聲音:「真是個大傻瓜……好吧,既然如此,本女皇會幫你的忙。」
「謝了,聞若!那再聯繫吧,晚安。」我正準備掛掉電話時,聞若突然開口了。
「對了,楊徽,手術的事情。」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難得的認真,「本女皇已經讓專家們開始操刀對假人進行練習,以增加成功的機率。」
我微微一愣,這話出乎我的意料。雖然知道她不是個輕易被感情左右的人,但這一刻,我看到的卻是她難得的真情流露。
明明我都還沒徹底說服紀盈答應手術,甚至可以說紀盈很可能到最後都不會同意。然而,聞若卻已經開始提前為這個微乎其微的希望做準備了。
她未必總是心狠手辣,該溫暖的地方,她也有著不輸給任何人的細膩與柔軟。
「妳倒是挺積極的。」我笑了笑,語氣裡帶著些許感慨。
「本女皇從不做無謂的事。」她的語氣依然帶著一貫的傲然,但這次少了一絲平日的尖銳,多了一分真誠。
隨後,她又補充了一句:「到時候,狗奴才只需要專心死心塌地地跟隨本女皇就好了。」
這句話既帶著威嚴,也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暖和信任。我能聽出,她不是單純的命令,而是一種期許。
掛斷電話後,我坐在帳篷裡,靜靜地回味著剛才的對話,內心卻久久無法平靜。
聞若這樣的人,總讓人捉摸不透。她的高傲,她的冷漠,常讓人以為她只是個把一切掌控在手中的統治者。然而,這一次,她的行動和言語,卻讓我看到了她更多不為人知的一面。
或許,她比我想像中更加在意身邊的每一個人。即便她從不輕易表露情感,但那些細微的行動早已表達了一切。
隨後,我深吸了一口氣,趁著現在撥了第二通電話。雖然我一直不太喜歡和陌生人講電話,甚至內心對此有些抗拒,但想到于瑾焦急的模樣,我知道自己不得不跨出這一步。
「喂,您好。」電話接通後,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且得體。
即便心中有些不自在,但為了于瑾,我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值得。


